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你是祢衡?”當劉焉聽到祢衡報出自己的名字之後,不由得胳膊一撐,就要坐了起來。但是現在劉焉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剛剛撐了一下後,就又頹然趴在了床榻之上。
“州牧大人請留神!”祢衡趕緊上去扶了劉焉一下,說道:“州牧大人身體不适,還是趴在這裏說話吧!您老是前輩高官,晚輩站在這裏聽您說話,也是應有之義。”
“呵呵,祢衡啊!當年你在崇德殿上大罵漢靈帝的事情,老夫還一直是記憶猶新呢!”劉焉微微笑了一下,說道:“當年你也就是十二三歲吧?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量,真是讓人佩服啊!沒想到這多年之後,漢靈帝崩了,而你卻長成一個大人了,現在想來還真不勝唏噓呢!”
“嘿嘿,多謝劉大人謬贊!”祢衡不由得撓了撓頭,說道:“罵漢靈帝雖然是我最驕傲的戰績之一,但順道提一句哈,張角和董卓也都是被我殺的!”
“呵呵,英雄出少年啊!”劉焉又微笑了一下,說道:“不知祢大人在老夫臨死前來見上這麽一面,爲的是什麽啊?難道是洛陽的皇帝陛下……有什麽旨意要給老夫嗎?”
“不敢!既然劉大人直言相問了,那晚輩也就直說了。”祢衡祢衡拱了拱手,說道:“祢衡此次前來,除了轉達吾皇陛下的問安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想問一問,劉大人對于這交州今後的走向,有沒有什麽安排呢?”
“安排?我沒有什麽安排!”劉焉直接搖了搖頭,說道:“老夫當年之所以請命來到這交州,本身就是爲了躲避亂世。現在老夫的陽壽已盡,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生前身後之事啊?”
“劉大人的豁達大度讓晚輩佩服!隻是劉大人來到交州七八年,對交州子民的福澤甚深,難道就不挂念今後交州百姓的生計、安危了嗎?或者劉大人對自己的後人也不顧念了嗎?”祢衡仍然不甘放棄的說道。
“禦史大夫祢大人啊,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劉焉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次之所以來見老夫,無非就是想讓交州早一點倒向朝廷而已。隻是老夫一個将死之人,既不會受到利誘,也不會不受到什麽威脅了!當年老夫出任交州牧的時候,靈帝把我的三個兒子劉範、劉誕和劉瑁全都留在了洛陽。後來洛陽幾番大亂,我聽說他們都死掉了,現在老夫也就隻有這個最小的兒子劉璋了。我聽說當今的聖武皇帝以仁德治天下,我想他也一定不會爲難老夫所剩下的這一個獨子。”
“咳咳……”這時劉焉又咳嗽的兩聲,有些氣息衰弱的說道:“在老夫生了重病之後,自知壽數将盡,已經把所有的權柄都交給了交趾太守士燮。今後交州是歸順朝廷,還是繼續割據一方,都由士燮說了算了……”而等劉焉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有些氣息奄奄,眼看着就要進入彌留之際了。
這時,那個守在劉焉房門外的老仆人走了上來,小心的說道:“這位大人,我家老爺就快要不行了。如今外面還有許多親眷沒有見老爺最後一面呢,您能不能先出去了?”
祢衡聽到劉焉說已經把所有大權都交給了士燮,也就無奈的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而正在祢衡和張飛将要走出房門的時候,突然又聽到劉焉叫了張飛一聲。張飛一聽劉焉還在叫自己,就連忙趴到了劉焉的身邊,說道:“劉大人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這時隻見劉焉的嘴角微微一笑,說道:“劉劍是個好主子……你去吧!”
“是……”張飛此時眼中也有了淚光,說道:“張飛承蒙劉大人照顧了七八年,這就告辭了!”
祢衡看到張飛和劉焉的表情之後,心中也是暗歎一聲。雖然他不知道當初張飛爲什麽跟了劉焉,但想來是劉焉又讓張飛找到了心裏的依托。當年張飛的義兄劉備行了苟且之事,已經傷透了張飛的心,張飛既不願意繼續跟随劉備,又不願意投入自己這些劉備敵人的麾下,于是隻能隐姓埋名、遁隐山林。當時恐怕劉焉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把張飛一路帶到了交州。
如今張飛在交州跟随了劉焉七八年,大概那些心結也已經解的差不多了。劉焉在臨死之前不挂念交州的領地,不挂念自己的兒子,反而要交代一下張飛的未來,看來也是對張飛有很大期許的。祢衡看到劉焉在說完這句話後久久不語,就輕輕拉了拉張飛的衣袖,讓他跟随自己走出了劉焉的卧房。
而就在祢衡和張飛走出劉焉的房間後不久,隻聽得劉焉的那個老仆人一聲大哭,緊接着房外其他的人也哭了起來,祢衡就知道劉焉已經與世長辭了。在漢靈帝期間,劉家出了三個名士,分别是劉虞、劉焉和劉表,而其他劉岱、劉繇等人已經不足道哉。現在劉虞已經入朝爲官;而劉表則割據荊襄,成爲了一方霸主;唯獨劉焉這個眼光最長遠的人卻已經與世長辭了,想來還真是不勝唏噓。
當祢衡和張飛離開劉焉的府邸,一路沉默半晌之後,祢衡才對張飛問道:“黑大個,現在你的劉焉大人已經把交州所有的權利交給了士燮。你說這個士燮好對付嗎?咱們兩個人做了他以後,能不能控制住交州的大權?”
“這個……不太好吧?”張飛不由撓了撓頭,說道:“這個士老頭爲人還不錯的!交州很多人都維他馬首是瞻,假如咱們去幹掉士燮的話,恐怕非但奪取不了交州的政權,反而會激起民變的!”
“哦,是嘛?”祢衡摸了摸自己颌下幾根疏落的胡須之後,就點頭說道:“那看來也隻有談判一條途徑了!走,回去換身衣服,然後去見士燮!”
“哦,好吧!”張飛說道。
又過了小半日之後,重新換上一身禦史大夫服飾的祢衡,已經來到了交州氏族士家的門前。當張飛遞上祢衡的名帖後,祢衡就在士家仆人的一路引領下,來到了士燮的書房,見到了士燮這個交州真正的掌權者。
祢衡在行禮的過程中打量了一下士燮,隻見這個士燮已經五十多歲,但并沒有穿着交趾太守的官服,而是穿了一身儒士的服裝。在士燮的這個書房之中,也是擺滿了不知幾千卷藏書,無論是竹簡的、絲絹的,還是近年來朝廷印刷的紙質書籍都有。此前祢衡就聽說士燮極度熱衷于讀書,現在看來士燮與傳聞中的是非常一緻的。
“祢大人身爲朝廷的禦史大夫,竟然能夠莅臨士某的家中,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我們整個士家都蓬荜生輝啊!”士燮在跟祢衡見過禮後,就客氣的說道。
祢衡見士燮如此客氣,也微笑着說道:“不敢當,祢衡雖然忝居禦史大夫一職,但仍然是末學後進,還要向士先生多多請教的啊!”
“哪裏,哪裏!”士燮笑着說道:“祢大人雖然年輕,但是文采斐然。近年來出版印刷的《祢衡文集》,在下也是有拜讀過的。您在《吊張衡文》一篇中寫道‘君音永浮,河水有竭。君聲永流,旦光沒發。餘生雖後,身亦存遊。士貴知己,君其忽憂’這幾句,真讓人大生知己之感。當年老夫就恨生平不能與您結識,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相見了,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祢衡聽到士燮真的像一個書呆子一樣,和自己讨論起學問來了,就也順口吹捧了幾句士燮所注疏的《公羊傳》和《谷梁傳》等作品。而等兩人讨論了半天學問之後,祢衡才話題一轉,說道:“士大人,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次在下前來,也不是主要和您研讨學問的。在來見您之前,在下已經去見了交州牧劉焉大人最後一面。劉焉大人給在下說道,他已經将交州所有的大權都交給您了,那在下這次就是要代表朝廷問您一句,對于今後交州的動向,您有什麽打算啊?”
“打算?”士燮聽到祢衡單刀直入的這麽問起,也不由得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劉焉大人就此放下一切、撒手人寰,甚至把兒子都交給我了,但是老夫對交州一方子民卻仍然是顧念甚深,是真的深感責任重大啊!我的祖先本來是魯國人,後來爲了躲避王莽末年的動亂,所以才來到了這個交州,現在到了我們這一輩已經是第七世了。這交州對于士某來說,就像是真正的家鄉一般,無論士某個人怎麽樣,都想給交州找到一條好的出路。”
祢衡聽士燮說得模棱兩可,就又問道:“那不知,士大人認爲的好出路到底是什麽呢?難道回歸朝廷不算是好出路嗎?剛才在下聽您有所遲疑,不知您是否遇上什麽難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