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骈雖稱名将,可他最大的功績也就是在安南大敗二十萬南蠻,後又在西川退南诏,可說來這些功績看似耀眼,但都不過是擊退犯邊之敵,與李璟這樣收複大片疆土的功績一比,頓時黯然失色。
不過李璟的聲望在朝野達到一個颠峰之時,卻也已經讓田令孜、盧攜、高骈等人忌憚起來。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到了如今,挂五鎮帥印,封安東郡王,轄十六州地,擁五百萬民,統二十萬兵的李璟,就如同那天上熾熱的太陽,就算他再想低調,再想韬光養晦,也已經是不可能了。
“寄之出任安州,移民修路、屯田墾荒、興修水利,做的很是出色,乃有大功。”
“職下不敢居功,此上則是大帥統籌,下則是軍民郊命。内則有諸公籌措,外則是百姓奮力。某不過是恪盡其職,做了一些本份之事而已...”
“寄之不必過謙。”李璟擺擺手,道:“某治下十六州之地,但如安州這般居于前線,地方事務卻又如此治事的如此出色的,可是不多。某也做過登州刺史,自然知道掌一州民政的艱難。特别是安州還處于前線要津,更加艱難。寄之之能,實屬上乘。我亦素知寄之謙謹老成,是幹材能吏,故此才來和寄之說幾樁要緊之事。”
“恭聽郡王教誨!”蓋寓恭敬的說道。
李璟點點頭,緩緩說道:“前幾曰某于城外迎家師崔公入登州,你可知道,來的并非隻有崔公與宋溫等諸将。一同來的,還有淮南高骈的使者,以及政事堂諸公派出的征稅使者,另外還有田令孜派出來登州建市舶司的宦官?”
蓋寓聽到這些,雖然早已經從報上看到,但臉上卻是假裝露出幾分動容來。
大唐高宗時曾經于廣州設立市舶使,由宦官擔任市舶使,玄宗時,又在安南設市舶使,市舶使主掌海貿,征收關稅。登州雖然一直爲北方大港,但一直以來,卻沒有設罷過市舶使。一來早期登州港雖爲唐四大港,但不如廣州。二來,登州的海貿發達主要在李璟掌登州後,以先前李璟與天子的親近,因此也沒有人提過此事。
而現在,田令孜突然派人來登州做市舶使,無疑是直奔着李璟來的。
不過從另一面說來,登州如今已經成爲大唐最繁華的海貿港,朝廷若是要來設市舶司,也算是說的過去。
但是,朝廷派人來征稅,這就有一點明不正言不順了。
大唐安史之亂以後,改革了稅制,成了兩稅制。而地方收取的兩稅,又并非是全部上交朝廷,而是形成了上供、送使、留州的兩稅三分制度。按大唐的稅制,朝廷是量入爲出。
征稅是按往年中的一年的稅額爲标準,各州平攤下去。這個兩稅,是有定額的。而這筆定額的稅收上來後,又要分成上供、送使和留州三部份。
上供自然是上供給中央,這一部份有的藩鎮中是占三分之一,有的則是占五分之一。如淄青鎮,上供部份曆史是占五分之一。。
剩下的兩個部份,送使,就是交給藩鎮帥府,留州,則是留在屬州。
原來淄青鎮五州,在憲宗平定淄青李家,将淄青十一州分爲淄青、天平、泰甯三鎮後,對淄青五州首次所征兩稅是錢十九萬三千九百八十貫,粟七萬石。天平軍三州十五萬貫、粟五萬石。泰甯軍三州錢十萬貫、粟五萬石。
一直以來,淄青鎮每年都是按這個标準,向朝廷上供二十萬貫錢,七萬石粟。而帥府留六十萬貫錢,二十一萬石粟,下面的五屬州共留二十萬貫錢,七萬石粟。
不過雖然朝廷曆代重申兩稅之外不得再征其它錢,但是各藩鎮爲了養兵,一般都會稅外加征。用加征的錢來養兵。
李璟如今統領十六州之地,如果全部要征兩稅,平均一州的兩稅總額是錢二十五萬貫,粟八萬石。十六州兩稅總額當是錢四百萬貫,一百三十三萬三千石粟。
這些兩稅按舊制,李璟須向朝廷上交五分之一做爲上供,那麽就是八十萬貫錢,二十六萬六千石粟。
這筆錢糧并不算多,不過李璟卻并沒有向朝廷交過這筆兩稅,一直沒有。但是,李璟向朝廷每月上交一百萬貫的财貨。雖然這一百萬貫有水份,很多貢口都是價超所值,但就算對半算也至少有五十萬貫,一年也有六百萬貫錢了。而朝廷的兩稅款最多也就值兩百萬。算來算去,其實李璟每年還多給了朝廷四百萬貫錢。
另外,朝廷除了征收兩稅外,鹽茶鐵屬于專賣,這筆收入占朝廷部收入很大的一部份。李璟擔任鹽鐵轉運使,當初田令孜爲了坑李璟,直接把這鹽鐵茶稅款給李璟定了個一年兩百萬貫的定額數字。
現在朝廷每年從登州收到的上供和鹽鐵茶稅,至少八百萬貫。這筆錢,已經相當的多了。
“難道朝廷爲了一年八十萬貫錢、二十六萬六千石粟的兩稅,咄咄逼人,就不怕我們停掉每月一百萬貫的進獻嗎?”
李璟凝視蓋寓,搖了搖頭,歎道:“皇上乃少年天子,十二歲即位,到現在也才十六歲而已。況且,天子被田令孜這個老賊所誘,隻知嬉戲,朝中政事,還不都是由田令孜一言以決。”
蓋寓冷哼一聲:“憲宗的中興,和宣宗積攢的那點家底,全被懿宗和當今父子兩代抖幹淨了。那田令畋又非是有能力之人,朝廷先前與南诏打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了兵,這幾年又與沙陀、草賊做戰不停。連年舉兵,加上宮中奢侈,國庫早已空虛。”
“誠然。”李璟也是冷笑道:“朝廷的國庫早已經空了,現在連一直以來給朝廷供血的東南都因草賊做亂,東南各鎮都開始加強武備,整軍備甲,而使得無餘錢輸送關中。朝廷無錢可供軍,天子無錢可嬉戲,這田令孜便把主意打到我們這邊來了。”
雖然說大唐行兩稅之法,但實際上,也有些地方藩鎮或者州府更改稅制。但朝廷本來就無力約束地方,因此地方收地方的稅,朝廷隻要地方能按兩稅的定額把上供的部份上交齊,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如鎮[***]全面改革了稅制,将兩稅制改爲了攤丁入畝制,朝廷自然是早知曉的,可也沒有人管。畢竟,李璟一年上交給朝廷的錢,可不是小數目。
但是現在,田令孜已經窮瘋了,或者說看到李璟如今的聲勢之後,已經感到恐懼,因此便派了征稅官來試探。
“田令孜的收稅官本帥已經見過了,他轉達了田令孜的意思,我治下十六州之地,每年的稅收的三分之一要上交給朝廷。另外,在登州港、都裏港、青泥浦港、秦皇島港、青島港、石人汪港,都要設立市舶司官員,統一征收海貿商稅,進出港的商船和貨物都得征稅,所得稅收朝廷得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給我們。除此外,鹽鐵茶稅也做了更改,每鬥鹽征稅百文。”
“田令孜真的是窮瘋了!”蓋寓聽到這個詳細的内容,也不由的連連搖頭。先前鎮[***]一年上交朝廷八百萬貫錢,這已經是一筆極大的數字了。可現在,田令孜明顯是看到鎮[***]的繁榮,知道一年的稅收肯定比兩稅更多。特别是鎮[***]的海貿繁榮,以及鎮[***]的鹽業極爲發達,幾乎壟斷了半個大唐地區。
他們現在提出稅改,不再按定額收稅,而是要直接抽走李璟新稅法後稅收的三分之一。另外還要建市舶司,把海貿這一邊的利益搶走三分之二,就連鹽業的利潤都不肯放過,一鬥要收稅百文。
“田令孜不僅僅是要來搶錢,他這還是在試探我們。如果我們同意了,那他自然搶到一大筆錢,而我們被他收走這筆稅,以後發展便将艱難。如果我們不肯同意,估計田令孜就知道我們不肯妥協,接下來就難免是不死不休,改暗鬥爲明争了。”蓋寓說道,心中隐隐有一點興奮。如果田令孜和朝廷真的這樣步步緊逼,以李璟的姓格說不定就會奮起反擊。他感覺渾身熱血沸騰,心裏不停的喊着,反吧,反了他娘的!
“凡事都有底線,以往我對田令孜、高骈一再忍讓,卻是因爲我們還需要時間。可是現在,田令孜妄想搶鎮[***]的錢,高骈又要來調兵,他們還真當我好欺乎?”李璟對于田令孜和高骈的挑釁已經有些無法忍耐,眼下渤海、高句麗、契丹都敗于鎮[***]手,鞑靼與奚又都歸附。
雖然高句麗還未徹底滅掉,但李璟已經經營了一個穩固安甯的後方。可謂是根基已定,霸業初成。
況且,田令孜提出這樣的要求後,李璟也退無可退。
他來找蓋寓,就是因爲深知蓋寓并不對唐朝忠心。他現在所猶豫的,就是要反擊的話,該是如何的一個程度。
“好吃好喝留着田令孜的使者,軟禁他們,同時,直接把每月給天子的進貢給停了。”蓋寓很想開口大聲勸李璟直接扯旗反唐,但這個念頭隻是在腦中閃過一瞬間而已。
他已經不是當初在代北之時的那個蓋寓了,跟随着李璟這幾年來,讓他成熟了許多。凡事講究一個利益,眼下扯旗造反并不是好時機,出頭的橼子先爛。
既不能讓朝廷得寸進尺,但也不能自絕後路。
“先就這麽拖着,跟朝廷扯扯皮,等我們把高句麗滅亡之後,那個時候再無後顧之憂,不管朝廷想怎麽樣,我們都能立于不敗之地。”蓋寓認真的想了幾遍之後,提出了自己的對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