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的街道上,四處可見昨夜留下的狼籍滿目。在唐朝的早期,兩京與州縣城方都實行宵禁制度,每晚的兩更之後,施行宵禁。《宮衛令》規定:每天晚上衙門的漏刻“晝刻”已盡,就擂響六百下“閉門鼓”;每天早上五更三點後,就擂響四百下“開門鼓”。凡是在“閉門鼓”後、“開門鼓”前在城裏大街上無故行走的,就觸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如果是爲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爲了婚喪吉兇以及疾病買藥請醫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邏者的同意後行走,但不得出城。
大唐的百姓,也就每年的上元節可以玩個通宵。不過這種情況,到了晚唐也漸漸開始松馳。
雖然京城依然嚴格實行宵禁,但如登州與廣州等港口城池,除了戰時或者緊急情況之下,并不嚴格實行宵禁的。像登州城,甚至已經初步有了夜市的存在,不過夜市并不通宵營業,一般隻能營業到三更天。
昨夜,蓬萊放開宵禁,徹夜狂歡,這讓一到晚上就習慣呆在家的蓬萊百姓們玩了個痛快。
伸了個懶腰,李璟出了望仙樓,站在充滿着海洋氣息的街道上沉醉。
閉着眼睛來個深呼吸,一種海濱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間中,還夾雜着一股混合着蔥花、芝麻、酥油、羊肉的氣味彌漫過來,李璟閉着眼睛,吸着鼻子,順着那股香味慢慢尋去。如同一個童真的孩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過去。
此時還是一大早的時候,街道上并沒有幾個行人,李璟沒一會就聞香尋到了那個胡麻餅攤。
在一株槐樹之下,一間不大的木屋小店,店外搭着一個簡易的涼棚,下面擺着四五張簡易的長條桌和長條凳。此時一大早,居然就已經坐了七八個客人。小店賣的早點也不多,李璟看了看,主要的還是那香氣逼人的芝麻胡餅,然後就是馎饦或者粥。馎饦其實就是面片湯,又叫湯餅。除此外,還有煎餅,炊餅。這炊餅其實也就是包子和饅頭類似,沒餡的是饅頭,以餡的是包子。還有一種蒸出十字裂紋的炊餅,以及馄饨。
除了這些,便還有鮮美的羊肉湯,羊雜湯。
自到了大唐,李璟還真是委屈了自己的胃。在王李村,不是吃糠咽野菜,就是高粱菜粥。好不容易别人送他幾條魚,魚沒吃着,倒是進也監獄吃了大半月牢飯。應征入伍之後,一路上又是風餐露宿行軍,就更别提了。昨天好不容易進了望仙樓這樣的大酒樓,結果淨吃酒了,好吃的菜一桌桌他愣是沒吃上幾口。
昨天喝了那麽多酒,這個時候看到這小小的店裏居然還有這麽多花樣的美味早餐,李璟肚子早就咕咕的響了。
“店家,芝麻胡餅來兩張,煎餅再來兩個,另外開花炊餅來四個,馎饦來一碗。另外,冷陶給再來一碗。嗯,羊肉湯再來兩碗!”李璟看着各式美味,實在是一樣也舍不得,最後幹脆差不多每樣都點了。
李璟點完,早餐店前卻一下子安靜無比。引得衆人側目,甚至有一桌的兩個圓領青衫羅紗幞頭的青年公子裝束的還忍不住的笑出了聲。“長的倒是一表人才的,怎麽的居然是個飯桶!”
李璟臉一黑,轉頭望去,另一個青衫公子連忙一把将先頭那個給拉了回頭。
“客官,小店小本經營,但是每樣早點都是份量十足。公子一下子叫了這麽多,隻怕吃不完啊。”店老闆是一個高鼻深目的大胡子胡人,但一口官話卻說的倍加地道,唐韻念的比李璟還要好。
李璟先被那兩個年青人嘲笑,現在又被老闆如此對待,心裏有些不爽。暗道這老闆肯定是怕自己吃了東西卻沒錢付帳,當下掏手入懷,準備先付錢再吃飯,這下他總沒話說了。
不過在懷裏掏了半天,才想起來,他身上并沒有帶銅錢。先前他把身上的錢買了衣物,剩下的十文錢又全都打賞給了夥計。這時摸了半天,才想起,他确實有錢,望仙樓櫃上有一萬錢存着,身上還有一張五百貫的飛錢,另外腰中錢袋裏還有兩個五十兩的豬腰子銀铤。可偏偏,就是沒有半文銅錢。
那胡人老闆一直看着李璟,等着他摸出錢來。結果等了好半天,卻見李璟最後什麽也沒摸出來,不由的面露嘲笑道:“沒錢就不要裝,偏偏還要一口氣點這麽多,你吃的了嗎,有錢付嗎?快走走走,虧你長的一表人才,還穿着這麽一身青衫。居然連個餅錢都拿不出,快走,别妨礙我做生意。”
胡人一邊說着,一邊故做驅趕之狀。這胡人才不管李璟穿的如何,隻要沒錢,就别想吃霸王餐。
李璟被胡人驅趕着,這一幕又引得涼棚子裏的食客哄笑,特别是先前的那兩個青衫公子,更是笑的都快喘不過氣來,其中一個更是直接趴在了長條桌上笑的肩頭一拱一拱的。
李璟有些氣白了臉,這時也顧不得什麽臉面,從腰裏一把将錢袋解開,将一錠白的耀眼的豬腰銀铤啪的砸在桌上。
“看清楚了,這裏是五十兩銀铤,别說一頓早餐,買下你的小店都足夠了。”
這真金白銀擺在那裏,一下子都讓衆人愣了一下。誰也沒看出來,李璟居然能拿出一個豬腰銀來。這可不單單代表着八萬錢,要知道,銀铤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觸到的,這銀子并不通行流用,基本上都是朝廷用來賞賜官員,或者官府進貢給朝廷之物。眼前這年青人一下子拍出一個五十兩的銀铤,不由的讓那胡人老闆和在場的食客微微變色,暗自猜測李璟的身份。
“這位客官,真對不起,本店小本經營,隻收銅錢,不收銀铤。你可以先去東城王家金店先兌換了銅錢,再來!”胡人老闆倒也硬氣,居然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
“你...”李璟感覺自己還處于宿醉之中,不然,怎麽可能一大早弄這麽一出。當下也不說話,轉身就打算回望仙樓。
“這位公子且慢!”突然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李璟回頭,卻見正是先前笑的不能自己的其中一個,就是先前不讓那個說自己飯桶的。
“兄台有事?”李璟不鹹不淡的道。
“看公子也不是故事來開玩笑的,定是一時忘帶了錢,些許小事,難免會粗心大意之時。如果公子不嫌棄,可以和我們一起,這頓早餐我來請如何?”那青衫公子眉清目秀,唇紅膚白,說起話來清清脆脆,讓李璟不由的一愣。他心中一動,仔細打量過去,卻見那人果然膚白的有些過份,而且也無喉結,當下驚歎這居然是個女扮男裝。
李璟有些一頭混亂,唐代雖然開放,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女扮男裝的女子,而且對方居然還公然搭他的讪。這女子如果換成女裝一定十分漂亮,再瞧她身邊那個剛才罵他的,居然同樣是個女的。
兩人穿着打扮雖然隻是青衫幞頭,可卻能看出衣料質地不凡,居然都是絲綢。李璟心中判斷這兩人身份肯定不簡單,他剛到登州可不想惹上什麽不該惹的人物,一心謹慎爲上,卻是不願意和這兩不知身份的女子扯上關系。
當下一拱手道:“多謝二位兄台好意,隻是在下想起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辭!”說到二位兄台幾個字時,李璟特意加重了幾分語氣,果然見那兩人面容微微變色。
兩人讪讪的也對李璟拱了下手,李璟便轉身離去了。
“飯桶,真讨厭!”那個稍小的女子手中筷子抄起碗中的冷陶,當做了李璟銀銀的挑了幾下道。
剛才出口相邀的那個卻手抓着一個胡麻餅,望着李璟遠去的方向有些愣愣出神。
“姐姐,你在想什麽呢?難道你看上那個飯桶了?”
少女回過神來,輕拍了她一下:“隻是有些奇怪罷了,那人來吃早餐,身上沒半文銅錢,卻能一下子拿出一個五十兩的銀铤,而且我看到他錢袋裏還有一個銀铤。而且你知道,他後來認出我們的女兒身份,結果卻反而匆匆離去,這是不是有些奇怪?”
“是啊,一般年青男子,見了郡主與本姑娘的貌美如花,就算看破了我們的身份,肯定也會故作不知,借機親近的。偏這人好生奇怪,郡主相邀,居然還見鬼一樣的逃了。”
“于幼娘,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在外不許稱爲郡主。要記住,咱們是年青士子,你要再亂說,以後我可不再帶你出來玩了。”
“好姐姐,你可千萬别。你不知道,每天呆在家裏,我爹不是叫我讀書練字就是繡花織布,無聊死了。”
“那你以後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對别人元禮,也不許再随便透露我們的身份。”
“好了,都依你就是了。”
“那好,咱們快點吃,吃完了咱們就去團結營,好好看看那個被崔世伯及我們兩個的父親都稱贊不絕的李璟究竟是有多了不起。”
“好,我吃好了,店家,結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