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女人單手撐着車座，身體一個靈活側翻，另一隻手一抖，一把手槍滑落，槍口直接對準卡倫的額頭。
卡倫依舊坐在原位，看着黑黢黢的槍口，心裏沒有絲毫畏懼。
這是一把術法手槍，可以發射帶有附加屬性的子彈，但從槍身構造上來看，應該來源于黑市改造款，而且爲了兼容多屬性子彈，做了槍身構造的降級，無論是從性能上還是耐久度上，都被極大地削弱了。
卡倫第一次正式成爲秩序之鞭小隊編外隊員時，在梵妮帶領下去領取的那把最低配術法手槍，都比這把的質量要好，而那時，梵妮的說法是這一套裝備除了神袍外都可以走黑市賣掉。
隻能說，雖然都是底層，但有編制的底層和沒編制的底層，差距還是很大的。
女人現在有兩個選擇：開槍和不開槍。
開槍意味着一條路走到黑，不開槍……她其實有作爲一頭被通緝異魔的極高自首待遇。
畢竟，又有多少被通緝者能有資格直接向秩序之鞭執法部部長進行自首呢？
女人不再故意妩媚，她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内心無比掙紮。
内置陣法的小冰箱，屬于尼奧特意爲了顯擺而弄出來的奢侈品，但有資格搞這些花裏胡哨配置的，絕對不會是普通神官。
畢竟，一個正常審判官的津貼才多少啊。
再看看這個英俊男人面對自己黑黢黢的槍口時依舊神情自然，根本就沒有絲毫強裝的模樣，女人有種預感，一旦自己扣動扳機，那她的下場，絕對是非常凄慘。
有時候啊，一個人的生死，真就取決于這一瞬間的抉擇，甚至不得不依托一些感性因素。
“啪嗒！”
女人将術法手槍丢到了旁邊座位上。
緊接着，女人用一種很卑微的語氣問道：“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起來。”
“好的。”
女人從卡倫腿上起來，她甚至不敢對卡倫繼續擺迷人姿态。
卡倫伸手拿起那瓶紅酒，又從裏面取出酒杯，指尖一彈、起出瓶塞：
“啵兒。”
倒了一杯紅酒後，将酒杯遞給女人。
女人臉上當即浮現出笑意，認爲這是一種暗示，媚态即将再次浮現時，卻聽到卡倫的聲音：
“端着酒，下車跪着。”
“哦。”
女人端着酒杯，打開車門，下了車，将車門再關閉。
這一刻，她又有了新一次選擇的機會，是真的跪着……還是跑？
她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當即品出了這瓶紅酒的名貴，然後毫不猶豫地選擇跪下。
冰箱是尼奧整的，但裏面的飲品是阿爾弗雷德負責置辦的，這瓶紅酒檔次不低，甚至可以說很貴，但阿爾弗雷德知道自家少爺不喜歡喝酒，所以這瓶紅酒就又不算貴了，因爲它理論上可以做一個長久在崗的“老演員”。
卡倫又給自己裝了半杯冰水，喝了兩口。
後頭，達克審判官和理查以及四個神仆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他們的追捕任務并不是太順利，但也不能算失敗，因爲在女人身上卡倫感知到了理查“小傑瑞”的氣息，顯然理查已經給她做了标記。
都說戰鬥更容易激發出潛力，小傑瑞自從跟着理查後，确實證明了這一說法的可靠真實。
達克一指女人，喊道：“拿下！”
兩名神仆當即上前，用特殊鎖铐将女人铐住。
卡倫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達克馬上上前：“卡倫部長，讓您受累了。”
卡倫搖了搖頭：“沒事，她自己撞上來的。”
女人聽到“部長”這個稱呼，當即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喊道：“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
卡倫看向她，同時擡起手示意那兩個準備押送她的神仆暫停一下，總得給予她一點先前乖乖聽話的獎賞。
“我沒罪，我沒有罪！我是讓幾個流浪漢死了，我是榨取了他們的氣血，但在那之前，我都詢問過他們的意見，我請他們飽餐一頓，他們答應了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臨終前最後的一次快樂！
我沒罪，他們是自願的，他們還都很感激我，真的，我發誓！”
這聽起來是一個很能邏輯自洽的脫罪理由，流浪漢的生活本就困苦，裏面有不少破産者，而且進入冬天本就很熬下去，與其在未來某個黑夜中凍死餓死或者病死，倒不如在自己還清醒時，吃飽喝足再快活一番。
如果是世俗的法庭，面對這樣一種叙述，法官和陪審團以及外界輿論大概都會産生偏移，因爲大家都能夠代入。
但這一套邏輯在秩序神教這裏，是沒有用的。
《秩序條例》裏有一條：禁止使用術法傷害普通人。
這個女異魔已經對普通人造成了實質性傷害，就屬于觸犯了《秩序條例》。
至于說那些流浪漢，秩序神教是不會去救助的，他們中很多人确實會在今晚、明晚或者在春天來臨之前悄無聲息地死去，但秩序不允許他們被異魔或者教會信徒殺死。
哪怕，他們是自願的。
這聽起來有些冷血、殘酷、偏執且教條，但自願與否在這裏并不屬于什麽關鍵解釋。
因爲有些口子一旦開了，世俗中的權貴階層可以有一千種方式讓底層人以“自願”的方式去貢獻出他們的所需，而且包裝得讓底層人覺得這是爲自己好，且主動幫助他們去破除他們身上抑制作惡的枷鎖。
上個紀元中，輪回之神建造出了輪回之門，爲了往裏面填充進靈魂，甚至搞出過一個世俗國家裏大半的人口在一個星期内集體自殺，去提前進入美好來世的慘烈事件。
他們是自願的麽？确實是自願的。
他們哪怕在自殺時，都是面帶着笑容，然後他們成爲了輪回之門第一批原住民……不，普通人的靈魂在裏面連原住民都算不上，隻能算是靈魂肥料。
後來，就有了秩序之神找上光明之神去告狀輪回之神，而光明之神卻和稀泥的記錄。
教會圈神史研究專家普遍認爲，正是這一次次的事件，造成秩序和光明的分歧不斷加劇，最終造成了秩序和光明在上個紀元下半段的切割。
卡倫開口道：“你有罪。”
說完，卡倫擺了擺手，示意人可以抓走了。
女人見狀，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馬上喊道：“我想立功，我有事情舉報，我是在爲深淵神教做事！”
一聽到深淵神教，達克神情變了一下，他這種基層審判官在面對“外交事件”時，還是會下意識地謹慎。
但他身邊站着的這位……則擁有豐富的借助外交事件“跳舞”的經驗。
卡倫低下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問道：“你是想用深淵神教來威脅我？”
女人當即搖頭，說道：“不，我是舉報，我之所以在這裏采集氣血，是爲了給深淵神教交任務。”
這時，站在後面的理查伸手捅了幾下達克審判官的腰眼。
達克審判官一個踉跄，差點前傾摔倒。
理查扭頭看向身側的路燈，嘴巴嘟起，無聲地吹着口哨。
達克審判官終于意識過來，對卡倫說道：“卡倫部長，不如我們先把她押送回審判所進行審訊？”
緊接着，達克審判官又繼續道：“等初步審訊結果出來後，我再呈報給您？”
這個案子，是由達克審判所發現的，現在又牽扯到外教，性質就不一樣了，但不管這件事未來如何發展，結案報告的源頭肯定是達克審判所。
理查的想法很單純，他希望自己姑父趁着卡倫本人就在這裏時，趕緊把案子辦下去，這樣就能快速撈取到功勞，不用擔心被扯皮和分走。
這也算是一種……爲自己家裏人謀福利吧。
隻不過自己姑父有點呆，換做其他審判官都能馬上知曉該怎麽抱大腿蹭功勞的事情，還得需要自己來出手提醒。
卡倫當然注意到了這點小細節，但一來他今晚确實沒什麽事，覺也睡飽了；二來，親戚關系擺在這裏，能順手幫扶一把的忙，你确實沒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而且這也符合《秩序條例》，并不破壞原則。
“嗯。”
卡倫點了點頭，坐回了車裏。
達克審判官則帶着手下神仆将那個女異魔抓向另一輛小卡車。
“老闆，那位是卡倫部長？天呐，是真年輕，比我年紀都小很多吧？”
“是啊，那氣場，我在他面前都不敢看他，隻能低着頭。”
達克掃了他們一眼，沒好氣道：“快點押車回去，我們要抓緊時間審判，這次好不容易抓到條可以立功的大魚，我們還不用擔心被别人搶走。”
理查坐進車裏重新發動了汽車，開口道：“那個，卡倫，對不起。”
“沒事。”
“我就是想幫姑父一把，想讓他提個等，他現在已經是審判官最低等了，再跌下去就得變成準審判官，可就太丢人了。
卡倫伱是不知道，我姑父那片區的上峰，以及上峰的上峰，那一系的上面其實是一位主教大人，分管的就是本大區的陣法部門，我爺爺雖然沒有心思去和他鬥，但我爺爺的存在确實是他的威脅，就算他本人沒有發話，下面人也會自覺去幫忙站隊做些事情。
所以我姑父娶了我姑姑後，其實沒有占到多少我家的光，反而連累到一直被同僚針對和打壓。
現在那位倒台了，我爺爺當了主教，但你是知道的，我爺爺這個人不可能故意提拔家人，他太有原則了。
我隻是覺得吧，我姑父做一個優秀審判官的能力，是有的，對吧？”
“嗯。”
“謝謝你，卡倫。”
“你今天廢話怎麽這麽多？”
“我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不管怎麽說，都算是在幫親戚走關系了。”
卡倫笑了笑，看向車窗外：誰又不是呢。
……
達克審判官在一棟聯排别墅内，别墅對街是一家小喪儀社，隻不過那并不是達克開的，但達克是有入股的。
所以，教會圈一直流傳着一個諺語：
嘿，朋友，你是在找秩序信徒麽？
去鎮上的喪儀社吧，如果喪儀社的老闆不是，那就請你去敲響他鄰居家的門！
一行人進了屋，那隻異魔也被拷着押送進來。
卡倫的小姨盧茜回到家後原本換了一身居家便服，雖然小表妹已經這麽大了，但作爲人母，她居然還能給人以甜美的感覺。
這意味着她的家庭生活，十分幸福，是真的被自己的丈夫呵護成了一個小公主。
從這一點來看，小姨的選擇和外婆的選擇幾乎一樣，人生反正就一次，有人選擇爲自己的事業去一生轟轟烈烈，也有人會選擇過好自己的幸福生活。
這真的是選擇不一樣，畢竟幸福并不是模版恒定的。
不過，原本盧茜見到這一幕後是神色正常的，畢竟在這個家裏類似的事情不可避免，她還吩咐幾個神仆将異魔送到地下室的審訊間。
幾個神仆回應：“是，大人。”
他們居然不敢喊“老闆娘”。
但等到她再擡頭看見卡倫居然也來了後，稍微愣了一下，先向卡倫欠身緻意，然後馬上轉身進房間換了一身秩序神袍出來。
她的神情，也恢複成了初次見面時的模樣，有點孤傲，也有點冷峻。
那次也是卡倫和理查第一次見面，教務大樓塌了，她出現在了那裏，用嚴格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生怕自己是什麽帶着不純目的的人故意來接觸理查的。
隻不過，現在二人雖然不是一個系統的，沒有直屬上下級的關系，但卡倫作爲本大區秩序之鞭的實權部長，職務地位上是要比盧茜要高的。
并且這裏不是古曼家，沒有外婆和德隆在，盧茜面對自己時，難免會拘謹一些。
當然，如果她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她親侄子的話，應該就不會去特意換神袍了。
達克湊到自己妻子耳邊說了些話，盧茜點了點頭，再看向卡倫的目光，透着些許感激，她知道，這是卡倫在幫她丈夫。
作爲一名述法官，她的地位是很高的，但因爲德隆的原因，再加上她也要顧及丈夫的自尊心，所以她很少會直接幹預自己丈夫的工作。
有些時候，看着自己丈夫被針對被排擠審判官等級被降等，她也很擔心。
這樣也挺好，如果自己丈夫能夠搭上卡倫這條線，這樣既可以避開自己娘家這一層“心魔”，也能讓他的工作更穩定順利一些。
盧茜喊道：“露西娅，出來倒水。”
小表妹露西娅走了出來，看見卡倫在這裏時，她臉上明顯露出了笑容，哪個小姑娘不喜歡長相英俊陽光的大哥哥呢？
隻不過露西娅對卡倫的好感很純粹，真就是看氣質看顔值，但她沒有其他的想法，第一次見面時德隆就問過卡倫的婚姻情況，言外之意就有撮合自己外孫女和這個優秀年輕人的打算。
當時卡倫回答自己已經有未婚妻了，露西娅還長舒一口氣。
不過，現在外公應該不會再撮合了……
嗯？不對。
好像在維恩，表哥表妹之間的通婚，也很是常見。
“卡倫部長，茶。”
“謝謝。”
卡倫從露西娅手中接過茶杯。
露西娅轉過身，然後明顯腳步加快，遠離了卡倫。
“怎麽了？”卡倫抿了一口茶對身邊同樣在喝茶的理查問道。
“她怕你。”
“怕我？”
“對啊。”理查理所當然道，“你是不知道你現在有多可怕，也就是在我奶奶面前你能放松下來而已。”
接下來，就是審訊等待。
中途，盧茜親自下廚，準備了夜宵，類似三明治一樣的食物，上面塗抹着維恩大醬。
盧茜很歉意地說道：“很抱歉，卡倫部長，平時家裏，都是我丈夫負責做飯。”
現在達克正在審訊那個異魔。
“沒事，很美味。”
卡倫當着盧茜的面咬了一口三明治，盡可能地讓自己的眉頭不要皺起來。
終于，達克的審訊結束了，他很是激動地将筆錄帶了上來。
看到這份筆錄，卡倫先前吃大醬時都沒皺的眉，現在皺了起來。
這筆錄做得，可是真亂啊。
不過這倒不是達克的能力不行，隻能說，自己身邊的阿爾弗雷德和維克，實在是太專業了。
總算是看完了：
深淵神教近期在約克城收購了一家高檔公館，這家公館隻針對社會名流開放，裏面提供各種服務，當然，包括情色上的。
一家正統神教，居然忽然開起了妓院？
你又不是米爾斯神教那種小教會，而且米爾斯神教是教情在此，你深淵可是真的有頭有臉的正統神教啊。
要是面對教會圈開放，賺點券那還能好理解一點，結果居然不對教會圈開放，隻對普通人開放。
而且，居然還派遣出了本教的人員，在這裏充當服務人員，要求他們在做那種事情時利用房間裏的陣法和收納容器收集那些客人的氣血。
不過不會一次性把人榨幹，隻會抽取三分之一，結束後還會送上一份補藥飲品，防止事情露餡。
可是爲什麽非要在約克城搞這種事？去自己勢力範圍做這些不是更保險麽？
另外，讓信徒，不，是自家讓神官去充當服務人員，服務普通人，深淵神教這是在考慮産業轉型麽！
最可笑的是，
爲什麽這個女異魔會被發現？
因爲她沒有公館裏那些神官服務者的陣法和特殊容器的幫助，更沒有條件給那些被采集者喝補品，所以她的采集緻死率很高。
但爲什麽她會做這種事呢？
因爲深淵神教駐約克城辦事處的幕後組織者，給公館内每個深淵神官服務員布置了氣血收集任務，可以理解成接客指标。
有個深淵神官不知道是自己能力不行，還是礙于尊嚴不願意做這種事，總之，她居然把本該落在自己頭上的指标，去進行了對外招标。
所以這個女異魔，她居然是是一個……
分包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