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兒擡起頭,卻見封亮一臉鐵青的看着她。封亮此時兜鍪拿在手中,頭上的束發帶也斷了,束起的頭發大半披散着在臉上,左邊的臉上還有剛才落馬的擦傷,狼狽的很,早沒有半點纨绔子弟的風采。“郡主知道我的情況。”封亮對着她說道,嘴角還在抽搐着。“我要押我自己勝,一萬匹絹。你是皇室宗親,我不可能騙你,你可以相信我的話。”
“我相信你。”李惠兒看着封亮那仿佛要擇人而噬的眼神,淡淡的一笑。似乎那一萬絹的巨大數額,并沒有絲毫影響到他。“不說封五郎是封長史的侄兒,就憑封五郎渤海封氏嫡系出身這一點就足夠了。區區一萬匹絹還不至于要耍賴,不過你一下子下一萬絹的注,那麽你的賠率現在爲一賠三。”
封亮皺着眉頭道:“怎麽還有一賠三,爲何與李璟相差那麽大?”
“你也可以再下點注,你名下的投注越多,培率就會越低,相反,李三郎名下的下注越少,也會适應提高一些賠率。封五郎也是常玩的人,不會連這個也不明白嗎?”
封亮咬了咬牙,切聲道:“那我再下一萬貫呢?”
“一陪一。”
“那好,我就下兩萬。”
“可以,不過還請封五郎留個信物,不是我們信不過你,隻是一向如此。說實在的,就算封五郎到時不肯認帳,這錢我們也是能夠收回來的。”李惠兒對于封亮的大筆下注,毫不在意。兩萬匹絹,一萬六千貫,一千六百萬錢雖然很多,可李惠兒還不相信渤海封氏敢賴堂堂昭王府的錢。至于風險,李惠兒還真沒有想過封亮會赢。
封亮從身上解下一枚玉璧,遞給李惠兒道:“這是我的家族玉牌,凡我封氏嫡系子弟都一枚,上面還刻有我的名字,就以此作信物。”說完,他轉身走了。
這時太陽西斜,黃昏将至。
城門外的河岸邊臨時比武場上,圍觀的人數不但沒有少,反而越聚越多。封家的纨绔五公子封亮在城外與赤山殺匪的勇三郎小李廣比鬥的消息已經傳的滿城皆知,聽說兩人比鬥還賭上了馬槊這等珍貴之物,而且據說昭王府的郡主已經開了盤子投注,更加是惹得城中的海商胡商及百姓無賴等蜂擁而來,誰也不想錯過這個熱鬧。
一些腦子靈活的小商販們,甚至都沒有放過這個商機,挑着擔子,在河岸邊支起了炊餅攤子,幹果攤子,還有賣酒的,賣茶的,賣涼水的,一時沿岸邊仿佛成了一個野餐大集會。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李璟和封亮的第二場比鬥并沒有馬上進行,由于大量的百姓前來圍觀。做爲臨時開起賭局的李惠兒和于幼娘她們幹脆擴大了場面。李璟二人的比鬥推遲一個時辰進行,這個時間段給他們休息準備,特别是封亮的戰馬廢了,馬槊也沒了,他現在得重新準備這些。
而另一面,李惠兒她們利用這個空閑時間,臨時組織了一場比鬥大會。召集了幾十個人比鬥報名,其中即有普通百姓,也有流氓遊俠兒,更有軍士。比鬥也分步戰、摔跤、騎戰,騎射,步射,五人對戰,十人對戰等多個項目。每一個參加的人都能馬上得到一筆不菲的錢财,另外戰勝方還有額外獎賞。
而李惠兒她們則對每一場比賽都開了賭局,這也算是給李璟他們的第二場比鬥擴大聲勢,制造氣氛。
李璟被安排在了一側的一個臨時台上,做爲下面比賽的一個裁判之一。對于李惠兒她們如此能折騰,李璟也是有點佩服不已。雖然她們折騰,把自己逼上了與封家的對立台上。但李璟依然怪不起她們來,因爲李惠兒和于幼娘不但身份高貴,而且今天兩人的裝束也是十分的俊美可愛。
雖然她們都是穿着男裝,可這兩人也因此沒有化妝。唐朝女人的化妝十分豔麗,但對于李璟來說,唐朝女人的化妝有些吓人。眉毛要剃光之後畫成那種很吓人的黛眉,特别是她們臉上敷的那一層鉛粉,白的吓人,感覺就如同凍疆的屍體一樣。而唇上胭脂口紅也很奇怪,隻是描嘴唇中間一點,還要在兩腮上點那麽兩點。最後,額頭上還得貼上金钿。
這個時代的人都以此樣妝容爲美,但對于李璟來說,那樣的化妝根本就不是他的審美觀能接受适應的。到唐朝後,在王李村時見的都還是鄉下庶民婦人,并沒有這種誇張的化妝。但進了蓬萊城後,他可是見識了什麽叫唐朝的女人化妝,簡直是雷死人不償命。
現在李惠兒兩人都作男子裝束,洗去鉛華,一張素臉示人,但在李璟看來,卻是難得的賞心悅目。兩人都一般的潔白膚膩,一雙眉簡單的畫成兩彎楊柳,如桃花一般粉紅的唇瓣雖未塗胭脂卻更加誘人。
李惠兒如銀鈴般的微笑還在耳邊回蕩,到此時李璟依然沒忘記剛才李惠兒将于幼娘的手絹丢到自己懷裏的情景。那白素的手絹上繡着一對比翼雙飛鳥,充滿着如蘭似馥的馨香。
“這郡主還真是爛漫如夏花,小師妹又似月下薔薇,隻可惜,無緣相逢未有時。”面對兩個少女,李璟面上表現的嚴肅而禮貌,其實心裏卻不由得在唱歌。
“封亮下了兩萬匹絹的重注,他似乎有必勝的信心呢,三郎,你覺得他的信心來源哪裏?”李惠兒輕聲笑道,望着李璟的目光中充滿着微笑。
“一力降十會,我會認真對待的。”李璟也對封亮下這麽大筆注給擾的心裏有些不安,封亮是纨绔不假,可卻不是傻子。兩萬匹絹,就算封亮是封家嫡系子弟,隻怕這筆錢也不是此時的他能輕易拿的出來的。不過箭在弦上,此時已經不得不發。一邊說話,李璟一邊拿着一塊磨刀石一下下的打磨着剛到手的馬槊棱鋒。
李惠兒看着李璟那十分鎮定的樣子,微微颔首,“如果你将封亮擊敗,那封亮的地兩萬匹絹我們分你一半。”
李璟驚訝的轉頭望着李惠兒和于幼娘。于幼娘不敢與李璟直接對視,微紅着臉轉過去輕聲道:“我曾聽父親大人說過,說三郎是個不甘于平庸之人。三郎既然放棄科舉仕途這條輕松的多的道路,而要選擇入軍營,那麽定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不過我也知道,就算是從軍入伍,可如果沒有錢上上下下打點,想要有所作爲也是很難的。我和郡主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李璟有些受寵若驚,他一直覺得這兩位少年有些不知愁滋味。卻沒料到,兩人居然肯如此下力幫他。
“這...太謝謝你們了。”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你的于師妹。不過也别高興太早,你得再打敗封亮一次,才有錢拿。你一萬我一萬,大家都賺一筆。”李惠兒輕笑着道,依然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李惠兒叫侍從送上來一壺果子酒,酸酸甜甜的,李璟喝的不多,但卻感覺自己已經陶醉在這将近黃昏的晚風之中。
李惠兒她們臨時組織的武鬥,已經打完了前兩輪,幾個團體戰都已經決出了勝負,那些下注的百姓都立馬兌現到了賭金。還有幾個比較熱門的比鬥,則要在李璟和封亮的比鬥之後繼續。
“咚咚咚~”那面破鼓再次擂響。
李璟再次披挂上馬,右手端着剛從封亮手中赢來的那支馬槊。對面,封亮也重又披挂整齊,這一次,他換了一匹火紅的戰馬,而且他居然爲那匹馬裝備了全套的具裝,自己也換了一身铠甲,沒有穿上那套山文甲,而是居然換了一套有着兩片厚厚胸甲的明光戰甲。細看之下,李璟發現封亮不但外面套上了厚重無比的明光重铠,而且裏面居然還套了一層細甲。
雙層戰甲,全摭面式的全覆蓋似頭盔,一把更加峥嵘的殳。殳長約丈二,同樣是使用複合杆,殳頭則是黃銅八棱端頭上加一個矛頭。矛頭鋒刃并不長,在矛鋒尾端是一個布滿尖刺的骨朵,與狼牙棒頭相似。而且封亮的這把殳造型十分兇猛,前端裝有一尺長的矛頭鋒刃,然後兩尺處是一個突起的尖刺骨朵。在前端二尺處,又有一個狼牙骨節。殳是古代最早的幾種武器之一,但到了後來,不斷演化,漸變爲棍。如金箍棍,方天棍等就是殳的變種。而封亮的這把殳,同樣是一種變種,這種殳更猙獰,造價極高,甚至超過馬槊。而且這把殳雖比馬槊短,但重量卻超過馬槊,重達二十四斤,這種殳專爲巨力型勇将所制,一般人無法使用。因此,平時很少能見到這種充滿霸氣的武器。
封亮此時握着這把八棱金箍狼牙殳出場,那上面的一根根閃着寒茫的狼牙尖刺,立即引來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具裝戰馬,配上雙層重裝铠甲,再加上二十四斤重充滿着猙獰,霸氣側漏的八棱金箍狼牙殳。封亮這是最标準的重裝騎士的配備,看來他是剛才吃了李璟的虧,這回打算來個更暴力的沖撞。打算憑着堅固的铠甲和猙獰的武器取勝!
“李季玉,你要是現在認輸還來的及!”封亮那帶着猖狂與得意的聲音從那摭面罩甲下傳出。
李璟掂了掂手裏的馬槊,并不回話,雙腿靴尖在跨下馬腹上一踢,黑色戰馬長嘶一聲,邁開雙蹄向前奔去,一騎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