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頭上司的腦回路，讓卡倫有些意外。
蘇斯則繼續沉浸在他的藍圖之中，繼續道：“你看，我們是否可以将我們這裏打造成一個‘外教留學人才培養基地’？”
“您這個想法……”
“現在有這個需求的神教不少，這件事還得是你來辦，因爲你的身份特殊，可以說，他們之所以願意将人安排在這裏，就是看在伱的特殊性上。
你能再弄來一批，我們就可以再克扣一批，隻要我們能把券洗成津貼，不犯原則性錯誤，上面就算是調查也不會治我們的罪。
這簡直就是躺着賺券啊！”
“可是大人，這樣的話，我們的名聲……”
騙進來一個，殺一個，确實很暢快；而且不僅可以吃一開始的“疏通關系費”，後續“撫養費”也是長久穩定的收入，敢不給，就把你的人安排到最危險最容易折損的任務中去，讓他們經曆“血與火”的鍛煉，這等于是手握人質不給券就随時準備撕票，是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
但名聲，就徹底敗壞掉了。
“啊，這個與我無關，反正我就在這裏幹幾年，以你的能力，我幾年分潤下來的功勞足以讓我升去丁格大區了。”
“所以……”
“讨價還價嘛。”蘇斯搓了搓小手，“壞名聲，你來背，這收益，我們分，然後你再扒拉扒拉看看，咱們總部這裏還有什麽模糊地帶是你看得上而我又能給的。”
“這……”
“反正我就做幾年拿完功勞就走，從咱們一開始見面時我就說了，我不會和你站在對立面，至于我走後，下一個繼任者過來，發現總部的權力全被你拿去了，又和我沒什麽關系，我又不能安排我兒子來繼承我的位置，嘿嘿。”
很多人都有一個認知誤區，那就是權力是自上而下，上面一道任職令下來，新任領導就能立刻掌握這個部門的權力；
可事實上權力普遍是自下而上，哪怕你是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也能讓你的政令不出辦公室。
權力是一個動态詞，本質上還是人與人之間的鬥争。
就連大祭祀上位後，也需要通過一系列的派系鬥争才能真正掌握住神教，否則就隻能像拉斯瑪一樣，成爲一尊高貴的吉祥物。
但蘇斯的這種表态，讓卡倫有些意外，因爲他退得有些過多了，也太過幹脆，像是要躲避糞坑爆炸的感覺。
“實話這麽對你說吧，我是看見了一些苗頭。”蘇斯歎了口氣，“知道白手套的意思麽？”
卡倫點了點頭，自己家裏就有一條很高貴的白手套。
蘇斯舔了舔嘴唇：“我發現啊，因爲你之前的名聲，以及你的年紀，包括你現在的職位，反正種種原因吧，你自己心裏也清楚，你大概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被晉升了，這一點你不反對吧？”
“嗯。”
“再加上這次地穴神教的事，你做得很不錯。然後沙漠神教的事，上面這麽明顯地對我透了口風……總之，任何事情都是相對的，上面不可能就看着你和伯恩在這裏一直坐着，他們會給你們找事。
這種刀尖上跳舞的活兒，以後絕對不會少，難以處理的髒活累活，一個處理不好出問題就擔責的任務，隻會越來越多。”
“您是怕了？”
“對啊，我還不如多撈一些經費，把總部經營恢複起來，把表面上的事情做得漂亮一些，然後你好好做事，趁着你還沒摔倒之前，掙好了資曆走人。
我是真不想争了，畢竟我還有出路，沒必要非得在這個漩渦裏和你争位置，沒意思。
這是我的心裏話。”
“我明白了，大人。”
“所以，這種‘留學生’的事，你多主動打聽打聽，現在咱們和大區管理處分家了，可光靠上面的撥款連塞牙縫都不夠，總之，總部……缺經費啊。”
“請您放心，我會去布置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反正你負責做事，我負責躺，呵呵。”
……
一場雪，正式拉開了維恩入冬的序幕。
卡倫伸出手輕輕抓起一點雪花放在掌心看着它們慢慢融化，來到維恩後，他就很反感這裏的天氣，可以說生活在這裏的人每次遇到晴天，都有種初戀女友重新出現在你面前的感覺。
怪不得早年維恩的先民都是海盜出身，與其在這裏硬熬，還不如駕船出去搶東西。
嗯，現在也是一樣，維恩帝國的殖民地加起來，比本島要大出太多太多，它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本性，隻不過在“近代文明”下，學會了披上紳士的外衣。
貴賓車停在了前面，萊昂下車打開了車門，卡倫坐了進去。
菲洛米娜他們還在醫院裏躺着，傷情已經不嚴重了，但卡倫要求他們嚴格執行好修養程序，都是年輕人，潛力股，卡倫不願意透支掉他們。
可這樣一來，身邊的人手一下子就不夠用了，維克去負責光明餘孽部門，阿爾弗雷德一個人就要忙很多方面的事。
卡倫給醫院打過電話，意思是讓那隻“蝙蝠”可以坐輪椅回來上班，并且許諾年底時向區長要求給他頒發一個優秀工作者小獎章。
但那隻“蝙蝠”顯然思想覺悟不高；
不僅在電話裏對自己破口大罵，事後還主動申請把年假續上，要一口氣休息個夠。
但卡倫很清楚，尼奧不管受再重的傷，隻要他還沒死且度過了一開始的危機，他的複原速度是很快的，因爲他隻有“瀕危”到“複原”，根本就不存在“輕傷”階段。
對此卡倫隻能感慨：果然是光明餘孽，心不在我秩序。
“部長，各方面都已經布置好了，他們預計将在一個小時後抵達接應點。”
“嗯。”
卡倫點了點頭，沙漠神教的團隊沒有坐輪船來，也沒有直接通過傳送法陣來到教務大樓，而是先去了桑浦市，再從那裏轉到約克城。
這是他們自己的要求，理由是爲了所謂的行程保密，但在卡倫眼裏，卻像是幼稚鬼在玩自以爲聰明的遊戲。
可沒有辦法，他們要搞這麽一出，自己這邊也就得更改掉以往常用的安保任務計劃。
貴賓車停在了公路旁，後方不遠處就是一個加油服務站，兩側很是寬闊，再加上還在繼續下着的大雪，簡直就是天然的伏擊場地。
這應該也是他們的計劃吧，他們可能更希望被伏擊，讓秩序更加生荒漠的氣。
可問題是，卡倫從蘇斯那裏得到的訊息來看，秩序明顯是在考慮要不要先拿他們出氣。
所以，自己現在是保衛者，但說不定過幾天，會開到一半或者會剛開完，自己就會變成“屠夫”。
這種身份的轉變，也确實挺有趣，卡倫心裏甚至有些期待。
很快，前方出現了一支車隊，車隊由八支秩序之鞭小隊護送，規模龐大。
等到對面有人下車且快走到面前時，萊昂才下車，幫卡倫打開了車門。
卡倫靴子踩在雪地裏，面帶微笑，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來人。
根據情報，這次會議團隊的首腦有三個人，一個老者，叫埃蘭加.博甯，他曾在荒漠神教裏任過高職，卻一輩子都在爲複興沙漠神教而默默努力；
沙漠神教的分裂勢頭現在能有這麽大，和他的付出密不可分，對于荒漠神教而言，埃蘭加算是資深“二五仔”，敵在内部。
一個中年女人，身材很胖，嘴角還有一顆大痣，叫米琪.雅克，她的家族一直供奉着沙漠之神且生活在陰影之中，算是地下複興勢力的首腦家族，和埃蘭加一暗一明。
還有個孩子，年紀和文圖拉差不多大，叫盧瑟，姓氏不清楚，在沙漠神教複興者的宣傳中，他是沙漠之神的傳承者。
不過，卡倫手裏拿到的從上面下發的資料很明确地指出，他是假的。
顯然，秩序相關部門早就對這個孩子進行過調查确認，事實證明，他就是一個宣傳标本，用來籠絡人心。
三個人之中，叫米琪的胖女人，資料上标注着“警惕”，意味着她實力很強，而且在可查記錄中，她曾多次成功刺殺荒漠高級神官；
有多高級……換算到秩序這裏，等于她曾殺過至少三位主教。
沒有記錄在案的斬獲，肯定還有不少。
雖然是“刺殺”，也有可能刺殺對象并不擅長戰鬥，但這個女人，顯然不能輕視。
率先向卡倫打招呼的是埃蘭加：“贊美沙漠，您是卡倫部長吧，很榮幸能在這裏見到您，勞煩您親自迎接，讓我們惶恐。”
“贊美秩序，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是我秩序神教的朋友，再多的禮遇也不爲過。”
埃蘭加向卡倫介紹身邊人：“這位是米琪女士，她的家族一直堅守着對沙漠的誓言，從未改變。”
“卡倫部長，您好。”
“你好。”
“這位，是我們偉大沙漠之神的傳承者，盧瑟殿下。”
男孩看向卡倫，對卡倫露出矜持的笑容，顯然，是練過的。
卡倫回以更專業的矜持笑容。
然後，完全無視了這位“神子”大人，做出了邀請對方上車的動作。
米琪提醒道：“卡倫部長，我們的殿下在向您打招呼呢。”
“哦，我沒聽到，我不是聾子，所以，你們的殿下是一個啞巴？”
“卡倫部長，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卡倫微微皺眉，開口道：“你是想通過我的态度來試探我教對這次會議的态度麽，很抱歉，我和負責會議的相關大人并沒有什麽交集。
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是想要在這裏故意挑起事端？
可以，我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埃蘭加馬上上前打圓場道：“都是誤會，小誤會，來，殿下，米琪女士，我們上車吧。”
三人上了車。
盧瑟坐在中間，埃蘭加和米琪分坐在兩側。
卡倫則一個人坐在他們對面。
因爲先前的言語摩擦，車内的氛圍略顯壓抑。
埃蘭加幾次想要活絡一下氛圍，挑起話頭，但卡倫故意沒接，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指甲。
真不是卡倫故意甩給他們臉色，而是真正的談判從這時就已經開始了，自己這邊的強硬态度，也是爲後續的會議做鋪墊。
他隻是在按照程序辦事。
車行到半途，盧瑟忽然開口道：“卡倫部長，你真好看。”
卡倫停頓了一下，沒做回應。
緊接着，盧瑟扭頭看向車窗外，此時車隊正行駛在沿海公路上，順着這條公路一直行駛下去就能到達安卡拉酒店。
不過，就在這時，海面上忽然傳來了劇烈的能量波動。
沙灘上的沙子随之沸騰起來，一尊沙之巨人凝聚而出，向着公路奔跑而來。
不過，不用卡倫做指揮，兩側陰影之中馬上就有好幾支秩序之鞭小隊出現，對這尊沙之巨人進行攔截，而車隊本身，則繼續前進。
埃蘭加開口道：“是荒漠神教派來的刺客，該死，他們果然容不下我們！”
就算是在戲劇舞台上，這位老人的表演方式也有些用力過猛。
卡倫沒搭話，對着自己的指甲蓋吹了吹。
現在還真不清楚刺客到底是誰家派的呢。
又行駛了一段距離後，車隊進入分叉口。
萊昂啓動了貴賓車的隐藏陣法，然後另一輛貴賓車駛入車隊，完成了代替，原本的車隊繼續前進，而卡倫所在的貴賓車則駛入了分路，那裏有一支安保力量一直等候，調包完成。
盧瑟笑道：“真漂亮。”似乎是爲了防止卡倫誤會，他又補充道，“專業。”
卡倫彎下腰，拉開車載小冰箱，從裏面取出了一杯冰汽水，并說道：“諸位自便。”
說完，他就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米琪忽然開口道：“我對秩序神教所表現出來的輕視态度……”
“米琪女士，請你不要說話！”埃蘭加呵斥了同行的女人。
還在一唱一和麽？
自己先前可是留意到了女人上車落座時的細微動作，她表現出一種很魯莽的性格，可她又有一種貴族禮儀本能。
萊昂彙報道：“部長，替身車隊遭遇了襲擊。”
卡倫點了點頭，說道：“命令他們不準突圍，就地防禦，同時命令增援部隊過去。”
“是，部長。”
埃蘭加笑道：“卡倫部長的安排真妥當。”
卡倫開口道：“如果你們可以選擇更穩妥的方式來到約克城，我們會更妥當。”
“我們也是有自己的苦衷，請您理解。”
“我表示理解，但等你們入住安卡拉酒店後，我不允許你們破壞我的安保條例，因爲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也需要對我手下人的安全負責。”
“是的，當然。”
話音剛落，前方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片沙塵，沙塵快速凝聚出一個大圈，圈中像是有一片雷霆在閃爍。
很快，一隻巨大的手臂裹挾着雷霆對着下方的貴賓車直接捶了下來。
萊昂馬上開啓了貴賓車的防禦，速度也在此時加快。
“嗡！”
“轟！”
這一拳的力量沒有砸中貴賓車而是落在了後面，四散的雷霆之力掀翻了後方的兩輛安保車，卻沒能對這輛貴賓車造成什麽影響。
到底是尼奧掏空家底搞出來的高配，确實很結實。
“通知大區管理處，另外再向守護者發出訊号，交給他們來處理。”
“是，部長。”
萊昂繼續開車。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并未再遭遇襲擊，遠處，甚至已經可以看見安卡拉酒店的建築身影。
按理說，已經完全進入了安全範圍，可襲擊，卻又在此時降臨。
隻聽得“轟”的一聲，道路上出現了陣法波動，貴賓車的速度一下子被降到了最低。
與此同時，前後兩段，都出現了陣法隔膜，阻截了前後安保車輛，将貴賓車夾到了中間。
這是一種精确到極點的襲擊，将被保護者和安保力量完全隔開，不過卡倫并未覺得有多吃驚，因爲這本就是他安排的鋪墊。
是的，他安排了一場刺殺，爲的是等真的那個命令下達後，不會因缺少鋪墊而顯得突兀。
兩側，各有一隊身穿光明神袍頭戴面具的襲擊者出現，他們快速逼近了貴賓車。
卡倫拿起了迪亞曼斯之劍，拉開了車門，說了一聲：“防禦！”
米琪馬上握着一把刀跟着卡倫一起下了車，看見沖過來的這群光明餘孽，她面露不屑的笑容，說道：
“一群雜碎。”
那你倒是上啊！
卡倫心裏一陣冷笑，按照你表現出來的性格不應該是立刻沖出去将那些雜碎都幹翻麽，怎麽還留在原地等我上？
米琪就是在等卡倫出手，但很快，她就看見卡倫将手中的大劍向地上一戳，解放開的雙手開始布置起防禦陣法，同時，他聽到了卡倫的吩咐：
“幫我争取一點布置陣法的時間。”
米琪：“……”
“快去！”
面對卡倫的催促，米琪身上凝聚出一套沙之铠甲，沖了出去。
但她剛沖出去，原本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光明餘孽之中，有一個人身上忽然爆發出濃郁光芒，光明騎士铠甲護身，直接将猝不及防的米琪撞飛。
他還特意給卡倫留了一個背影的停頓。
還能是誰，
當然是那位因生活所迫在秩序這裏休了假跑去光明那裏打工賺外快的偵查部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