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做好各種記錄的李儒開口輕聲說道:“主公,剛才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各族長老彙報的今年預售牛羊數量,合計起來可是比雪災之前增加了一倍還不止。雪災之前官府統一收購的牛羊數量是三十五萬頭,這次他們三族上報的數據加起來可是超過了九十萬頭。”
“沒事,不就跟我打了個小埋伏嘛。大漢朝至少有四千五百萬人口,如果按照人均來算,每人也就能夠分到五十分之一頭的牛羊,這個數量實在太小,今後大漢朝人口數量超過五千萬,每年需要消耗掉的牛羊至少要達到五百萬頭,北方大草原無邊無際,養個五百萬頭牛羊還是不成問題的。”趙興似乎早就算過帳,所以語氣肯定地說道。
李儒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主公需知,這牛羊肉的價格并不低廉,許多漢人百姓,特别是不歸我們統治區域内的漢人百姓,一年也難得吃上幾回。”
趙興點頭,表示同意李儒的分析,然後說道:“文憂的提醒不無道理,但我們還是有辦法來應對這個情況。北方的牧民今年因爲豐收了,而我不但沒有讓官府打壓收購價格,而且還提了保護收購價,這樣牧民就會有一筆豐厚的收入。他們得了這筆錢之後,可能會留存一部分,但大部分還是會用來花銷。到時候我們内地生産的各種産品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向草原輸送過去,最後這錢又被漢人賺了回來。賺了錢的漢人們就可以多吃幾頓牛羊肉,于是明年牧民們的牛羊又不用發愁賣不出去。”
李儒聽了趙興分析,也覺得是這麽回事情,但他似乎還有問題等在後面。
李儒又說:“北方今年牛羊增産,主公不僅沒有降低收購價格,相反還提了價格,這件事情自然會在《晉報》和《商報》上被**肆宣揚。到時候若是盛産糧食的各州來報說今年的糧食獲得了大豐收,主公總不能厚此薄彼,不給漢人種糧的農戶們也表示表示吧?”
趙興聽了李儒這話,露出了笑容,他說:“嘿嘿,我就知道你在這裏等着我!不過,咱自然還有應對的辦法!今年我還真要給種糧的農戶提高收購價格,以此來保護他們種糧的積極性!”
李儒不解趙興爲何做出這樣的決定,于是說道:“請恕汝驽鈍,實在不解此中深意,還請主公明示。”
趙興于是向李儒解釋說:“文憂可知如今在晉國從事什麽行業的人群收入最可觀?”
李儒思索片刻,回答說:“在各個場坊從事各類商品制作和販售的人群收入最可觀。”
趙興接着說:“确實如此。如今晉國的商業氛圍濃郁,已經有不少原本的種糧農戶轉行,長此以往可不是什麽好事情!農牧漁殖業關乎千家萬戶的吃飯問題,這才是立國之本,如果老百姓因爲種糧收入低,人人都跑去制作和生産各類商品,不僅會造成大量的商品積壓,同時還可能造成糧食危機!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情,一個搞不好,會毀了整個國家的前途命運。”
似乎李儒今天的問題特别多,趙興這話說完,他又接着問:“收購農戶的糧價上升之後,從事手工業的商戶們原本就是對價格最爲敏感的群體,他們自然會察覺出來。到時候,他們若是要求提高商品價格,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趙興對于李儒今天的問題,似乎很有回答解釋的興趣,他還是一臉自信地回答說:“我隻是說要提高對農戶糧食的收購價,以此來保護農戶種糧的積極性,我又何嘗說過要同時提高官府糧倉對非産糧戶售賣的價格了?”
李儒于是更加的不理解,他問:“這樣一來,官府卻是要貼錢給種糧戶,長此以往豈不是越來越虧損的厲害?”
“如果單看糧食補貼這一個方面,官府自然是要虧損一些的。但是文憂可曾想到,因爲糧食價格穩定,從事手工業的商戶們會安心生産出更多的商品,而這些商品在銷售過程中可以帶來豐厚的稅收,新增加的稅收不僅可以填補官府糧差虧損,還會讓官府得到更多的收入。官府拿着這些稅賦收入來支付軍費開支、支付官吏薪酬、修建公共設施、擴大農牧水利基礎,最終實現整個國家的繁榮和進步。”
李儒這下算是徹底的明白了,他對于趙興能夠如此清晰地把握住國家正确的發展方向而感到十分敬佩。但是李儒仍然忍不住問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他說:“主公,儒還有一事不明。若按照這條強國富民的道路往前走,我們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新問題,不知主公認爲阻礙我們向前的最大難題會是什麽?”
趙興沉思片刻,一臉凝重地回答:“統治階層的腐化堕落将會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土地兼并複歸私人所有、地方門閥擁兵自重也會極大地傷害到國家的根本。”
李儒很想再往下問一句:那我們可有應對的辦法?但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問題,所以趕緊閉上了嘴巴。李儒想到的是,趙興本人就站在權力的最頂端,如果說統治階層的腐化堕落将會是大漢帝國最大的敵人,那豈不是說趙興連自己的後人都持懷疑的态度?
趙興似乎看出了李儒的忌諱,繼續說道:“想讓統治階層不敢肆無忌憚地貪污腐敗,那就需要讓老百姓懂得更多的道理,讓他們組成一個可以監督統治階層的機構,讓那些見不得光的醜惡被聰明的百姓們撕下光鮮亮麗的外殼,讓所有想當官倉碩鼠的蛀蟲們露出本來的面目!”
李儒不敢吭聲,他總不能問趙興說:“若是你的子女當中出了碩鼠,今後觸犯了律法,甚至是死罪時,真的可以依法處置嗎?”
趙興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隻聽他有些自言自語地說:“路漫漫其修遠兮,我總不能因爲看到過太多的醜惡與欺騙,便對陽光和正義失去希望,能改變一些,對于這個國家和民族來說,總歸是好的……”
本來隻是一場興之所至的問對,卻因爲聊到最後而涉及到了最沉重的話題,使得趙興與李儒之間的這場對話,被後世學者載入了《興和大傳》而名流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