馬洲,又名馬馱沙,後世即是江蘇靖江,此時還是一座長江中的大沙洲,在胡逗洲的上遊百餘裏處,比胡逗洲略小。
此時胡逗洲上厮殺不斷,而鎮海軍節度使周寶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暗中集結兵馬。馬馱沙洲上,此時就有一支鎮海軍的兵馬。
這支兵馬便是杭州八都,但嚴格說起來,杭州八都又并非鎮海軍。
浙西鎮賜号鎮海軍,但一直以來東南諸鎮富庶卻武備不修,這裏屬于财源型藩鎮,有錢卻無兵。鎮海軍早先隻不過數千兵額,前幾年王郢叛亂,最初時不過是胡逗洲上的狼山鎮幾十個兵起事,結果就這麽點人,卻在短短兩三年内席卷浙西浙東十餘州。
當時兩浙地方州縣豪族爲了自保,紛紛建立地主武裝,組建鄉兵。
杭州城先後組建了八支這樣的地主武裝,因爲各自數量并不多,又以都爲号。這八都中,又以石鏡都爲主。
都爲晚唐軍隊編制,最初爲一都千人,但後來往往不滿編,到宋初時已經成爲每都百人。而杭州八都,兵員也各不相同,有百人有數百人,經過數年發展,到現在,這支最初爲防禦王郢而建立的杭州八都,實際上的數量早就已經都超過了千人。
浙西鎮海軍下的杭州刺史,實際上也已經被這八都架空。
石鏡都的都頭名爲董昌,杭州臨安城的一位極有錢的大土豪。在王郢之亂時開始豎起大旗招募鄉兵,遂成爲一方小霸主。此時的董昌手下石鏡都,已經擁兵五千,确實爲一方豪強。
在曆史上,董昌依靠石鏡都起家,後入據杭州,自稱都押司,架空刺史,周寶隻得授他爲杭州刺史。以後,董昌勢力不斷擴大,曆任義勝軍節度使、檢校尚書右仆射等職。黃巢起義軍退出長安後,唐僖宗從蜀中回駕京師,董昌取越民裴氏藏書獻之,被授以諸道采訪圖籍使之職。
唐朝末年之時,朝廷先後加封董昌爲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晉爵隴西郡王。
此後,董昌的野心越來越大,向朝廷求封爲越王,未果,大爲不滿。後董昌據越州自立爲帝,國号“大越羅平”,自稱聖人。
雖然五代十國曆史上并沒有董昌建立的大越羅平,但五代的吳越國開創者錢镠,實際上就是董昌的部下。甚至可以說,曆史上董昌能從臨安的一個土豪最終成爲晚唐割據兩浙的軍閥,甚至一路到稱帝,最後大越羅平國很快覆沒,這一切都是成也錢镠,敗也錢镠。
據說錢镠出生時,紅光滿室,伴有兵馬之聲。父親錢寬這是不詳之兆,欲将他棄于井中,被祖母攔阻。因此,錢镠得小名“婆留”。錢镠自幼學武,擅長射箭、舞槊,又稍通圖谶、緯書。長大後卻不從事正當工作,以販賣私鹽爲生。
今年,錢镠二十八歲,是石鏡都頭董昌手下第一大将。
和王仙芝、黃巢一樣,錢镠也是晚唐最出英雄好漢的私鹽販子這一行出身。
在五年前,當李璟毅然而然的代替了村長兒子應征團結軍入伍時,錢镠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加入了董昌招募的鄉丁隊伍。不過與李璟的一番傳奇經曆比起來,錢镠的經曆也并不平淡。
在一開始的幾年沉寂之後,錢婆留以其在販私鹽生涯中鍛煉出來的膽識,終于一嗚驚人。
在錢镠最初加入到石鏡都的幾年中,跟随着董昌先後與王郢、朱直、張端、曹師雄等反唐武裝進行過交戰,但由于兵微力弱,不曾有什麽引人注目的上佳表現。
黃巢第一次攻杭州時,杭州八都全不敢抵抗,都縮在一旁。
但在黃巢軍的偏師第二次殺向杭州,石鏡都以及那位姓錢的鹽販子終于有了證明自身價值的機會。
在黃巢第二次進攻杭州時,當時的鎮海軍節度既不是周寶也不是高骈,不過當時殺入杭州的隻是一支二千餘人的偏師,但數量卻比當時的石鏡都兵馬要多。
當時,錢镠在得知黃巢軍将至,勸董昌說:“黃巢大軍有數萬之衆,要穿越山谷,必然旗鼓相遠,首尾難以接應。我們應該選過合适的地點以伏兵奇襲,一定能夠打敗他,就有可能擊退他對臨安的進攻。”董昌本不想當擋車的螳螂,上次躲得遠遠的,不也沒事麽?但經不住錢镠一再勸說,還是同意了,但隻給他二十名士兵。那意思挺明确,你要嫌少不敢去,哪就怪不得我了!
誰料錢镠還是去了,他伏于山林,親自一箭射倒黃巢軍将領,打亂了這一隊黃巢軍的隊列。遭遇突發情況,“義軍”倉促成軍,素質低下的缺點暴露無遺,兩千人像被捅了巢的螞蟻,隻顧各自逃命,竟然被錢镠的二十人擊敗,在山路上自相踐踏,傷亡不小。
打退了黃巢軍的這支偏師的前鋒後,錢镠也知道這種伏擊可一不可再。于是見好就收,乘勝退走,途經路邊一小店時,錢镠心生一計,對開店的老婦人說:“等一會如果有一隊兵馬到來,他們問你有沒有見過我們,你就告訴他們,臨安的軍隊駐防八百裏。”
之後,黃巢軍到來,帶隊的将領向這婦人打聽,婦人如實說出錢镠的留話。那将領并不知道八百裏是臨安的一個地名,還以爲是鎮海軍在臨安調集大軍。
當時這支兵馬并非黃巢主力,隻是一支偏師,一時也搞不清具體情況,想想先前隻有幾十人就把兩千人擊退,便不敢冒險,幹脆調頭轉向,杭州因此躲過一次兵災,錢镠與董昌也因此一舉成名。
随後,在之後鎮[***]水師南下圍剿王郢的戰鬥中,杭州八都也是出兵痛打落水狗。董昌所部招兵買路,兵馬擴充不少,董昌被授石鏡鎮将,而錢镠做爲董昌手下第一大将,也被董昌提拔爲石鏡鎮衙内知兵馬使。
周寶就任鎮海軍節度使之後,杭州八都已經有些尾大不掉,特别是石鏡都擁兵五千,其餘各都也是兩三千不等,杭州八都兵力加一起多達兩萬人馬。雖然說這八都兵大部份隻是鄉勇,可因爲各都都是地主武裝,八都将也都是有錢的大土豪,花錢砸裝備,因此在武備不修的東南,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實力。
就算是周寶,雖然這幾年不斷加強鎮海軍,可要想動八都,也得惦量惦量。
不過周寶久經沙場,經曆多鎮,可不是朝廷派出的那些文臣節帥。雖然表面上他一直沒有動八都,但實際上卻一直視這八都爲心腹之患,這一次,周寶便軟硬兼施,把杭州八都給調了出來,并直接派到馬馱沙上。
馬馱沙州上董昌的臨時軍帳之中,杭州八都将帶着各自的大将聚在一起議事。
臨安縣石鏡都董昌、餘杭縣清平都陳晟、于潛縣于潛都吳文舉、鹽官縣鹽官都徐及、新城縣武安都杜陵、唐山縣唐山都饒京、富陽縣富春都文禹、龍泉縣龍泉都淩文舉。八都将齊聚一帳,錢镠雖隻是石鏡都副鎮,可石鏡都手下五千兵馬,加上錢镠的名氣,此時卻也在衆人之中有一席位,其它各都的将領則隻能站在自家都将的後面。
“諸位,周大帥已經傳下令來,天黑之後我八都立即向胡逗洲出擊。”董昌掃過諸将一眼,沉聲道。
餘杭縣的清平都都将陳晟立即問道:“周帥真的要跟淮南高帥動手嗎?”
自家大帥周寶和淮南節帥高骈這對過去的兄弟如今不和早是事實,特别是自李璟在兩家之間的長江口上駐軍之後,氣氛更加的凝重。兩家最終動武,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可真的要打起來了,大家又覺得有些震驚。
不論怎麽說,當今天下還是李唐天下,兩位大帥也都是李唐的節帥加郡王,此時不顧先前在中原的秦王李璟發下的調令帥令,卻要兩家開戰,這事情底下人還是有些迷茫。雖然八都如今勢力不小,各都将都是杭州各縣數一數二的豪族,如今手上又有兵權,平時連杭州刺史都不放在眼中。但面對鎮海軍節帥周寶這樣一位禁軍世家出身的大帥,卻沒人敢有什麽陽奉陰違的想法。
錢镠坐在一邊冷笑幾聲道:“不真動手難道還假動手,對面的高大帥已經向秦王下手了。秦王可是手握關東兵馬帥印,高帥不但不遵從秦王調令,還敢突襲胡逗洲上秦軍,這形同造反。我等杭州八都忠于唐室,聽從周帥調動,眼下自然得出兵讨伐高帥。”
高骈、周寶、李璟這三家之間的關系,大家自然也是清楚的。
雖然還震驚于高骈敢向李璟動手,但大家也算是明白過來周寶的意圖。高骈敢打李璟,接下來就敢打周寶,周帥如果不想被動挨打,這個時候出手自然是最适合的。
不過衆人也都精明,已經從錢镠的話中聽出了一些話外之意。
“周帥隻調我們八都出兵嗎?”
“梁缵雖然差不多已經攻下胡逗洲,但他手下也傷亡慘重,五萬人馬,據周帥的消息,現在隻剩下不到兩萬人馬。而我們杭州八都也有兩萬兵馬,周帥的意思是讓我們順流而下先把梁缵圍在胡逗洲上,鎮海軍其它弟兄稍後就會趕來增援。”董昌把來人送來的周寶意思說了出來。
雖然還有些人懷疑周寶想讓他們與淮南軍消耗,不過既然軍令已下,他們不管如何,暫時隻能相信周寶,先行發兵了。
“天黑之後立即出兵,馬馱沙洲到胡逗洲百餘裏,順流而下,我們半夜之時就能到達,正好可以殺梁缵一個措手不及!”錢镠捏着拳頭嘿嘿冷笑。
若是能大敗梁缵,那這一戰對于杭州八都的聲名也極有幫助。特别周寶傳下來的話中,董昌和錢镠還有一句沒有直接說出來。,周寶已經表示,杭州八都若是擊敗梁缵占領胡逗洲,那麽胡逗洲上那些倉庫中的衆多錢糧商品,可以全歸八都。胡逗洲上的錢糧商貨可是一筆巨額财富,若非如此,董昌隻怕也不會這麽輕易的同意今晚出兵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