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最大的風險，是抗拒，且這種抗拒和口頭被迫承認、低頭強行忍耐不是一回事，隻要你在靈魂深處反感它，那就必然會激發出本能地排斥。
所以，布肯是發自内心地将自己餘下的東西，都饋贈給卡倫，做到了完全放下。
全程，餓瘾雕塑就沒有出手；這也是它在卡倫這裏，吃到的最便捷的一餐。
隻是，它遵守了約定，卻又沒遵守約定。
因爲它将布肯的靈魂力量全吞了，一點都沒給卡倫留下；
但布肯饋贈過來的渾厚靈性力量，它一點都沒動。
餓瘾是和卡倫共用一具靈魂載體，它靈魂力量吞得越多，在這裏所占的權重就越大，卡倫想要壓制它就更難；
也就是說，它最需要的，就是靈魂力量，至于靈性力量以及再誇張一點的“骨頭熬湯”，它都可以留給卡倫，讓卡倫去繼續強化自己的力量底蘊和身體素質，反正都是在給它“打工”。
不過，卡倫并未因此生氣，因爲餓瘾至少表明出了一個态度，它沒打算和卡倫強行切割，或者說，它是出于一種高智慧的運轉本能，爲它自己制定出了一個最具性價比的行爲與發展路線。
它要由内向外，徹底“融合”卡倫；鬥争，隻局限在靈魂層面的小範圍激烈拉扯，并不想在卡倫體内造就出另一股實質性力量然後自己也分裂出去，讓兩股力量在這具身體和靈魂裏全面割裂。
而卡倫對餓瘾的态度，也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轉變，早期是堅決打擊妄圖扼殺它，中期僵持，現在，則已經是消極抵抗了。
在對待餓瘾這件事上，秩序之神應該走的是和自己一樣的路，但他的嘗試做得更多，手段也更加激烈，可結果……也就這樣吧。
阿爾弗雷德近期翻閱自家少爺的“秘密公開”筆記本時，發現了少爺最新寫下的一句話，他對此做了摘抄謄錄以及翻譯注解，那句話是：
【時間緊迫，時局緊張，已經沒辦法讓我做到“攘外必先安内”了。】
相較于安卡拉，布肯的靈魂層次并不高，但量更大，前者可以看做是高端的點心，精緻卻量少，後者，就屬于維恩大醬餡兒餅，管飽。
在力量使用層面，餓瘾對卡倫是“公開且公用”的，所以卡倫可以清晰感知到經此吸收後，法身的凝實，而更爲凝實的法身，将爲卡倫提供更強有力的戰力保障，甚至，可以用法身作爲媒介使用術法和陣法，得到更爲誇張的效果增幅。
弗登先前和布肯交手時，那一連串的強大術法和可怕動靜，也都是以法身爲載體使用出來的，單純靠自己的肉身，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可怕的壓力。
緩緩睜開眼，腳下的黑色星芒早已消失，布肯的遺體則安靜地站在原地，一身嶄新熨貼的神袍襯托着的，是真正的安詳。
卡倫沒有去動布肯的遺體，而是轉身，走出了房間。
客廳裏，希米麗斯、拉博塔和戴爾森三人，将目光都落在了卡倫身上。
“恭喜。”
“祝賀你。”
“羨慕你。”
三人都發出了恭賀，對于個人來講，這确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卡倫回應道：“這個時候，應該說請節哀。”
伸手一巴掌，抽向笑臉人。
卡倫沒在這裏耽擱，走上樓梯。
戴爾森揉了揉眉心，苦笑道：“這不會是一個好相與的對象，以後合作時，肯定會很痛苦。”
拉博塔點了點頭：“和前兩任執鞭人，完全不是一種風格。”
希米麗斯則搖頭道：“本質上還是一樣的，隻不過他不屑于繼續表演了而已，和秩序神教現在的态度，是一緻的。”
卡倫來到二樓，站在書房前，輕輕敲門。
“進。”
走進書房，看見弗登正在抽着雪茄。
“結束了？”
“是的，執鞭人，結束了。”
“嗯。”
弗登本想說些什麽，卻又發現無話可說，他沒有太大的意願在這個時候再去緬懷那位曾經的競争對手，也沒有什麽興趣在“明知”卡倫的身份後，進行什麽關心安慰與鼓勵。
他有些疲倦地擡起手，想要揮手示意卡倫可以離開時，他又停頓了一下。
下一刻，他人明明還坐在這裏，但樓下盥洗室内，卻出現了一道陰影，陰影輕輕拂過布肯的遺體，遺體内，沒有絲毫靈性力量殘留。
陰影消散，書房裏的弗登吐出一口煙圈，說道：
“真幹淨。”
卡倫聞言，主動低下頭。
弗登舔了舔嘴唇，問道：“你把他淨化過了？”
“沒有，因爲布肯的主動，導緻我饋贈接受的效果，比預期中要好很多。”
盤子沒有刷，隻不過上面的食物，被吃得太幹淨了而已。
聽到這個回答，弗登心裏沒有同理心下的悲傷，反而感到很欣慰，心情變得晴朗了不少，他說道：
“大祭祀沒有赦免他，但同意他進第一騎士團了。”
“他告訴了屬下，他拒絕了。”
“性格，總還是要有點的，我能理解。”
“屬下也是。”
“但這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結局了，能吃得幹淨，就是最大的尊重，如果我以後能有這種結局，我是不會有什麽不滿意的。”
卡倫眨了眨眼，沒說話。
“卡倫，你需要休息調理麽？”
“屬下不用。”
“那就開會吧，把那三隻喊上來。”
“是，執鞭人。”
卡倫轉身，又遲疑了一下，又轉回來，面向弗登：
“執鞭人，他的遺體……”
“他不能發喪，也不能哀悼，就在這裏，秘密處理掉吧，你覺得怎麽處理合适？”
“讓他安葬吧。”
“安葬？”弗登微微挑起眉毛。
“我想讓我的骨龍吞了他，這樣他就和他的章魚，埋葬在了一起。”
“很不錯的創意，他要是現在還能說話，一定會表示贊同。”
“這是他最後的請求。”
“那就這樣吧，你先去處理這件事，讓那三隻再等等。”
“是，執鞭人。”
卡倫離開書房，路過客廳裏的那三隻，回到了盥洗室。
他将布肯的遺體扛起，走出了屋子，來到外面。
身形化作黑霧，下一刻，出現在了海邊。
大海很藍，景色優美。
奧吉和黛那坐在海灘上吹着風，小康娜則捧着随身攜帶的書本，看得津津有味。
看見卡倫的到來，小康娜舉着書本，激動地喊道：
“書上的東西一下子變得很簡單了唉！”
這是一本《高等陣法》，變得簡單，意味着小康娜吞了那頭章魚後，效果立竿見影。
“不要覺得簡單就不細看，要像牛一樣，把這些知識點吃下去後，時不時地反刍。”
小康娜嘟着嘴，剛剛取得學習進步的她，向家長炫耀時，得到的居然是批評式教育。
“那頭章魚，你都消化完了麽？”
“唔，還沒有，需要時間，比藥丸難消化得多。”
“不急，慢慢消化，不用太過追求速度。”
“我知道啦。”小康娜說道。
“把他也吞了吧。”卡倫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布肯遺體，“讓他們團聚。”
小康娜沒拒絕，放下書本後，扭了扭脖子下一刻，骨龍的本體呈現了出來。
她不喜歡吃人，但既然是卡倫的命令，她也不會抗拒，單純從生理角度來講，她吃一個人就和一個人吃掉一顆小葡萄沒什麽區别。
小康娜張開龍嘴，一股虹吸卷風出現，卡倫将布肯的遺體抛起，遺體就被卷入了小康娜的嘴裏。
随即，小康娜又變回了小姑娘。
卡倫伸手摸了摸小康娜的腦袋，表示安撫。
一旁，坐在沙灘上的奧吉看到這一幕後，臉上出現了燦爛的笑容。
嘿，你不是和我一樣的麽，我們都負責爲自己的主人吃人哈！
許是奧吉的笑容過于明顯，卡倫轉身離開經過她身後時，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爲了彈出效果，彈指一瞬間，還特意加了點法身力量的加持。
所以，本該是“啪”的清脆，變成了“砰”的沉悶。
坐在地上的奧吉腦袋前傾，埋入了沙面，屁股則對着卡倫高高撅起。
奧吉馬上将腦袋拔出，轉過身，看向卡倫，沒忿怒，卻有委屈。
雙方剛開始接觸時，卡倫得一口一個“奧吉大人”；現在，奧吉已經默認自己對卡倫表現出任何的負面情緒，都是大不敬了。
身爲寵物，她知道對什麽人絕對不能龇牙。
卡倫說道：“抱歉，力量漲了些，用得不是太習慣，本來是想這樣的。”
卡倫伸手，輕輕彈了一下黛那的後腦勺。
“啪！”
“哎喲！”黛那很配合地捂着腦袋叫了一聲，卻是不疼的。
奧吉：“下次會注意？”
卡倫：“一定。”
小康娜早就坐了下來，又拿起書，開始看，掌握了高效學習愛方法後，她的主觀能動性一下子提高了。
“對了。”卡倫指了指黛那和奧吉，“你們兩個都是大人了，現在去幫希莉，把盤子刷了，屋子裏也打掃一遍。”
莊園裏，沒有仆人，連米格爾都沒資格進來，所以遺體處理這件事，得卡倫親自來，大家也都要親力親爲地做些事。
總不能讓執鞭人也加入進來一起做大掃除吧？
“是，軍長。”
見黛那已經答應了，奧吉也隻能站起身，不過她看向還坐在那裏的小康娜，問道：“她呢？”
“她不用去。”
“憑什麽？”
“學習重要，看書和刷盤子，你選一個吧。”
奧吉沒回答，但身體很誠實地跟着黛那走向屋子。
回到客廳，卡倫将希米麗斯三人喊到了樓上書房，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五個人開了一場小會。
這其實才是心海莊園今天的主要議題，布肯的事，隻是順帶。
弗登對這三位進行了任務布置，這三位回去後，需要利用自己派系的影響力去推動本教一些政策的實施，同樣，這三位也對弗登提出了要求，需要弗登來确保自己本派系的利益，至于教會利益，暫不考慮。
會議從下午進行到了晚上，卡倫全程負責坐在那裏拿筆進行記錄。
會議結束後，卡倫将會議内容、綱領、條陳進行傳閱，确認沒問題後，當衆用秩序之火進行銷毀。
弗登說道：“就不留晚餐了。”
三人馬上起身告辭。
書房裏，就剩下了卡倫和弗登。
“大祭祀今天問起了你的事。”
卡倫從椅子上站起身。
弗登繼續道：“隻不過大祭祀今天不方便，就沒有到莊園裏來，不過大祭祀提了一件事，說他會考慮去約克城大區視察。”
“屬下會做好準備。”
“具體時間還不确定，主要你那裏現在血腥味太重，怎麽都得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好，再讓血腥味散一散，才能讓大祭祀方便去走走。”
“您說的是。”
“封禁空間的那位對我提了一句，說上次在奧古雷夫要塞說過的要租你一件禮物，問你什麽時候去付租金。”
“近期會去的。”
“提前去拜訪一下他，他那個人，信仰方面沒問題，但原則性方面沒那麽強，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封禁空間在他手裏，效益年年增高。”
封禁空間，一直是一個很富裕的系統，畢竟，它保存着自上個紀元以來神教的高端積累，那一件件神器，都是無價的存在。
“我明白了。”
“聽說，你要去第一騎士團參觀？”
“一直想去，機會難得。”
“那就去吧，順便幫自己，也幫我，挑一挑位置。”
卡倫有些意外道：“那裏，還能挑位置？”
“樓層不能選，但至少能選一下你棺材旁邊是誰，還能結伴預留一下位置，那幫老家夥，就是抱團去訂位置的，你不知道？”
“這個，真不知道。”
“去挑挑位置吧，反正也不用花什麽擇墓費。”
“好的，執鞭人。”
“你讓人在開拓空間裏找什麽？”
“得到一個情報，可能有好東西遺落在那裏，所以派人去找一找。”
“可以動作再大一點，多調集一些那裏的人手，開拓空間的秩序之鞭那兒，也都是聽你招呼的。”
秩序之鞭軍團的主力，就是開拓空間的秩序之鞭神官，雖然不是全部，但基本家人、朋友裏，都有叫卡倫“軍長”的，這種關系，有時候比行政命令更管用。
卡倫露出腼腆的神色，坦白道：“東西可能會有一點敏感，我怕動靜太大，自己吃不下來。”
“不用這麽謹慎，就算是找到件神器，隻要你能确保可以封印壓制住它，不至于讓它外洩造成危害，那它就不是神器，而是高端聖器。”
“是，屬下明白了。”
“既然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了，胃口可以大一點，不用怕做錯事，也不用怕别人說什麽，能影響你位置的，隻有我而已，其他人的手，根本伸不過來。
等以後你坐上我這個位置後，也是同理，你隻需要對大祭祀負責，不用太在乎其他的事，越是在乎其他方面，就表明你越不信任大祭祀，而信任，是相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屬下明白。”
“還有，那件事你在關注，是麽？”
雖然弗登沒說明是哪件事，但卡倫已經明白了，因爲弗登先前提的事，等于是自己近期安排阿爾弗雷德去負責的所有重點事務。
這些事情，一個都沒能逃過弗登的視線，但這并不是弗登在敲打和提防自己，如果這樣的話，他根本沒必要當着自己的面說出來。
正如布肯所說的，弗登對自己……有些太好了。
他真像是一位老師，在手把手地教着自己。
“屬下不想讓那件事，再次發生，尤其是在這麽敏感的時候。”
弗登沉吟了一下，那件事是另一個系統一直在推進，雖然出過一次麻煩，但他們顯然不願意放棄。
不過，教廷裏各系統的行爲都必須在大祭祀的意志之下，就算兩個系統起沖突鬧矛盾，最後的仲裁者還是大祭祀。
既然“小諾頓”不想你們繼續這個實驗，那大祭祀的态度，也就是未來的仲裁結果，就很明顯了嘛。
“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處置吧。”弗登又補了一句：“有事我擔着。”
“是，執鞭人。”
……
深夜，卡倫坐着馬車離開了心海莊園，等通過傳送法陣回到約克城時，正好是中午。
阿爾弗雷德早早地開着那輛二手黑色朋斯在傳送法陣大廳外面等候，卡倫讓菲洛米娜文圖拉帶着希莉先回去，自己則帶着小康娜坐上阿爾弗雷德車。
“少爺，喪儀社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客戶。”
約克城人口衆多，每天都會死人，而那家喪儀社在卡倫買下來後，會一直留存客戶，能多停屍幾天就停屍幾天，确保任何時候當卡倫需要時，都會有一位客人在“等待”。
客戶家屬對此也是願意的，因爲這家喪儀社不僅提供更好的喪儀服務，而且還免費。
這是上次餓瘾暴走後卡倫找尋到的新方法，這次去心海莊園，餓瘾又吃了一頓，也該再打一打預防針了。
路上，卡倫将莊園裏的事對阿爾弗雷德講述了一遍，接下來，他會負責對其他人進行傳達，以同步信息。
小康娜不再看書，而是坐在座位上，看起來有些暈車。
阿爾弗雷德則有些惋惜道：“可惜了，如果前任執鞭人能躺進棺材就好了。”
卡倫說道：“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阿爾弗雷德：“可以像對待茉琳迪那樣，先保存着，等關鍵需要的時刻再将她蘇醒。”
卡倫攤開手掌，一團無比濃郁的靈性力量凝聚出來，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這裏面有分層，内部的那一圈被外圍的薄薄部分包裹着。
“少爺，這是……”
“布肯的靈性力量，我還沒吸收，先封存在了自己身體裏。”
面對這麽一股磅礴的靈性力量，其他人考慮的，是爆體的問題，也就卡倫這種底蘊深厚的，才能做到不僅不吸收還封存了。
阿爾弗雷德歎了口氣：“要是屍體還在就好了……”
小康娜開口道：“停車，我要吐了！！！”
阿爾弗雷德停下了車，幫小康娜打開車門，然後在空曠的路邊立刻布置起了一道隔絕氣息的陣法。
小康娜彎腰開始幹嘔。
卡倫也下了車，走到她身後，一邊用手輕輕拍打一邊說道：
“這次，真的是辛苦我家康娜了。”
“唔，我又不傻，反刍，不要心急，慢慢消化，你的意思就是讓我保存好他嘛。”
“嗯，不能讓奧吉她們聽出來。”
“奧吉太笨了。”
“她不笨的，真的不笨。”
“嗯？”
“是我們家的康娜太聰明了。”
“嘿嘿……嘔！”
一頭巨龍的龍頭虛影，在小康娜的上方凝聚，逐漸實質化後，龍嘴張開，因爲沒有完全化龍，所以裏面黑黢黢的，但伴随着最後一聲催吐：
“吧嗒！”
保存完好的布肯遺體，從龍嘴裏滑落出來，遺體上還卷着一根章魚觸須。
卡倫看着觸須，發現裏面竟然還殘留着部分意識波動。
一些強大的妖獸，是可以無性繁殖的，以自己的肉身和靈魂作爲土壤，自己生命作爲媒介，花費巨大的代價，孕育出下一代。
火島上的那條三頭犬，就是用這種方式在無盡的封禁歲月中保持存在。
阿爾弗雷德上前指着章魚觸須，問道：“這是……”
小康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說道：
“唔，那個，人家也故意留了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