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已經取消了輪值舊例,所有的宰相,每天都必須到堂。
所有河南的軍情報告,一律使用八百裏加急送到長安。李儇現在每天都要仔細閱讀下面送上來的奏折,凡河南河北以及東北淮南這四道送上來的奏折,一律不需要貼黃提示。這四鎮的奏章,一送到長安,就會第一時間呈交皇帝與政事堂、樞密院。
樞密院的楊複恭、宰相兼兵部侍郎侍郎雙眼密布着血絲,疲憊卻又堅定的向皇帝禀報道:“溵水防線,鎮鎮有責,朝廷和河南各鎮已經在溵水防線集結泰甯、感化、忠武、宣武、浙東、浙西、江西、淮南八道共計八萬兵馬防守,絕不讓草賊越過防線一步。”
八鎮是有,不過所謂八萬兵馬,卻是連民夫也一起算進去了。八鎮在溵水防線,真正的戰兵不過三萬餘人。
不過在溵水防線的後面,還有一道東都防線,那裏有崔安潛、張自勉、杜慆等人所集結起來的各鎮三萬餘人馬。
雖然泗水防線被破,黃巢已經渡過了淮河,但是李璟和高骈這兩員大将遲來的出兵,依然使得都滿朝上下對剿滅黃巢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坐鎮徐州的感化軍節度使時溥擠走了原節度使支詳沒多久,眼下剛得朝廷授予節度使之位,正是一心打算給朝廷賣命掙些表現,穩固地方的時候。
當看到海州對面郁洲島上不請自來的那些鎮[***]客人突然出兵,進駐朐山、沭陽、下邳三城後。時溥不但沒有半點不高興,反而十分激動。
他剛坐上感化軍節度使,黃巢就打過淮河,占了他手下重要的大城泗州臨淮,這對他的打擊可不小。若是沒有李璟和高骈的出兵,弄不好黃巢就要以此爲根據,他這節度使之位還沒坐夠了,哪能讓黃巢搶了?
不過感化軍在安史之亂以後,一直就是一支真正的驕兵悍将。
感化軍,是大唐最有名的兵老爺集團之一。無理還要鬧上三分,動不動就軍亂兵變。
徐州地區自古就是承南接北的軍事戰略要地,特别是在安史之亂爆發之後,徐州之地對于大唐更是十分重要。
不過自設立節度使起,這裏便一直不平靜。設立之初,朝廷特賜号武甯軍,領有徐、泗、濠、宿四州。
武甯軍夾在淄青鎮與淮南鎮之間,一直以來都是唐朝極爲重視和穩定的地區。但武甯軍自建立之後沒多久,就開始進入不完全由朝廷掌控期,幾乎每十年就會武力驅走一位節度使,小一點的兵變更多。
不過十八年前,王式擔任武甯軍節度使後,卻對跋扈的武甯軍大開殺戒,幾乎殺光武甯軍,朝廷因此廢除武甯軍,最後隻保留了三千人。
武甯廢節後,許多軍人成爲草寇,并與江淮私鹽盜賊相結合,最後這些被招安的盜賊鹽販等組成的徐州駐桂林戍軍,因爲戍期到任不得返回等原因殺官造反,由此揭開了懿宗年間席卷東南的徐州龐勳之亂。
平定徐州之亂後,朝廷有感于徐州兵力空虛,最後又新建了節度使,定名感化軍,希望此地能夠受朝廷感化,成爲中央的助力。不過感化軍建立八年以來,朝廷依然沒能真正控制徐泗。
如今的節度使時溥,就是告嘩變驅趕了原節度使支詳,而登上感化軍節度使的地方軍頭。
雖然控制着感化軍,但這支新建沒多久的感化軍并不強,與北面的李璟、南面的高骈比起來,實在是太弱了。
當他看到李璟出兵進駐他的地盤後,雖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也無能爲力,并不敢有半點不滿的表現。反而是十分爽快的将三城中的軍隊撤離,把城池交給了鎮[***]。
時溥眼看着李璟和高骈出兵,朝廷方面也是調集各鎮,一時認定此次黃巢必敗。
爲了能立些功勞,以免将來朝廷回過頭來和他清算先前嘩變驅走支詳之事,時溥十分積極的再次向溵水防線派出了三千兵馬。當然,若說時溥沒有半點私心也是假的,幾次派出去的這近萬兵馬,其實大多都是不屬于他控制的感化軍,領兵的也多是些對他嘩變取得節帥之位心有不滿的感化軍将領。
派他們往溵水,既能讨好皇帝和朝廷,同時,也能借刀殺人,清除異已。就算這些人将來能活着回來,利用這段時間,時溥也差不多完成了對感化軍的控制了。
三千感化軍雖然不情不願,但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隻得不情不願的離開徐州,一路西來。
途經許州之時,領兵之将對部下道:“許州城中的忠武軍節度使薛節帥,原本也是我們感化軍的大帥。正好碰到了,咱們就去許州城裏休息一二。”
薛能是感化軍的前前任節帥,是時溥前任支詳的前任。
正在府中烤火吟詩喝茶的薛能聽說前往汝州路過的舊部感化軍想入城休息時,沒有猶豫就答應了。說來領兵的感化軍将領他也是認識的,也算是他的舊部。如今他鄉遇故知,爲人生快事。當下覺得他們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便吩咐打開城門,把城中的一個球場騰出來,爲徐州的将士們安置。
薛能對這些舊部還是十分熱情的,不但迎接他們入城,而且還熱乎的飯菜送上好吃好喝管夠。與感化軍将領們喝了一頓酒後,薛能才放心回家去睡了。
不過薛能前腳剛走,結果這群感化兵老爺們借着酒勁反而發起牢搔來。先是罵時溥借刀殺人,派他們去汝州,是要借黃巢之手除掉他們。罵着罵着,又有人開始罵起了薛能,認爲薛能接待的規模太差,許州這麽繁華的城池,居然讓他們睡在球場,連接風的晚餐也沒有想象中的好酒好肉,更沒有賞錢。
如此發着牢搔,到了最後,有人幹脆喊找許州官府要賞錢去。
結果這群感化軍本來就是半醉,一哄而起,拿着刀兵一到了街上之後,很快就已經轉變成了當街搶劫,甚至有人借機調戲、殲銀婦女。
許州城中頓時一片混亂,薛能被從睡夢中叫醒,登上内城城頭,詢問亂兵原因,才知道是感化軍酒後鬧事,索要賞賜等等。薛能看見這群老部下一個個拎着刀吓的酒也醒了,對下面的老部下們幾乎是有求必應。
如此折騰了大半夜,感化軍亂兵酒醒的差不多了,混亂才慢慢平息。
亂兵們帶着搶到的各種戰利品,滿意的回去睡覺了。
話州城中的兵馬,此時正由忠武軍大将周岌率着前往溵水。不過周岌對于這個任務并不上心,有李璟和高骈的榜樣在前,爲什麽還要學曹全晸?因此,雖然出發了很早,但周岌所部走了幾天,卻依然還在許州附近,并沒有離開太遠。
結果,他很快收到了家丁帶來的感化軍在許州鬧事的消息。
周岌與部下将士們的家眷也都在許州城中,聽到這個消息他先是憤怒,但随後稍一轉念,不由的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感化軍的時溥不就是兵變登上節帥之位的嗎,他能這樣,自己爲什麽不可以?
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節度使的将軍自然也就不是好将軍。
周岌是個想當節度使的好将軍,帶着幾分興奮之色,他當即下令,“殺回許州,教訓這群欺負我們忠武軍兄弟姐妹的感化軍。”當然,感化軍做亂,主要還應當歸罪于薛能的吃裏扒外。
在周岌的煽動之下,擔心城中家眷的許州軍将士們立即憤怒起來。他們迅速調頭轉向,當晚的下半夜,周岌就帶着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回了許州城中。
忠武軍是許州本場作戰,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又是突然襲擊。
因此,這一戰,根本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三千還在醉意睡夢之中的感化軍,無一幸免。
殺光了感化軍,周岌又煽動着士兵直接又殺向了帥府,要薛能出來給個交待。
薛能早在聽說周岌率兵殺回城中的時候,就預感到了不好。直接帶着家人連夜坐馬車逃走,結果半路上,還是被周岌派出的騎兵追上,一家人全都被殺。
殺了薛能之後,周岌迫不急待又順理成章的自封爲忠武軍留後,并向朝廷上書請封。
不過忠武軍下轄三州,許州、陳州、蔡州。而薛能現在控制的,也不過是一個許州而已。
正在蔡州的秦宗權,得知許州發生兵變之後,與孫儒一商議,便以平叛爲名,集結手上兵馬,突襲了蔡州刺史,然後自任刺史。
同時,陳州的軍頭們聽到兵變的消息之後,同時并不接受周岌的管轄。曆史上,陳州本來是由陳州的軍頭趙犨兄弟控制。不過如今趙氏全族都遷到了登州。但是趙犨走了,這裏自然有其它人代替。
當初崔安潛在忠武軍時,建立了黃頭軍忠武八都,後來崔安潛雖然調任朝中,但八都依然成了忠武軍主力。此時八都便駐守于陳州。
兵變的消息傳來後,八都将中的老大鹿宴弘一狠心,與其它七都将兄弟們一番商議,便有樣學樣,趕走了陳州的刺史,鹿宴弘成爲陳州刺史。下面的七個兄弟,也都是各發了一筆小财,瓜分了陳州的府庫。
轉眼之間,忠武軍一分爲三,蔡州系,陳州系,許州系,以州爲一鎮兵馬。
正坐鎮溵水防線的諸鎮指揮泰甯軍節度使齊克讓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忠武兵變,薛能被殺,忠武軍一分爲三,各據一州。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齊克讓驚的目瞪口呆。
經此一變,溵水防線的主力忠武軍已經一分爲三。
這個時候,可以說,周岌、秦宗權等諸将都已經是行同叛亂。齊克讓和其它幾鎮的軍隊呆在忠武軍的地盤上,已經是不安全了。誰也不知道,周岌會不會繼續前來把其它的感化軍也殺了,會不會幹脆造反!
思來想去之後,齊克讓卻是不敢繼續呆在溵水了,一面向東都和長安奏報,一面當天連夜率泰甯軍後撤。
溵水防線其它各鎮的兵馬第二天一早,突然發現防線指揮齊克讓節帥和他的泰甯軍突然全消失了。随後忠武軍兵變的消息傳出,各鎮兵馬震驚之餘,卻是紛紛跟着撤離。
轉眼之間,原本三萬多戰兵,數萬青壯輔兵,多達十萬人的溵水防線,轉眼就已經不再而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