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說完這話後，忽然覺得自己好蠢，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頭，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摸自己的還是在摸小傑瑞的。
過了一會兒，見阿爾弗雷德和維克還在沉默，理查隻能強行讪笑道：
“額，那個，我是開玩笑的。”
“嘶……”維克皺着眉，說道，“這好像，确實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理查：“額，真的麽？”
維克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行動時，要求神官不準穿秩序神袍倒是沒問題，駐軍不能不穿铠甲……但可以用顔料先把铠甲染成其他顔色，這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
阿爾弗雷德說道：“任務計劃是我們做的，理論上來說，是沒問題的。”
當任務下發下去後，雖然接到任務的人會覺得奇怪，但他們還是會照做。
“呵呵。”維克直接笑出了聲，“所以，就這麽破解了？”
阿爾弗雷德卻反問道：“可是，如果我們的人都不穿神袍且駐軍甲胄都塗抹了其他顔色，那畫面中躺在地上的這些屍體，又是誰呢？”
這是一種詭辯，但詭辯的基礎在于預言的“真假”，一個不可知的已知條件自然會帶來無限的可能。
維克搖了搖頭，感慨道：“頭疼，思考這個比做計劃書更複雜無數倍，情緒波動也更厲害，怪不得我們偉大的秩序之神會鎮壓壁神，這種神神叨叨的神祇和教會，就該被鎮壓，就該被一直被判定爲邪教。”
阿爾弗雷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說道：“根據神話叙述中記載，壁神是因爲畫出了秩序之神的終結才遭受秩序之神的鎮壓，很可能，我們的秩序之神當年也遭遇到了和我們現在相似的情況，甚至發出過和你剛才一樣的感慨。”
理查注意到維克在聽到這些話後，臉上開始沁出冷汗，放在桌下的腳開始輕顫。
這是在拿偉大的神開玩笑，對于維克來說，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神，怎麽能和自己去類比呢？
但維克強忍着來自心理和身體上的種種不适，
開口道：
“哈！哈！”
這“哈哈”的聲音，莫名其妙的有些大，震得理查下意識地揉了一下耳朵。
可維克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主動對阿爾弗雷德道：
“或許吧，哈哈！”
阿爾弗雷德低下頭，開始繼續做事，他能感知到維克很迫切地想要融入進來，這原本也是他的計劃，但和其他人的被動接受和震撼不同，維克的目的性太強了。
不過，阿爾弗雷德并未改變吸納他進入的想法，畢竟，在初創時期的團隊裏，混入一些投機者是無法避免的；用辯證的思維來看，還得肯定這些投機者在某一個曆史時期所發揮的作用，但同時也需要留意在合适的時候對内部進行自我整肅以維系團隊的相對純潔性。
這就像是少爺說過的那句話：用術法淨化過後的水裏，是養不活魚的。
這時，外面有人推開門進來了，房間裏的三個人馬上起身問候：
“卡倫。”
“部長。”
“少爺。”
“我剛剛從丁格大區回來，和洛雅把事情說好了，你們的任務計劃書做得怎麽樣了？”
“已經快完成初稿了。”阿爾弗雷德沒有将東西整理起來給自己少爺審閱。
“那你們抓緊時間，回來時尼奧給我飛了一隻烏鴉，我要回一趟家……”頓了頓，卡倫補充道，“喪儀社。”
阿爾弗雷德指了指理查，說道：“那就讓理查幫您開車吧，他正好也能在路上向您講述我們的任務計劃。”
“嗯，好。”
卡倫擺了擺手，轉身就走了下去，理查拿着車鑰匙跟在後面。
但等出來後，卻發現外面停着一輛馬車。
“唔，卡倫，伱病情很嚴重啊。”
“呵呵。”
現在很多時候，隻有理查才會對卡倫“沒大沒小”的。
雖然理查已經很注意了，但有些時候就是情不自禁，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父親因爲姐姐的死陷入精神漩渦一樣，一定程度上，不是理查本人能控制的。
馬車行駛途中，理查将計劃書的一些内容講述了出來，卡倫一邊看着車窗外的風景一邊聽着，一直都沒發表什麽意見。
因爲在具體事務方面，無論是阿爾弗雷德還是維克，其實都比自己強。
但有一點，引起了卡倫的興趣：“換衣服？”
“啊，是的，是我開的一個玩笑。”
“很有智慧的一個玩笑，我想阿爾弗雷德肯定會加進計劃裏。”
“那個，卡倫，你對那個預言怎麽看的？”
“我沒什麽具體的看法，我隻認定一件事，曆史，是由人創造的。”
“怎麽感覺有點敷衍……”
“對待這樣的問題，敷衍往往是最明智的選擇，壁神教餘孽爲什麽普遍都給人瘋瘋癫癫的感覺，就是因爲他們一直陷入這樣的思維裏出不來。”
“哦，對。”
理查伸出一根手指，按住自己的眉心，然後向下劃動。
卡倫目光微凝，先前他沒察覺，現在從這個動作裏看出來了：“你把小傑瑞放進了自己腦子裏？”
“額……不可以麽？”
“你确定你能完全控制住它麽？”
“嗐，談什麽控制不控制的，都是哥們兒。”
“我記得讓你去找過尼奧部長，向他問詢飼養方法，你去過沒有？”
“很早就去過了，尼奧部長給了我很多操控的方法……”
“然後呢？”
“我覺得用不上，哪天小傑瑞要走的話，它會對我說的，喏，你看。”
理查舉起自己的手臂，在手腕處出現了一個小凸起，可以看見有一隻蠶一樣的東西在緩緩蠕動。
雖然隔着一層皮肉，但依舊可以感受出來，它正在向卡倫谄媚。
“小傑瑞很害怕你，哈哈哈！”
卡倫微笑搖頭，他在思索，理查和小傑瑞的關系，是否也是阿爾特家族血脈的另一種呈現方式，小傑瑞存在于理查體内，等于一直浸泡着理查的鮮血，時間久了，是否也會出現類似于“血脈羁絆”的關系？
如此一來，阿爾特家族豈不是世上最具備天賦的禦獸師？
不，不行，那些強大的妖獸體積都非常大，莫說阿爾特血脈凋零，就算是有一個龐大的阿爾特家族，難道每天全族人起床第一件事就和奶牛擠奶一樣去擠血浸泡妖獸麽？
不過，理查也是真的有些神經大條，自己能忍受千魅在自己體内是因爲千魅是靈魂體，平時沒自己的允許它隻能存在于自己的靈魂空間内，而小傑瑞是活生生的一條蟲啊，理查居然一點違和感都沒有，還能和它真的處起了朋友，不，是兄弟。
對了……千魅。
它現在，應該很開心吧，呵呵。
……
“天使的活性一直在提升。”
“是的，我能感受到天使的情緒，他很激動。”
“天使迫切地想要回到深淵之海吧，他很想早日迎接回我主的榮耀。”
“轉移應該可以開始了吧，米莉雯大人來了沒有？”
“已經派人去接應了。”
……
喪儀社已經歇業了，皮克本人現在也進入了秩序之鞭系統，該區域已經另設了審判所，但不是在原址。
其實，卡倫原本動過繼續保留帕瓦羅審判所的念頭，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倒不是因爲這樣做會有什麽難度，而是因爲他覺得如果帕瓦羅審判官本人在，應該也不會在意這種形式上的堅持，甚至會擔心這會影響該區域審判所的正常工作。
馬車在審判所前停下，卡倫和理查下了車。
審判所的卷簾門被打開着，尼奧的貴賓車停在外面，車頭有明顯沖撞痕迹。
在裏頭，尼奧本人坐在停屍台上，手裏夾着香煙，那個金發女孩則坐在一張闆凳上，嘴裏含着棒棒糖。
“看，這就是你要見的誠實可靠的卡倫部長。”
尼奧指了指卡倫，然後用手掌托腮。
卡倫将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女孩起身，雙手在身前交織出一個圖案：
“深淵神教諾奇神傳承者米莉雯，見過卡倫部長。”
聽到這一稱呼，尼奧原本才抽了三分之一的煙瞬間燃燒到底；
然後他一邊不顧鼻孔耳朵裏噴着煙霧一邊大笑道：
“哈哈哈，你居然真的是神子！”
米莉雯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問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什麽早就知道？”尼奧聳了聳肩，“神子在我這裏是比喻，形容那種含着金湯匙的幼稚園小朋友。”
米莉雯沒有再和尼奧争論，而是重新看向卡倫。
卡倫将雙手交叉置于胸前：“本大區秩序之鞭執法部部長，卡倫。”
“卡倫部長，或許你不知道，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了。”
“我知道，上午在傳送法陣大廳裏見過。”
“你已經注意到我了？”
尼奧馬上指着卡倫說道：“你看看你，明明注意到了還漏掉了這條多寶魚，你知道她随身攜帶了多少财物……哦不，多少違禁品麽！”
卡倫說道：“我當時急着要去丁格大區。”
“那你至少應該讓人去跟蹤留意一下。”
“我相信大廳裏值班的秩序之鞭肯定會注意到她。”
“但沒用，如果不是我親自出馬，那倆小子現在大概已經被脫光衣服吊在哪棵樹上了，這是你的失職，卡倫，在敏感性上的失職。”
卡倫問道：“你是在生氣？”
“我怎麽可能會因爲你故意不把這件事告訴我而生氣呢，呵，怎麽會呢。”
“我隻是想等行動時再通知你。”
“好了，你不用解釋。”尼奧重新抽出一根煙，煙屁股對着自己眉心戳了戳，“我現在确實是有些問題，我把菲利亞斯又叫回來幫我開會了。”
米莉雯終于忍不住了，保持禮貌性微笑開口道：“兩位部長大人，可不可以給我這個神子一點面子？”
尼奧瞥了她一眼：“呵呵。”
神子，在這裏很值錢麽？
這裏的後院，曾經連邪神本人，都隻能住狗窩！
卡倫親自将一張椅子抽出來坐下，對米莉雯道：“神子大人，你現在可以說了。”
“我不知道我要從哪裏開始，因爲我想節約一點時間。”
“那尊六翼天使，你們打算用他來做什麽？”
“好吧，原來那處公館已經處于秩序的監控中了，我很佩服秩序的能力，不，是佩服你的能力，卡倫部長。”
“說重點。”
“深淵之海上有一座叫做天堂廣場的神殿正在歸來，我深淵的神殿長老們認爲那是偉大的深淵之神回歸的征兆，天使則是纖夫，隻有他們可以抵禦神殿的衰老效果，去加速它的回歸。
我被賜予的任務是親自協助轉移那尊六翼天使，但我實際上要做的，是破壞這次轉移行動。
原本我是打算自己來做的，但現在……我希望謀求和二位的合作。”
“爲什麽要阻止？”
“因爲在接到這個任務的當晚，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看見了一個畫面，那是我主在廣場上誓師的畫面，當時我主立下宏願，要打通天堂。
但當時有一位分支神不同意，他認爲這會導緻深淵失去主神的庇護，那些深淵存在會卷土重來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深淵體系。
然後我主就在誓師大會上，親自斬殺了他……讓他的鮮血浸染戰旗，将他的頭顱，置于旗杆之頂，更是将他的軀體和神魂，永久拘禁在這裏，讓他親眼目睹天堂被成功打通的盛況！
所以，那座天堂廣場上所存在的，并不是歸來的我主，而是曾經那位被拿來祭旗鎮壓的神祇，無數載的禁锢，我很難想象等他歸來時，會給我教帶來怎樣的血腥變故。”
這一段曆史裏，勒馬爾先生的先祖，就曾出現過，也是沃斯家族最高光時期，爲深淵之神打造傀儡，代替深淵之神暫時震懾深淵。
坐在停屍台上的尼奧忍不住罵道：“媽的，像是在聽兒童讀物。”
“你應該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尼奧部長。”米莉雯警告道。
“好吧，但我熟讀你們的《深淵長歌》，根本就沒有這一段的描寫，天堂廣場我倒是知道，那是神聖與勝利的象征。”
“熟讀”這個詞從尼奧嘴裏說出來，卡倫總覺得怪怪的。
畢竟當初的尼奧可是教導過自己《秩序條例》根本不用背，随便扯第幾章第幾條就好了，反正被拘捕的人也大概率沒看過，就算看過也沒辦法提出異議。
但這家夥，繼承了菲利亞斯的博學……真是偷偷勸别人不學好，自己默默地把課本全背了。
“這就牽扯到我教的内部問題了，深淵神教起始于深淵，我主先開辟了深淵，再打通的天堂，但上個紀元結束時，天堂崩塌……可以說，我教有一半的傳承，已經消亡。
現如今的深淵神教……則基本是深淵之海派，自這個紀元以來，他們就修改了《深淵長歌》内的相關概述，目的是想要抹去天堂的痕迹，讓深淵神教，徹底成爲深淵之海的神教。”
卡倫問道：“這和那位被祭旗的神祇有關系麽？”
“你可以将那位神祇理解爲貴教的提拉努斯……大人，我記得貴教沒有分支神。那位神祇曾幫助我主構建了深淵的體系，可以說，他是深淵之海派系的……創始人。”
尼奧笑道：“所以，根本就不是他反對打通天堂，而是深淵之神在打通天堂前，怕後院着火，故意找了個理由當衆把他給宰了？”
米莉雯強忍着怒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卡倫不禁感慨：果然，哪怕是用神學的故事，撕去外衣後，裏面依舊是血淋淋的鬥争史。
“那你呢？”卡倫看着米莉雯，“你說過，你是諾奇神的傳承者，那諾奇神屬于……”
“諾奇神是帕米雷思的學生，曾追随帕米雷思神學習空間法則，後歸于我主麾下，幫助我主開辟天堂，所以……是的，沒錯，諾奇神屬于天堂派。”
荒漠神教和沙漠神教正在内部分裂，現在深淵神教内部也分爲兩個派系……不過想來也不奇怪，秩序神教内部不也有原教旨主義存在麽？
卡倫問道：“我很想知道，你阻止的原因。”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麽，我的天然出身立場就在這裏。”
“不，我想知道的，更具體的原因，那位被封禁的神祇回歸，會帶來什麽具體的影響，我原本以爲會是血腥的屠戮報複，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個發展。
否則，你們的神殿長老們，不會幫助他快速回歸。”
米莉雯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看了看四周，像是在組織着言辭，最後，她笑了笑，說道：“如果他先歸來，那麽深淵神教……将不再是深淵之神的教會了，我主所建立的教統，将被他霸占。”
随即，米莉雯對着卡倫伸出手，說道：“我想，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且願意和我進行合作了吧，我不希望我的行事目的暴露，但我可以協助你們破壞這次轉移，另外，我額外支付的茶水費，已經和尼奧部長談妥了，我已經答應了她所提出的款項要求。”
卡倫看向坐在停屍台上的尼奧，尼奧也看向卡倫，兩個人目光對視，彼此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尼奧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可我現在想反悔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沒有我的協助，你們很難漂亮得解決問題，因爲那座公館内部，其實已經架設好了一座臨時傳送法陣。”
尼奧說道：“作爲一名秩序神官，我想我似乎沒有立場去拒絕觀看一場……同樣作爲正統神教的深淵内部分裂表演。
所以，我們爲什麽要去阻止呢？幹脆地放行，讓那位神祇歸來，不是很有趣麽？
大家都聽說過諸神即将歸來的預言，我很期待，當深淵之神歸來看見自己家被改了門牌後，他會是怎樣的一個反應，哈哈哈！”
卡倫搖了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做事要講究誠信，既然你已經答應了神子大人，就不太應該反悔，這是不道德的。”
尼奧将手放在自己胸口，沉痛道：“我的道德感，本來就很弱，因爲我的眼裏，我的身體裏，我全身上下的毛孔裏流淌着的，都是對秩序的絕對忠誠，毫無雜質。”
米莉雯雙拳攥緊，克制住自己想要暴走的沖動，喊道：“我可以走極端方式，去向你們秩序通報這一消息！”
尼奧點了點頭，道：“然後你通報的消息，會轉移到我們兩個的手中。”
米莉雯：“……”
尼奧從停屍台上走了下來，來到米莉雯面前，攤開自己手掌，上面用鮮血寫了一長串的款項條件，也就是茶水費：
“有一個辦法可以彌補我的道德負罪感，同時讓我答應和你繼續履行合作，你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
尼奧又舉起了另一隻手掌，兩隻手掌同時對着米莉雯，微笑道：
“翻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