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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雷之聲突然響起,然後不斷的接近。雖不急促,但極爲沉悶。
越來越近了!
“吹号!”
“穩住陣腳!”
豐安城下,一支大軍已經徐徐展開陣形,無數的火把點起,排成了一堵火牆。鎮**大将王重親自坐鎮第一線,都知兵馬使的大旗之下,策馬揚鞭,他手持利劍在陣前縱橫奔馳,手中的長劍不斷的在鎮**将士們的長矛上劃過,發锵锵的金鐵交加之聲。
“奇兵舉盾!”
“穩住陣腳!”
沙陀人已經來了,但王重絲毫不懼,因爲沙陀人已經一頭鑽進了鎮**所設下的十面埋伏之中。這一次,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黑鴉軍再也逃不掉了。因爲李璟已經早料到了他會來,而且沙陀人已經過了河,現在沙陀人的騎兵再厲害,也逃不掉了。
黑鴉軍的氣勢是如此的雄壯,黑鴉軍那股無堅不摧的沙陀騎兵的沖鋒是如此的震憾!
黑色的戰旗,黑色的騎士!
鐵盔上飛揚的黑色盔纓,裹着黑色皮甲的高頭大馬,還有如林的黑色長矛!
騎士低沉的吼叫,戰馬沉重的呼嘯,還有鐵甲摩擦的铿锵。
五千黑色的騎兵就如同是一片飛翔的黑鴉!
令人膽寒的黑鴉軍,威鎮天下的第一騎兵軍團。
就是這支鐵騎,他們追随大唐擊敗過鐵勒、吐蕃,擊敗過回纥,擊敗過吐谷渾的軍隊,也擊敗大唐強蕃成德軍王承宗﹑淮西軍吳元濟﹐澤潞軍劉稹等,還參與平定龐勳之亂。
無數強大而又驕傲的勁旅倒在他們的馬下,堅韌的鐵勒騎兵,桀骜蠻橫的吐蕃勇士,勇猛過人的回纥騎兵,彪悍的黨項鐵騎,驕傲的成德悍卒,嚣張的淮西精兵,跋扈的澤潞山地雄兵,還有人海戰術的龐勳亂軍,沒有一個能在他們面前占到便宜。
就連屢戰屢勝,至今沒有真正吃過敗仗的李璟,也一次又一次的交待自己的部下,見到黑鴉軍當避之。
但是現在,鎮**将在九原大地上,将他們終結。
沙陀人一隻腳已經踏進了不歸之路,鎮**将有事實來告訴他們,打仗,不光光隻憑借勇猛。黑鴉軍已經踏入了十面埋伏,他的四面都是河流,黑鴉軍的戰馬再雄壯,也飛不過滿是冰淩的滾滾黃河。
嗚嗚的号角長鳴,帶着一絲凄曆之聲。
飛揚的馬蹄敲打着幹燥的大地,壓迫它發出沙啞的呻吟。呼嘯的寒風之中,沙陀鐵騎顯得扭曲而高大,李克用戴着眼罩,僅剩下的一隻獨目發出攝人的光芒。
情知已經陷入了包圍的沙陀人越發的狂熱起來,李克用想要魚死破,想要沖出重圍。沖鋒的沙陀黑鴉軍加快了速度,呈鋒矢陣形向着北倚豐安城列陣的唐軍沖了過來。
王重看到黑壓壓的沙陀騎兵壓上來,不但沒有畏懼,反而也激發了心底的傲氣。鎮**又豈會畏懼沙陀人,大帥讓他在城下列陣迎戰,而沒有讓他們躲在城中,就是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讓他率領鎮**将這支沙陀人斬盡殺絕的機會。
面對着疾馳而來的黑鴉軍,鎮**陣前的戰士們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刺槍和大盾。
這是最後一支叛軍了,剿滅了他們,就可以回家了。
王重承認沙陀人很強,特别是眼下這支黑鴉軍,更是一直追随着李克用父子南征北戰的精銳中的精銳。但鎮**也不是吃索的,士兵雖然确實還不如沙陀精騎,可他們背靠堅城,城上有無數的弓弩手和弩車投炮支援,他們的陣前,擁有足足三千面大鐵盾組成的銅牆鐵壁。
這是一場防禦反擊戰,王重要讓沙陀人在這裏流幹最後一滴血。
王重騎着馬又一次奔馳過各個方陣之間,高呼:“準備!”
前排的奇兵紛紛将方鐵盾狠狠的砸進面前的泥土中,盾牌下方的一排鐵齒深深的插入鐵中。一個個奇兵半側着身子蹲在地上,右手緊緊挽住盾牌挽手,右肩膀和胳膊斜靠在盾上,一條腿半跪着,一條腿斜斜的撐在泥地裏。另一隻手上,八尺刺槍的尾端斜斜的插入土中幾寸深,尖銳的刺槍鋒刃斜指向天。
他們的後面,然後是一排奇兵,同樣的一手持盾,一手持槍,他們的槍則架在了第一排的士兵的肩膀上,透過盾牆,露出無數寒芒。
無數面盾牌反射着跳躍的火光,方陣上面閃耀一片鋼鐵冰冷的閃光。在豐安城的兩面後方,五千鎮**騎兵和三千振武、天德騎兵也已經整裝待命,在兩翼作爲反沖擊的預備隊,一排排高舉的馬刀明亮如雪,仿佛一條耀眼的光帶。
悶雷般的鐵蹄聲不斷接近,鎮**将士腳下的大地也在微微的震動。黑壓壓的沙陀騎兵在迅速的逼近,猶如驚濤,猶如駭浪,似山崩,若海嘯。如同群鴉飛馳,似萬馬奔騰。
黑壓壓的前鋒陣頭,擁着八尺長槍。
五千戰馬鐵蹄濺起紛飛的泥漿,漫天飛舞。那勢頭,讓所有看過的人立即就會明白,爲什麽這支軍隊會被人稱之爲黑鴉軍,因爲他們确實就如同是一群黑鴉飛過。
“紮穩陣腳!”已經升任爲飛槍營十将的王東站在營旗之下,手持着一把旗槍如鋼鐵一樣的矗立在陣中,高聲呼喝。前排的隊頭同樣手持着一把紅色三角旗槍,轉頭對着本隊的兄弟大喊:“第一排,全都蹲下!”
“爲了大唐!”監軍使張承業不知何時帶着一隊親衛也趕到了陣前,策立馬上,用他那獨有的尖細嗓子,激昂舉劍高呼。一遍遍的呼喊,讓陣前的鎮**将士們也開始跟随着呼喊。
連續的呼喊将臨陣前士兵們心中的緊張也減去許多,到最後,無數人的呼聲彙聚成一起,三軍齊呼,山呼大唐。
“大唐!大唐!大唐!”
随着每一個大唐的喊出,整個豐安城下陣前的鎮**的軍心士氣就上揚幾分,到最後,鎮**的聲勢雄壯,緊張擔心已經盡去。
李璟和于琄站在豐安城的城樓之上觀戰,對于張承業如此表現,于琄大爲驚訝。由于朝中宦官的專權,南衙和北司多年争鬥,最終宦官們的北司完全壓倒了宰相們的南衙。因此,大唐的文人文臣們,對于宦官幾乎沒有什麽好态度。但在這次河東的戰鬥中,李璟身邊的監軍使張承業的表現卻讓他驚歎。眼下見張承業在大敵當前,突然還敢親上一線鼓舞士氣,更不由的感歎。
“你有一個好監軍使!”眼下各地藩鎮,不論是否被朝廷掌控,都有朝廷派駐的監軍使。對于那些藩鎮節帥來說,一個能配合默契的監軍使,确實是相當難得。
李璟也是微微點頭,張承業确實是晚唐太監中比較難得的幾位忠君愛國之臣了。而且這還是一個既愛國忠君,且并不貪财或者貪權之人,眼下,确實沒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他的監軍使了。
沙陀人越來越近,前排的奇兵們把腳牢牢的釘在地面上,緊握着刺槍,所有人的心都不由的在砰砰狂跳。看着越來越近的沙陀騎兵,不少士兵終究免不了臉色發白。在方陣的後面,城頭上無數的弓弩在城垛後面揚起,亮晃晃的箭頭對準了士兵們的陣前空地。
黑鴉軍在以難以置信的高速度壓近!每一眨眼,就貼近一點!可以看見了,那如雲的旌旗,那密密麻麻的刀槍,騎兵那猙獰的面孔,馬鼻孔噴出的的白氣,兵馬奔騰向前,勢如風暴,厲若狂飙,以密集的陣型卷殺而來,成千上萬的洶湧而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明看到鎮**在豐安城下擺陣,雖然以步對騎,可卻占盡優勢,他們背靠城牆,無後顧之憂,而且把遠程的弓弩手和重型器械全都放到了城牆的保護之後,沙陀人的騎兵根本無法催毀。
但李克用卻隻能硬着頭皮往上撞,因爲他别無他路可選。後路已斷,他隻有一路向前沖,唯有正面擊敗鎮**才能殺出重圍。
李克用一馬光先,義子李嗣源今天親自爲李克用執旗,策馬緊随其後。李嗣恩、李嗣本左右護衛。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李克用父子四人絕死沖鋒!
黑鴉軍在靠近,二百步之時,沙陀人軍陣中爆發出一陣直沖雲宵的巨大呐喊之聲。
“沙陀!”
黑鴉軍狂嘯,“沙陀,沙陀,沙陀!”這個口号還是第一次喊出,以往他們每次戰鬥,都是山呼大唐。
天在崩潰山在塌,沙陀騎兵的沖鋒,以往還從沒有敵軍的步兵方陣能擋住。這一次,李克用也相信沙陀騎兵能沖跨任何擋在面前的方陣。
李璟站在城樓上,平靜的觀看着一馬光先沖殺在前的李克用,嘴角掠過一絲嘲諷。
飛虎子李克用,勇則勇矣,但終究隻是一個胡蠻而已。
他緩緩的擡起右手,高舉空中,向着狂沖而來的沙陀騎兵猛的一揮手。
“放箭!”
豐安城頭上密布的弓弩手,頓時齊齊挽弓,無數的弓弦顫動之聲彙聚一起,奏起一曲激昂的樂章。在這樂章之中,成千上萬的白色羽箭離弦而出,呼嘯着飛上戰場上空,密集的羽箭摭天蔽地,形成一朵巨大的箭刃風暴,然後猛的砸入了沙陀騎兵高速移動的陣列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