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閉着眼睛伸手去摸手機,手伸出去摸了半天什麽也沒摸到。然後,他突然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坐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三面圍擋起來的木架子床,人一動,墊在床單下面的稻草就吱吱的作響。就連他身上蓋着的被子,也是用土布縫的被套,裏面填充着幹稻草。
屋子比較寬敞,除了木架子床,床前還有一面四折的紅漆木屏風,另外就是一張大書架,上面整齊的擺放着有近百本線裝書籍。書架一側還有一張棗木書桌,以及幾張胡椅。除了這些,就隻剩下了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大木櫃。
外面又傳來了唧唧的織布聲音,李璟記得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考慮着怎麽解決家裏的吃飯問題很晚才睡,可織布聲卻一直沒停過。沒想到,一大早醒來,織布機還在響着。心中不由沉重,今年大旱地裏幾乎絕收,全家全靠着幾個女人日夜不停的織布養蠶才勉強維持。
自己該做些什麽,自己必須得做些什麽了。
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然後婉兒推開門掀簾進來。
“三郎,嫂子幫你煮了雞蛋羹,快起來吃吧。”婉兒雖來是新羅人,但在李家已經生活了九年,說話做事已經和地道的本地人沒有什麽區别了。在家裏,韓氏向來把她當成女兒,因此稱呼上卻也是如一家人一般,對李璟,她也向來是稱呼爲三郎或者哥哥。
“好的。”李璟笑着回應了聲起床。
掀開被子,全身上下隻穿了條犢鼻褲的李璟不由打了個冷顫,十月晚秋,早晨已經很涼了。低頭望了眼身上的犢鼻褲,他不由苦笑了下。這犢鼻褲和後世的三角内褲很像,以二尺布裁剪,上寬下窄,兩邊有孔,正好兜住屁股胯部。據說漢朝時的與卓文君私奔的大才子司馬相如,私奔後爲生活所迫,在成都買了個酒舍,讓老婆文君當盧做掌櫃,他自己則在大庭廣衆之下,隻穿着一條犢鼻短褲洗滌酒具,逼的他老丈人後來不得不承認了那門親事。
李璟從床頭架子上取過一條褲子,晚唐之時,男子雖然以圓領袍衫爲主,但裏面卻也還有褶袴。不單單男人裏面穿褶袴,女人也穿。這袴就是褲子,主要是受胡人影響發展而來。不過袴與現在的褲子不同,袴十分寬松,尤其是兩隻褲管,就做的十分肥大,因此也多被稱爲大口褲。與袴相配的上衣則是褶,制作卻比較緊身。這兩種一起穿合爲袴褶,原本是用于軍旅,方便行軍,後來便逐漸爲庶民百姓的常用之服。
不過據李璟所知,晚唐女人所穿的袴褶與男人又有不同,最大的區别是女人所穿的袴褲腿緊窄,且據說不是合裆,而是開裆的,隻是在褲裆處有系帶,以方便如廁解手,至于内褲,晚唐的女人是沒有的。
穿好褶袴,李璟又拿起一根長約三尺的繩子,将褲管的膝蓋處緊緊系住,這樣,無論是騎馬還是走路就都十分方便了。這繩子卻也有名字,就叫縛袴。
穿了褶袴之後,便又穿膝褲。膝褲也就是漢服中的胫衣,胫衣又叫腿衣,是膝蓋至腳踝的腿衣。秦漢之時,胫衣爲貼體穿着,不過此時已經變爲膝褲,卻是加穿在袴服之外。
将膝褲系在袴褲之上,然後又穿襪。最後便是圓領袍衫,革皮腰帶,羅紗襆頭,烏皮靴子。這一番穿戴,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好。要不是腦中有着李璟二十年的全部記憶,光着一身行頭就能讓他不知所措。
李璟穿戴好出了房間到得廳堂,見負責家中夥食的大嫂已經和婉兒将飯菜端上來了。一大陶盆的野菜粥,每人席前一疊醬菜。大嫂笑着對他道:“快去刷牙洗把臉,就來吃飯了。”
李璟和大嫂等人打了個招呼,便轉頭去院子裏洗臉刷牙。他剛過去,婉兒便已經勤快的幫他從井中提了一桶清涼井水上來,又給他拿了洗臉巾和牙刷。
望着婉兒遞過來的牙刷,李璟還有點抗拒。晚唐的這時,已經有了專門用來刷牙的牙刷,用的是馬尾制成,叫做刷牙子。剛一開始時,李璟并沒有注意這刷牙子與後世牙刷的區别,結果第一次刷牙,就刷了個滿嘴的血。那馬尾刷十分的硬,如果一不小心按後世的法子刷牙,那就吃大虧了。
接過牙刷,又從旁邊小木盒裏攝起一點青鹽灑在上面,含了口水先咕嘟了兩遍,然後開始小心的刷起牙來。晚唐時庶民百姓大多有刷牙的習慣,刷牙子也就是一兩文錢而已,不過普通的百姓刷牙卻是用不起青鹽的。晚唐鹽比米貴,鬥鹽一百多文錢,如果是上好的青鹽,那價更高。不過李家早年也算富貴,有這習慣,卻還維持着青鹽刷牙的習慣。
小心的刷完牙,這回總算是沒有弄到滿嘴血。回到屋裏,家裏人都已經到了,隻有二嫂還在屋裏念經。
以前父親還在時,家中女人是不能上廳堂吃飯的,得在屋裏吃。不過眼下李家中道中落,家裏男人也就剩下了李璟一個,李璟說了幾次之後,韓氏也就同意下來,不再遵守那些過去的禮節家規。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于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李家來說,很多規矩已經沒必要守着了。都說禮不下庶人,普通的百姓能糊口就不錯了,哪顧的上那些禮節呢。
“阿娘,我今天想去鎮上一趟。”
韓氏擡着看了眼李璟,放下筷子道:“也好,你自上次出了事,到現在還門出過門呢。出去鎮上走走也好,順便去法華寺上個香還願。上次你出事時,娘就向菩薩許過願。如今你好了,也該向菩薩還願了,你就捐十斤香油吧!”
李璟不信佛,不過卻不能駁斥韓氏信佛。當下點點頭答應下來,十斤香油雖然在這個家不算小數,但能讓韓氏安心,卻也值的。
吃過飯,韓氏進屋,再出來手中卻拿着一匹絹和兩匹布。
“我兒啊,你上鎮子裏把這匹絹帶上,有什麽想買的就買點。另外這兩匹布你拿去鎮上糧店換些高梁回來,另外這裏還有一串錢你也帶上。”
李璟看了下這些東西,心中卻明白這已經差不多是這個家小半個家底了。唐朝錢帛兼行,除了銅錢做爲錢币外,還規定了使用絹帛。皇帝還曾經下诏,凡是十貫以上的交易,必須用絹帛交易。
此時鬥米兩百錢,匹絹八百文。一鬥米十升,合後世的七斤半左右。一匹絹長四十尺、寬一尺八寸,折合後世也就是長十二米,寬半米,夠做兩件袍子。
一鬥米兩百錢,相當于每斤米26文錢。一匹絹八百文,值三十斤米。按此時物價,米三鬥可換粟五米,換高梁六鬥。李家的這匹絹可以換回六鬥高梁,兩匹布也能換回十鬥高粱。
十六鬥高粱合後世一百二十斤,
唐朝邊軍戍卒日給米二升,婦女中男米一升一合。按這個标準,李家七口人,标準口糧應當是一天七升七合,一天就要消耗五斤七兩米。十六鬥高粱也不過一百二十斤米,也就夠吃二十一天而已。
不過如今的日子,李家也自然不可能每天吃這麽多糧食,大多都是稀飯菜粥,裏面還要摻上麩和糠皮,節省下來一天兩頓稀粥,盡量維持在一天米一斤左右,這一百二十斤高粱就能頂上四個月,能吃到明年過完正月。家裏女人努力織布,如果李璟再做點短工什麽的,也許能熬到明年的麥收。
“阿娘,兒知道了,我早去早回。”
ps:唐《倉庫令》給糧标準:諸給糧,皆承省符。丁男一人,日給二升米,鹽二勺五撮。妻、妾及中男、女,(謂年十八以上者。)米一升五合,鹽二勺。老、小男,(謂十一以上者。)中女,(謂年十七以下者。)米一升一合,鹽一勺五撮。小男、女,(男謂年七歲以上者,女謂年十五以下。)米九合,鹽一勺。小男、女年六歲以下,米**,鹽五撮。老、中、小男任官見驅使者,依成丁男給,兼國子監學生、鍼?醫生,雖未成丁,依丁例給。”
ps2:唐朝的度量衡,唐朝一尺約30厘米,一步爲1.5米。另鬥有兩種單位,一爲容積,一爲重量。容積爲一鬥十升,重量爲一石十鬥,這兩者是并不通用的。
做爲重量單位,根據現代專家對唐朝錢币的實測重推算,唐代一兩爲42.5克,一斤十六兩爲680克,一石1 斤,約現代的80公斤左右。這個鬥,就等于一鬥8千克。
而做爲容積單位,一鬥十升。現代一升米測重爲1.25斤,一鬥十升就是12.5斤。不過唐朝的一升隻相當于現代的0.6升。所以唐朝的一鬥米爲現代的7.5斤。
一般百姓買米的鬥,就是木制的量器一鬥,也就是現代的7.5斤,約合唐朝的5斤5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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