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和那些送上萬數千貫禮物的貴客們相比,這些人的禮物雖然可能隻有百來貫幾十貫,可卻擋不住送禮的人多。由于這場宴會一再推遲時間舉辦,所以登州上下早就知道了此事。不但登州境内稍有些面子的人都來了,就是許多登州港中的商隊也都派了人前來送禮。
而且除了登州本地還有那些正在登州的商隊,萊州、青州,甚至還有密州、沂州、海州、泗州、徐州等更遠的地方也有一些大族和官員派了人前來送禮。這些人送的禮物都不輕,這個禮既是對李璟接掌登州的祝賀,更也有想與李璟拉近些關系,甚至有從李璟這邊弄些合作的意思。有的是想要購買李璟這邊的特産珍稀商品,有想要買白酒、買香水、買冰糖、甚至是買軍械、買戰馬買牛羊等,還有要買鹽的。
對這些人,李璟自然是來者不拒。
不過今天最讓人驚訝的先是崔家、蕭家、韓家等幾大家族所送出的厚禮。幾個家族不但送出了十萬貫錢,還送了十萬石糧食。不但送錢,還送糧,這在眼下這樣的糧荒之時,可比幾十萬貫錢還要珍貴。從這,就能看出,崔、韓、蕭三家對李璟确實是全力支持的。
而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遼東大小将近三十個勢力,還有新羅的清海鎮送來的禮物。每家的禮物差不多折算起來都有十萬貫,可最重要的還是糧食,都裏鎮送了五十萬石,而其它大小的勢力多是送的牛羊。這些勢力紛紛送來糧食,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遼東南部的諸唐人建立的勢力,看來這回是已經向李璟低頭了。”宴會還沒開始,不過客人們卻已經進入刺史會中。今日的宴會分了大小十幾個廳,按不同的身份安排。幾個相好的客人坐在一起,一邊喝着茶,一邊小聲的道。
李璟自接到安東都護府都護的任命之後,便已經正式打出了旗号,目前已經把安東都護府的官衙和旗幟都遷到了卑沙城中。并且第一時間向遼東的那些漢人勢力發出了通告,讓他們接受安東都護府的管轄。所謂管轄,也就是把這些草頭王們招安,不過李璟一開始也不會有太多的要求,隻是要求他們名義上的歸附朝廷,李璟則會授予他們都護府下的官職。
但是具體的,他們自己的兵馬和地盤還是在他們的手中,這個一時間并不會改變。要說改變,就是以後他們就是李璟的屬下,而且還得向都護府上交一些稅賦,并且如果李璟有需要時,他們得出兵配合。
這個通告發出之後,遼東的各方勢力都在沉默觀望。對于他們來說,在遼東自由了百年,如今突然頭上要套個枷鎖,他們是并不願意的。但是卻也不敢直接拒絕,卑沙城覆滅在前,都裏鎮被打的簽定城下之盟,這可都是前車之鑒。而且李璟不比先前隻是大謝砦的一個小小兵馬使。
如今的李璟成了天子都贊賞之人,封侯拜将,又跟宋威關系增進,成了宋威義子,一下子做上了淄青鎮的少帥。如果李璟要武力征服他們,誰也不願意成爲第一個。
遼南各部的沉默,李璟這邊也一直沒有什麽回應。但越是如此,遼南的各部越加的不安。
而這些人中,最不安的就當屬都裏鎮了。都裏鎮處于遼東與登州的交界點,也是登州進入遼東的最前端,而且由于青泥城與卑沙城已經在李璟的控制之中,再加上大謝砦,都裏鎮幾乎被三面合圍。如果李璟真要對遼東用武,都裏鎮首當其沖。
先前兩次都裏鎮都是拿錢才買得李璟的休兵,可這一回,李璟現在有安東都護這個銜頭,那是皇帝飲封的,他對都裏鎮動手,那可是名正言順。特别是李璟得到青泥城與卑沙城之後,兵馬整編,現在整個鎮東軍兩萬多人馬,而都裏鎮雖然招兵買馬,卻根本難以在短時間内恢複實力。
“五萬隻羊,五十萬石糧食。”一個客人啧啧出聲:“都裏鎮前後給了李使君好幾百萬,這次卻不給錢,而是給了更珍貴的糧食。看樣子,都裏鎮确實是服軟了。”
“那是,李使君現在兵強馬壯,朝中有天子和諸相公稱贊,青州還有宋大帥與崔司馬等撐腰,手握着鎮東軍,又新得登州這塊地盤,這個時候,哪個敢跟李使君炸刺,那就是找死啊。再說了,都裏鎮如果服軟,李使君一時也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的。”
幾個人都是點頭,仿佛自己成了朝堂上的諸公,指點着江山。
“現在李使君要的隻是各方的表态,這個時候,誰要敢拒絕歸附,可能誰就是下一個要被李使君打擊的對象了。至于其它那些人,是否表面歸附,這個倒是其次的。”
“是啊,都裏鎮這次拿出這麽多糧食來,是個聰明之舉,至少眼前的這一關是過了。”
外面送禮的人還在排隊,自崔、蕭、韓三家的重禮送到,和遼南各部的大禮送到後,後面客人的禮物明顯的要豐厚了不少。一些登州的大族,如謝家就送了一萬貫錢和八千石糧食,其它的一些家族也看到今天送禮好像都送糧食,也紛紛在禮單中加了糧食。雖然眼下饑荒,可對于那些世族豪強們來說,他們是不缺糧食的。
這些豪族世家本身就是大地主,家中千萬畝的良田,甚至有的人家中有千頃之地。他們的糧食出售的很少,各家都有自己的糧倉存糧,特别是去年大旱後,這些人更是一粒糧都不往外賣,全囤積着。
那些商人們也差不多,眼下的情況,幾乎有半數的商人都在買糧囤積。今天的這個宴席送禮送的都有些奇怪,不是錢就是糧,那些什麽奢侈稀罕之物反而很少,據說是因爲錄事參軍事張大總管曾經在一次無意中說出來的,說是李璟隻對錢和糧感興趣,其餘的東西,特别是奢侈之物并不喜歡。
後面送禮的禮單中,基本上家家都有一樣禮物,那就是糧食。多的如謝絢送了八千石糧,一般的地主有送千石,也有一些商人們自己沒有糧食,臨時從相好的朋友那時,臨時借了三五百石,最少也是一百石糧。
張宏不時的往收禮的這邊來看一看帳本,看着帳本上的那些糧食數字,他的一張臉就沒有停止過笑容。
“郡侯,今天咱們收到的糧食至少有一百萬石!”張宏大笑着對李璟道。
李璟正在拆看幾封遼東各部送禮使者捎帶來的信件,越看李璟心裏越高興,對于先前他下的通知,各部如今終于有了回信。據統計的現在遼東的千人以上的漢人勢力一共有四十七個,而今天,前來送禮的就有三十六個,送了禮且送來書信,表示願意歸附朝廷,接受安東都護府轄制的則有十九個。
雖然隻有十九個勢力願意表示歸附,可其中卻有都裏鎮、石人柱、石城等三個一萬兵馬以上的大勢力,論起來,同時歸附的這些人的實力已經占據了四十九個勢力中的一半以上了。
收禮收了一百萬石糧食,李璟自然高興,但更高興的還是遼南各半部的反應。李璟眼下并不急着進入遼東,但前期準備工作必須先做好,首先就得是把各部勢力摸清底細,并且把能拉攏的先拉攏過來,至少,他先把遼南的這些勢力先納入安東都護府之下,接下來才是慢慢的整合他們。
“郡侯,開宴了!”趙江進來禀報。
李璟收起書信,來到大廳,緻開宴賀詞,便正式開始了這場千人盛宴。
赴宴的人多,酒宴熱鬧,酒菜也相當豐富。而且今天的酒宴上,請來了登州最有名氣的舞團劍舞閣前來助興,另外還有登州的官伎也都被叫了過來,甚至請來了幾個戲班,唱曲彈琴助興。
李璟帶着鎮東軍的軍官們,挨個廳都前去敬了杯酒,然後便回了主廳。他坐在那裏,擋掉了幾個人的敬酒後,其它人也便不敢前來敬酒了,大家說說笑笑,倒也是十分熱鬧,這景像,根本讓人難以想象就在登州的城外,竟然還有無數的流民正流離失所,在窩棚之中挨凍受饑。
宴會至半,李璟突然長歎一聲。
衆人都向李璟望來,張宏笑着上前道:“今日宴會的酒菜都是請來登州最有名的廚子,莫不是卻不合郡侯口味?”
李璟又長歎了一聲,等衆人都放下酒杯,歌伎們也停止了絲竹彈唱之後,他才緩緩的道,“本人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隻是剛才本侯卻突然想起了杜工部的一句詩詞。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詩說的豈不正是我們眼下的情況麽,我們在此酒池肉林,歌舞盛宴,可我卻想起今日在城南見到的那數千流民,他們眼下正饑寒辘辘,在夜風中喝着露水呢。”
這麽破壞氣氛的話語一出,衆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雖然說這些人也講究個名聲,遇到災年什麽的,也會救濟一下鄉鄰,可救濟就是救濟,如眼下城南一下,每天拿出點米來放粥,就已經是難得的善舉了。總不能因爲那些苦哈哈們沒飯吃,他們也就不能歡樂了吧。
“今日開宴慶賀剿匪平亂之捷,我聞張錄事言,得各位厚愛,竟收得糧食百萬石。某現在決定,今日所收到的一百萬石糧食,一半留做鎮東軍軍糧,另外拿出一半來,做爲振災之糧。張錄事,你算一下,有這些糧食振災足夠否?”
張宏假意拿出随身算籌袋中的算籌,直接在桌上開始擺開計算起來。
“眼下夏收時節已過,可卻顆粒無收,而且眼下夏種開始,可是地中的旱情沒有半點緩解,今秋也難有收獲。如此一來,便得等到明春春耕,如果明年天時好,得等到夏收才有糧食。這樣,從現在開始,就得至少一整年的時間,百姓無糧可收,如果振災,就得振一年。”
“登州有三十多萬百姓,有至少九成三十萬人是已經斷了糧需要振災的。另外大謝砦還有青泥城和卑沙城那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算起來,至少五十萬人等着放糧振災。一個成年男人每日糧兩升,如果按最低的标準,平均每人一天半升,一年的口糧需要一石左右,這已經是最低的标準了,如果弄點野菜什麽的,也許能熬過去。五十萬人,一年就是五十萬石。算來夠了。”
一天半升,一年一石,算下來,一個月才十斤糧食,一天才三兩。
李璟搖了搖頭道:“你剛才還少算了一樣,那就是這些糧食都是沒有脫殼的,脫殼的話,隻能得七成左右。一個人平均半升糧,算來才不過多少?短時間還行,一年的時間,這樣就算熬到明年,那時身體也跨了。按一天一升算吧,脫殼後才不過七合。如此一年就是一百萬石。”
“郡侯,我們隻有五十萬石糧,這樣就至少還差五十萬石!”
雖然今天收了一百萬石糧,但剛剛李璟已經說明了,其中一半是要做爲軍糧的。在座的都是登州的各大家族代表,此時李璟說出這番話來,他們哪有不明白李璟的意思,看來,這差的五十萬石,最後還是要落在他們的身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