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官場,官員離任之時地方官員都會舉辦一場離任宴。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迎來送往,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官員升遷、降職、調任、緻仕。幾乎每一個官員離任,地方官府便總要辦一場離任宴會。唯一的區别,隻是離任官員是升是降還是調任或者緻仕退休。不同的離任方式就會有不同規格的宴會!
于琄由登州司馬調任豐州都防禦使,主掌天德軍。登州是山東繁華之地,守着大唐四大海港之一的登州港,既無戰事,且商貿繁榮,在登州爲官是個上差。不過登州司馬隻是個無權的貶谪養老職位,而豐州雖然居于河套,卻緊靠着草原塞外,乃是邊疆之地。不過都防禦使卻是個實權重職,防禦使一般隻掌一州之地,要低于節度使。可加一個都字,都防禦使雖然依然掌一州之地,但權柄卻重,上馬管軍,下馬管民,與節度使相差無已的實職重權。
由登州司馬調任豐州都防禦使,從東海之濱調到了關内京畿道,于琄這是高升。
更何況,高升的可不止于琄一人。于家四兄弟東山再起,四兄弟一個同平章事拜相,一個節度使,一個觀察使,一個都防禦使。那些精明的人,都十分明白這一次于家終于又起來了。
原本隻是一場過場的離任宴,但因爲這些種種的原因,這場宴會的規模弄的很大。早幾天前,登州附近幾大軍營和州縣地方都已經開始張羅開了。酒宴依然放在了蓬萊最豪華的望仙樓中!
李璟早上點過卯上過操後,便将第一都的人馬召集,将他們帶着入城負責今天宴會的打雜。于琄是曾經任過淄青平盧節度使的大員,此時東山再起。不說登州下面的州縣官員紛至蓬萊,就是淄青其它四州的刺史、縣令等官員也有不少親至,有些路遠不能至的,也都派來了自己的手下送來了豐厚禮物。
就連現任的淄青平盧節度使宋威,也早早派了押牙宋季榮帶着幾車禮物趕到。于琄與宋威先是前後任,後是上下級。如今于琄升任,從此也就互不相屬,反而于琄這一調任就靠近了京師許多,且于琮又拜相,宋威自然得多拉近些關系。
做爲于琄在人生最失意之時所收的唯一一個弟子,李璟今天也是大沾風光。以往見縣令都得跪拜,現在許多縣令要送禮還得先來和李璟打招呼,見禮套近乎。就連刺史、長史,牢城使、鎮遏使、遊奕使、教練使、鎮将等等将官,李璟今天也着實見了不少。
以往這些大人物,今天全成了普通角色。李璟真正關注的隻有幾個,首先第一個自然是封彥卿。
封彥卿果然如張大新所說的一般,和封亮一前一後坐兩輛馬車而來。随行的,正是張大新所說的那二十個遼東來的高句麗族的骠悍武士。李璟仔細的觀察過每一個武士,這些人渾身肌肉贲起,連那武士袍都摭擋不住,虎背熊腰。特别是這些人的目光,一個個警惕有加,如掃描儀似的不停的左右觀望着四周。二十個人,每個人的腰上都懸着一把刀。那不是軍中常用的橫刀,而是環首刀柄,且刀身更長的環首長刀。這種大刀配合這些人,威力肯定會更加了得。
封彥卿下馬車時正好看見李璟站在酒樓門口迎賓,立即一笑臉意的向李璟走來。這時又是幾輛馬車趕到,卻是李璟的另一個老師崔芸卿和昭王李汭與西河郡主李惠兒趕到了。崔芸卿幾人也正好看到封彥卿向李璟走去,當即崔芸卿大聲道:“季玉你倒是來的早,我還說要派人去叫你呢、”一邊說,崔芸卿一邊也走了過來。
封彥卿見狀,卻是哈哈笑了兩聲:“崔使君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的學生不成?”
李汭在一邊道:“昨日小女幾人胡鬧,鬧的實在是不像話了。我當時正和崔使君還有于公在丹崖山品茶,聽了後還有些不敢相信。後來于公出面教訓了這幾個小家夥一頓,我們也讓他前去封府登門道歉,結果他們回來說封五郎似乎不太肯接受啊。後來又讓人帶禮上門,聽說封長史忙的都沒空見上一見。今日正好碰到了,一會你就讓人把那十車絹都拉回去吧。這回鬧的,都讓别人看了笑話了。”
封彥卿卻是盯着李璟看了數息時間,然後才轉身對崔芸卿二人道:“年青人玩鬧玩鬧也正好親近親近嘛,不過是兩萬匹絹而已。我封氏雖然不如崔氏天下聞名,分堂旁支衆多,可也好歹是山東薄有名聲。既然是打賭輸出去的東西,那怎麽可能再要回來,真要拿回來,這不是要當天下人面自打臉面麽。留着吧,留着吧。隻是老夫怎麽好像聽說,郡主赢了這一大筆錢,卻把錢給了李校尉,這事可是在坊間有不少的傳言啊。李校尉得崔使君和于公同收爲門生,能文能武,确實不凡。不過據我所知,李校尉可是有妻有妾有家室之人,長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富貴之後不易妻啊。”
這幾句話說的,讓在場之人無不面上變色。特别是今天依然是一身男裝的李惠兒更是一臉绯色,羞愧難擋。她與李璟之間最多是些好感,但也隻是普通的朋友關系而已。可現在封彥卿的話卻字字透着惡毒,意思是她拿錢養漢。還說李璟貪圖富貴,不顧家中有妻妾。這可是一頂大帽子,不但扣住了李惠兒,還把李璟也罩了進去。
李璟也被這幾句話給激怒,不由冷聲道:“封長史瞧不起在下鄉野村鄉出身不要緊,可卻不能把污水沷到郡主身上。想封長史也是堂堂一州上佐,怎麽能說出這種污人名譽之言。這一次相信大家量大就算了,但如果封長史以後再說這樣的沒邊際的污人話...”
“哈哈哈!”封彥卿一陣猖狂大笑,不屑的望着李璟道:“不然怎麽樣?别以爲崔使君和于公收你做了門生,你還真就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護城河邊有水,你也不照照自己是個什麽模樣。不過一鄉裏田舍漢罷了,本長史和你說話,都是看的起你。小子,我封家的錢帛武器戰馬,可得拿好了,要不然小心他們會自己跑回家的。說不定,順帶着把你的腦袋也帶走了。”說完,也不顧崔芸卿等人面色,自顧自大搖大擺的走了。
崔芸卿和李汭都是一臉陰沉,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封彥卿居然能當面說出這麽一番不異于公開撕破臉面的話來。
“姓封的這是要宣戰嗎?”李汭捏着拳頭冷哼道。
崔芸卿也在疑惑,姓封的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說喝高喝醉了?可酒宴還未開始啊,那他怎麽說出這麽番話來呢?
李璟心裏胸膛起伏,怒氣集于心中。被人這麽當面指着鼻子罵鄉巴佬,鄙視嘲諷,就算是泥人也還有三分火氣呢。“恩師、昭王,學生昨日無意間聽聞,好像封彥卿似乎與宋溫在暗中來往,昨日封彥卿知道封亮受傷之事本來十分的憤怒,可據說他收到宋溫的一封信之後,不但怒氣全消,還十分高興。現在封彥卿一反常态,嚣張無比,與他往日行爲大有不合。事出反常即爲妖,學生以爲,封彥卿敢如此猖狂,定是因爲他已經與節帥拉上了關系。要不然,他怎敢如此?”
“小人得志!”李汭恨恨的罵了一句。于節升調離任,他們的聯盟不免減弱幾分,如果封彥卿再得到節度使的支持,那這事情就複仇了。
崔芸卿想到的卻更多更遠,封彥卿一向狡詐,之前他們已經明争暗鬥了大半年。可封彥卿卻都一直十分的隐忍低調,并沒有露出什麽破綻來。現在封彥卿居然能如此得意,那說明他手中得到的籌碼已經十分的強大,強大到他似乎已經覺得自己一切盡在掌握了。
“恩師,封彥卿此人早晚是個禍害,不如我們先發制人。”李璟趁機提議道,雖然他有了刺殺的計劃,可那二十個高句麗武士讓他有些擔憂。如果能得到崔的支持,這件事情無疑成功率更高。
崔芸卿轉頭看了李璟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那一步。那一步下去,就是魚死破,誰也不知道後果會是怎麽樣。封芸卿不是一個人啊,季玉,遇事要冷靜,沖動解除不了問題。攻心爲上,攻城爲下。”
看到崔芸卿依然還是抱着原來的想法,李璟不由的有些失望。權利的鬥争總是充滿着殘酷性的,所謂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對于任何的來自于他人對于權力的危害和挑戰,這都是不容許的。都應該立即做出你死我活的鬥争,要作出必與置之于死地而後快的反撲和報複的決心。現在崔芸卿他們站在上風,卻還心存溫和柔軟,他們沒有看清對面的封彥卿并不是溫馴的,這是一頭猛獸。
李璟止住了把刺殺計劃告訴封芸卿和李汭的沖動,既然他們不願意做,那就讓自己來替他們清除掉封氏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