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諸澤又名望潴澤,在虞城東北面,是一個約五十裏的澤面寬闊、草木豐茂、獸禽魚類衆多的遊獵勝地。
天寶三載秋天,李白與杜甫、高适就同遊單父,呼鷹逐兔于孟潴,飲酒賦詩于琴台,留下許多動人詩篇。不過此時,孟諸澤已經成了草軍都統王仙芝的臨時駐地。
王仙芝坐在蘆葦蕩邊建起的木樓之中,到現在還有些驚魂未定,暗自慶幸自己見機的快,提前離開了虞城。目光掃了一眼曹師雄,他起身扶起這個老兄弟,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自家兄弟,一時小挫而已,不必如此自責。”
見到大當家都不責怪曹師雄了,其它的各個票帥們也都松了口氣。
剛剛從楚丘趕到的二當家,現在應當稱爲草軍行軍司馬的尚禮尚君長皺着眉頭,沉聲問:“老曹,究竟是多少官兵,不但搶了虞城,還把你們打的這麽的慘,折損了這麽多兵馬不說,還把老蔡給折進去了?”
曹師雄從地上起身,聽到這個問題不由的心裏一驚,他怎麽把這個蔡溫球給忘記了。蔡溫球可是尚二當家的心腹,最近很得尚讓的看重,已經升任了都知兵馬使,跟他們一樣的成爲了廂主,擁有三千部下,還有二百騎兵。可現在,蔡溫球卻在救援虞城之時,被官軍擊敗,不但三千兵馬全部潰散,而且連他本人也被官軍俘虜了。這事情是逃回來的弟兄親口說的,而且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這事情是錯不了了。現在折了蔡溫球,王老大那關過了,隻怕尚二哥這關不好過啊。
“都是那場該死的大霧,官軍趁大霧直接殺到了城下,然後潛入城中打開了城門,弟兄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又不知道多少官軍殺來,結果那些從軍全都亂了,反沖敵了自家隊伍。”曹師雄先給自己的戰敗找了個理由,先是大霧,後是從軍亂了。所謂從軍,就是那些跟随的青壯,他們不算是正規的草軍,也沒有什麽武器,長棍大棒的亂拿着,打仗的時候跟在後面,也沒有賞錢糧饷,能搶到多少就搶到多少,每天能管他們兩頓稀的。
“先不說這些,官軍到底有多少人?你總不會被官軍打的暈頭轉身,連這些也不知道吧?”尚讓臉色陰沉道。“到底是哪路官軍,有多少人馬,誰統兵?”
曹師雄見尚讓如此臉色,臉上也僵了一下,讪讪道:“約有五千人馬,他們趁霧殺入城中,領兵的我打探清楚了,就是那個李璟的六個門徒,号稱鎮[***]六衙内,都十分年青但卻很是了得。不過我們也沒讓他們讨的多少好處,雖然折了不少弟兄,可我們也至少殺了他們兩千人,現在虞城,最多還有三千。大哥,咱們再殺回去,直接把這三千人滅了,捉了李璟的徒弟,讓他把老蔡送回來。”
“胡鬧!”不等尚讓回答,王仙芝馬上就發話了。現在他對官軍十分的驚懼,對方五千人就奪了他的城,還擊敗了他三路一起上萬人馬。現在自己去攻城,這豈不是送死。打了半年多的仗,王仙芝起碼還知道一點,那就是避實戰虛,平時都是流竄劫掠,就是攻城,也都是攻那些沒有兵守衛的城池。現在虞城有這麽厲害的一支兵,他哪敢再去。
蔡溫球的兄弟蔡溫彥不敢說話,眼巴巴的看着尚君長了,他們兄弟都是尚君長的老兄弟,這個時候要救兄弟的命,也隻有靠尚君長了。尚君長不由想起當初去沙門鎮買鹽,結果李璟二話不說就把他綁了送官,差點丢了姓命。想及此時他就火大,心中不由煩燥,一拍桌案,“戰場上你怎麽不把老蔡救回來?現在你看着我有什麽?”
王仙芝見衆人都黑了臉,也知道眼下如果見死不救,不但寒了老兄弟們的心,而且還有可能挫了軍心士氣。但話說出口了,又不好改口。
尚讓站在一旁,把這一切看在眼中,連忙道:“大将軍,我以爲咱們可以打一下虞城,現在老蔡還在虞城之中,咱們至少得把老蔡救回來。”
“老子當然也想救老蔡,可是鎮[***]的大軍距離虞城可就幾十裏路,一天就能到,弄不好,咱們老蔡沒有救出來,到最後自己卻要陷進去了。”王仙芝兩眼瞪的和牛鈴铛一樣大,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這個時候他不由的想到了黃巢,要是黃巢在這裏,隻怕有辦法把官軍擊敗,救出老蔡吧。
蔡溫彥哭喪着臉站在那邊,尚君長看的越加煩燥,“老蔡還沒死呢,你就哭喪着個臉幹什麽?”說完轉頭對王仙芝道,“大哥,老蔡是我手下弟兄,他出了事,隻要還沒死,我就得去救他。想當初,我被李璟捉住送官差點要處斬之時,老蔡就跟着老大和各位兄弟一起來劫法場就我,當時老蔡還替我擋了一刀,如今他落入官軍之手,我不能見死不救。”
看到尚君長的表現,王仙芝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能退避了,要不然,以後還怎麽帶領衆弟兄。當下看了眼蔡溫彥和尚君長,“你們甭着急,老蔡不隻是你們的兄弟,也一樣是我王仙芝的兄弟,現在他落入官軍之手,我一定把他救回來。”随後又将頭轉向其它弟兄,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各位廂主、營主立即回去整理隊伍,能提刀上陣的,全給老子從窩棚裏揪出來,各位廂主留下,咱們商量個萬餘之策。他娘的,敢捉我們的兄弟,那咱們就跟他們拼了。”
王仙芝一把将劍拔出,斬下桌案一角,“把弟兄們都召集起來,今晚我們就連夜攻打虞城,救回老蔡。”
許多老兄弟看到王仙芝終于肯出兵,都大叫一聲領命退下。等好些小頭目們都退下了,王仙芝歎了口氣,對着下面的廂主道:“老蔡也是爲了咱們草軍落在官軍手裏,咱們不能丢下他一人不管。”
曹師雄這時也聽的有些愧疚,喊道:“老蔡是爲了救我落入官軍手中的,大當家下命令吧,我來打頭陣!”這些人當初販鹽私時就已經是過命的交情,這個時候義氣一起,連官軍也不畏懼了。
王仙芝此時也是被逼到了牆上,草軍聲勢越來越大,甚至連敗天平軍和泰甯軍。但王仙芝心裏有自知之明,上次他們一萬多兄弟在梁父山下與七千來天平軍對陣,結果沒抵擋片刻就被官軍大敗。若不是後面有黃巢的伏兵和王彥溫的堵截,哪裏還有今天。這回又遇上了天下威名赫赫,剛從代北大敗了沙陀軍回來的鎮[***],恐怕草軍也難以敵手。可偏偏現在蔡溫球落在敵手,他若是不肯發兵去救,下面的人心一散,這隊伍可就真當了帶了。
尚君長在衆人中也長是比較有謀略的一人,這時冷靜下來想了想,“其實我們也并非就沒有勝算,官軍隻怕了五千人,很有可能是輕敵自負,我們如果能抓住機會,便能在官軍派出援兵前破了虞城,救回老蔡。”
“白确如此,官軍既然瞧不起咱們,那咱們就給他個顔色瞧瞧。”刹那間,衆票帥廂主們都是怒聲道。這種情況下,王仙芝已經無需過多動員,用力拍了拍桌子,長身而起。“天平軍、泰甯軍不都也是敗軍,可還不是被咱們打的落花流水?鎮[***]雖有些名聲,可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遛遛。誰敢說我們就打不過鎮[***]?聽說宋州城中,富戶無數,糧食錢帛數都精不清,漂亮的娘們更多。咱們點兵出擊,告訴弟兄們,死了卵朝天,不死,這花花江山,錦繡山河,大把的金錢,大把的女人,有老子的一份,就也能分他們一份,決不相忘。”
“苟富貴,勿相忘!”尚讓跟在後面喊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滿臉激動。
當晚,王仙芝點齊了兵馬,除了還在汴河以東的幾個廂主沒到,這裏已經聚起了草軍兩萬,從軍五萬。這麽多的兵馬不可能一次姓擺上去,最後尚君長率八千草軍爲前鋒,王仙芝自率八千爲中軍,另外讓畢師铎率四千爲後軍,再由曹師雄等幾人驅趕着從軍跟上。
面對着那布滿着大澤沿岸的從軍,王仙芝隻說了一句話在:“搶宋州去!”
搶宋州去,早已經饑腸辘辘的流民們,一聽到這話立即雙眼放光。雖然每一次攻打城池,他們這些從軍死的人最多,而且最後還得先讓草軍搶完他們才能進城搶上一點糧食錢财,可這也是他們眼下唯一能活命的機會了。
尚君長帶着長鋒趁夜直驅虞城,到達虞城之下時天還未亮,他立即圍住全城,下令攻城。不過尚君長很狡猾,并沒有拼命猛攻,而是趁黑進行佯攻,一來疲憊守軍,二來消耗守軍的箭支滾石擂木等物,并且觀察守軍的虛實。
快到天亮之時,尚君長已經差不多摸清了守軍的實力,果然隻有三千人左右,而且并不怎麽精良。摸清了虛實,現在所等的隻是後面大軍的到來,直接用人海淹沒這座小城。
不過當朝陽灑落之時,最先到達的不是草軍而是從西面來的官軍援兵。
官軍人馬并不多,隻有兩千人左右,看旗号,打的是鎮[***]的旗幟。聽到了鎮[***]援兵到了,尚君長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下令抽調了五千人馬迎戰。
雙方戰于虞城西面十裏,一開始尚君長打的很小心,一點點的試探,可打了沒多久,他終于發現這支威名赫赫的鎮[***]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厲害。一揮手,尚君長手下最精銳的家丁部隊,一千騎兵從山丘後面突然殺出,側擊鎮[***]的側翼,騎兵滾滾殺出,鎮[***]不堪一擊,直接崩潰,草軍大舉掩殺,兩千鎮[***]大逃而歸,伏屍數十裏,被草軍斬殺千餘。
尚君長傳令收兵,大勝而歸,這個時候王仙芝的中軍終于到了。一趕到虞城下,就聽到尚君長大敗鎮[***]兩千來援兵馬,不由大喜,心中原本對于鎮[***]的恐懼不由的又變成了輕視。
午後,大量的從軍終于趕到,将小小的虞城圍了一個水洩不通,王仙芝連攻城器械都懶得制做,直接就讓從軍四面八方攻城,猛沖城門,架雲梯蟻附攻城。
城上的守軍拼死血戰,眼看就要守不住時,突然西面又殺來一支鎮[***]援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