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二手黑色朋斯轎車穿行過了四條并列的鐵路，又強行開上了石塊路，劇烈的颠簸之後，最終在一座瞭望塔前停了下來。
早年間這座瞭望塔的作用是監視附近海面，防備走私船，後來伴随着帝國殖民體系的擴張，小打小鬧的走私活動已經無法再引起帝國政府的重視，但這座瞭望塔卻沒有被廢棄而是一直保留了下來，上面有電話線還有持槍的觀察員。
因爲走私貨物的小船是少了，但走私人口的船卻多了，每年都有大量非法移民通過這樣的方式進入維恩。
卡倫下了車，彎下腰低頭看了看車底盤。
這輛二手車買得真超值，不僅外觀很符合卡倫的喜好，主要是耐力好，基本沒出過什麽問題。
“或許，可以讓阿爾弗雷德開着它去黑市改裝一下？”
沒必要改裝得和尼奧那輛貴賓車那樣，那個成本太大，卡倫吃不消，隻需要稍微加點東西和功能就好。
推開瞭望塔的門，卡倫看見兩個中年人昏倒在地，他們應該是這裏原本的觀察員。
順着生鏽的鐵台階向上走，在最上面一個平台處，卡倫看見尼奧縮在角落，身前放着那個陶罐。
“中隊長？”
卡倫繼續邁近一步。
“别動！”
尼奧卻忽然擡起手，他的雙眸有些泛紅，嘴唇在顫抖。
伴随着他的動作，卡倫發現自己身前位置竟然有一道道白色的絲線，将尼奧本人完全封困住。
這些絲線先前是不存在的，因爲它不是對外防禦，而是對内防禦。
“中隊長，發生什麽事了？”
“我躲避過追捕後，就想順便把這個陶罐研究一下，弄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麽事，研究到一半時，陶罐内忽然升騰出一道彩色的霧，我當時想拿東西來儲存，卻發現瓶子都無法儲存住它，其他方法也不管用，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它就這樣散了呀，這東西肯定是關鍵。”
“然後呢？”
“然後我就張開嘴，把它吸進去了。”
“你把它，吸進去了？”
“是的，然後我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尼奧笑了笑，“不過我現在算是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了，就像是嘗一口冰激淩然後品咂出它有哪些味道一樣，我在這東西裏‘品嘗’出了情緒、信仰等等這些，現在我終于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了，他們在做實驗，他們在造神！”
“我覺得這個已經不是現在的關鍵了，現在的關鍵是，你還好麽？”
“不好，我感覺我快要沒了。”尼奧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我現在就像是一隻螞蟥不小心吞了一肚子的鹽。”
“被污染了？”
“不是污染，而是要被扭曲了，在給你打電話之前，我差點被極端的情緒沖垮了自我認知，如果不是我對這方面有着很豐富的應對經驗，我已經瘋了現在。
你知道我現在腦子裏響動的是什麽麽，像是有上千個人對着我一直喊着聖火信徒的口号，而我自己，也在越來越亢奮。”
“可以描述得再具體一些麽？”
“我覺得我描述得已經很詳細了。”
“不，中隊長，你需要更詳細一些，因爲我沒辦法把你對标成一個正常的普通人去思考嚴重程度。”
“好的，我讓你看一下，我現在稍微放松一下對自己心神的把控……”
尼奧身體猛地一顫，雙眸瞬間泛起兇厲的紅色，對着卡倫發出了一聲低吼：
“紫豬下地獄！！！紫豬下地獄！！！”
“砰！”
尼奧身體後靠了一下，像是強行把什麽東西又壓了回去，睜開眼，眼裏的紅色隻剩下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氣，道：
“現在就是這麽個情況，我稍微放松一下對自我的管制，我就會走向一個極端，所以我才會選擇把自己封控在這裏，這些線是我給自己布置下的，一旦我失控了沖出去時立刻就會被切成一片片牛排。
畢竟，我可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滿大街找紫發人殺的瘋子。”
“那你還能堅持多久？”
“不知道，沒辦法具體衡量，但我覺得當我意識陷入疲憊精力開始萎靡時，我肯定是沒辦法繼續抵抗下去的。”
“精力藥劑需要麽？”卡倫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瓶。
“我知道如何透支我的精力，我也知道如何榨取我的潛力，精力藥劑其實對我沒什麽用，反而不如一大塊牛排配通心粉。”
“看來你是真的餓了，幾次提到牛排了。”
卡倫拔開精力藥劑，喝了一口，這味道甜甜的，還不錯。
“你是不是還要再抽根煙？”尼奧嘲諷道。
“哦，是的，謝謝提醒。”卡倫掏出了煙，慢慢地點上了，“可惜了，車剛洗刷整理過，以前我男仆還挺喜歡在車上預留一些食物的。”
“我又吃不到。”
“您看着我吃，食物的味道會更好。”
“我覺得你應該對你的中隊長表達出更多的關心，哪怕是僞裝的，也請你入戲深一點，職業一點，可以麽？”
“你打電話把我喊過來，肯定是有辦法的，我知道。”
“出了這樣的意外，我除了找你還能找誰？在這個約克城，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隻是約克城啊，看來在維恩就有好幾個，維恩外還有更多，電話機就在您手邊，國外的來不及了，但維恩境内其他城市的人應該來得及過來。”
“你到底在關注什麽？”
“呵呵。”卡倫抖了抖煙灰，看着尼奧，“中隊長，說出你的方法吧。”
“兩個方法，可以解決我現在的問題。
第一個方法……”
卡倫将煙頭掐滅，開口道：“我覺得你可以直接說第二個方法。”
“爲什麽？”
“因爲按照你的習慣，第一個方法往往是給第二個方法做陪襯的，你想選擇的是第二個方法。”
“我這是怕太直接，面子上的事，總是要做一下的。”
“沒事，隊長，我們倆什麽關系啊，畢竟你是我在獵狗小隊裏最信任的人。”
“好吧，那我就直接說第二個方法，那就是，我放任自己瘋狂，然後你把我打趴下，把這股子瘋戾給我打磨掉，用物理方法排毒。”
卡倫看着尼奧，問道：“你确定不是故意假裝中毒出了問題，真實目的是想和我打一架？”
“我是這麽無聊的人麽！”
“是。”
“不，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開玩笑？”
“很多時候，真心話會隐藏在玩笑裏。”
“如果我想找你打架，我會選擇一個更合适的時候，而且你現在又不會拒絕和我打，你剛剛問的是我是不是想找個合适的借口和你打一架，而不是說我來揍你，證明在你心裏你現在有底氣和我打一場，你自己也願意的，不是麽？”
“哈哈，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中隊長你怎麽還當真了，還和我解釋上了。”
“……”尼奧。
卡倫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道：“但我們這次畢竟不是切磋。”
“當然，你一定要把我打趴下。”
“所以，您需要先給自己丢一下狀态。”
“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态已經很差了。”
“還不夠，我們必須從全局出發，最好是我能打趴下你，而我自己損失不大，因爲我還需要帶着你回去。”
“那我再往外釋放出一些靈性力量？”
“嗯，好的。”
尼奧先将前方自己布置出來困鎖自己的絲線全部解除，然後在他的身前出現了一團炙熱的光明火焰，火焰開始濃縮成一束小火苗，這是精華，維系它的存在消耗很大。
卡倫擡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挂鍾，默默地等待。
“差不多了吧？”
“這才多久，我相信中隊長您的底蘊。”
“可以了吧？”
“還早呢，中隊長您也應該堅定地相信自己。”
“這會兒呢？”
“再堅持堅持。”
“夠了吧？”
“當您還有力氣問我時，證明您仍有餘力。”
大概過去了半小時，尼奧臉上早已被虛汗浸透，嘴唇泛白，除了眼睛裏依舊有紅色不時的流轉外，整個人十分萎靡。
卡倫見狀，主動開口道：“隊長，再給自己身上開些口子，放點血吧。”
尼奧看着卡倫，舉起手，似乎想要給自己身上開個傷口，但他的手剛舉起來，雙眸瞬間泛紅，整個人立刻陷入了一種異樣的亢奮。
卡倫甩了甩手腕，手裏出現了那顆陣法珠。
“唉，疏忽了，應該讓隊長提前答應報銷這個的。”
珠子捏碎，微型傳送法陣出現，卡倫抓住劍柄，抽出了阿琉斯之劍。
“吼！”
尼奧發出一聲低吼，沒有向卡倫進攻，而是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
卡倫身形一側，跟着沖出了窗戶，可就在這時，提前出來卻隻是攀附在窗戶下方的尼奧向着卡倫發動了偷襲。
這是帶腦子瘋魔的？
“守護壁面！”
然而，剛剛形成的防禦卻被尼奧手中泛着白光的利爪給直接刺穿，不過此時卡倫身上已經出現了海神之甲，擋下了這一擊。
但這股力道的震蕩還是傳遞到了卡倫的身上，卡倫身形飛向了空中，尼奧則迅速撲起，雙手一陣舞動，竟然出現了兩把光明大劍，對着卡倫就是連續的劈砍。
卡倫用阿琉斯之劍進行格擋，暗月之力和光明的力量在空中發生劇烈且高頻的碰撞。
“吼！”
尼奧趁着一次交鋒中忽然拉近身軀。
卡倫猶豫了一下，沒有下意識地用阿琉斯之劍去削尼奧的頭，而是将劍一橫，刺向尼奧的手臂。
“噗！”
尼奧手臂被洞穿，但流出來的卻不是血，而是像岩漿一樣滾燙的光明之力。
仿佛卡倫先前捅破的不是人的身體，而是一個高溫熔煉中的鍋爐。
阿琉斯之劍身上附着的暗月之力在如此濃郁且恐怖的光明力量壓制下完全釋放不出來，卡倫握着劍柄的手掌也在此時開始灼燒。
不得已之下，卡倫隻能丢下阿琉斯之劍，身形後撤。
尼奧沒有絲毫猶豫，身形跟着轉移，對着卡倫繼續發動攻勢。
卡倫雙手交叉，自四周虛空中，一條條秩序鎖鏈出現，捆綁向尼奧。
但尼奧的身形閃動極快，每次都能在鎖鏈夾縫間成功突進，而後在他身前出現了一道光屏，一拳砸了過去。
自卡倫身後，出現了一隻巨大的光明拳，對着卡倫本人砸了下來。
一層層秩序囚籠出現在卡倫身上向外擴張，光明之拳砸破了三道秩序囚籠，卻沒能真的傷害到卡倫。
但因爲這一耽擱，尼奧再次成功拉近距離，出現在了卡倫面前，張開嘴，露出了獠牙，對着卡倫直接咬下來。
卡倫身後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翅膀，千魅的力量加持，讓卡倫速度得到迅猛提升快速下墜。
沒有咬中獵物的尼奧不甘心地繼續追了下來。
“砰！”
卡倫身體先一步落地，但當尼奧也将要朝着同一個位置落下來時，冰封的力量開始出現，一座巨大的冰錐憑空出現。
“轟！”
尼奧的身體撞擊在了冰錐上，他身上散發着令人難以想象的高溫，直接一路邊穿鑿邊融化繼續向下。
遠處，先前被卡倫丢下的阿琉斯之劍受到卡倫牽動倒飛回來，對着尼奧的後背就直接刺了下來。
尼奧頭也不回，隻是用左手向後一抓，阿琉斯之劍刺穿了尼奧的左手手掌，但尼奧快速生長出來的血肉卻強行黏住了這把劍。
“吼！”
在這一聲怒吼聲中，尼奧整個人奮力一進，直接紮了下去。
這時，卡倫正要沖出來，雙方對撞到了一起。
卡倫身上海神之甲和暗月之刃能力全開，尼奧身形看起來要狼狽許多，但那股子瘋狂勢頭絲毫沒有減弱。
雙方以一種最爲原始的方式進行鏖戰，完全是你一拳上來我一腳下去，尼奧身上有一道白光一直庇護着他而卡倫身上的海神之甲也一直在保護着卡倫。
可偏偏雙方的攻擊能力都很強，尼奧的光明之拳和卡倫的暗月之刃，每一次交鋒都能引起極爲可怕的能量波動，就在二人身邊引起連續爆炸，但雙方誰都沒辦法退一步。
終于，當雙方互挨了一拳然後又順勢互踹了一腳後，各自被擊飛倒退。
身形穩定後，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始大口喘息。
尼奧腰部彎下，雙臂低垂在身體兩側，隻有腦袋擡着看着前方的卡倫。
卡倫則重新收整海神之甲，今天這一架打了回去後，澡都沒法泡，身上肯定是大片的青紫。
他是真的沒料到，已經提前排空油箱的隊長，在這個時候竟然還能爆發出這麽可怕的潛力。
“隊長，你這個騙子。”
卡倫腦海中回憶起先前隊長說過，他知道如何壓榨自己的潛力，所以不需要什麽精力藥劑。
事實上，隊長本人可能并不知曉他本人的潛力到底有多大。
“咔嚓！”“咔嚓！”
一連串摩擦聲傳來，尼奧像是在不停地調整着自己身體關節，這就像是下一輪開打前扭動自己的脖子發出脆響一樣，隻不過隊長的這種熱身，有些過于恐怖了。
卡倫感受到了極爲強大的壓力，在以前，他曾自信地認爲隻要自己能堅持下來，就一定能赢，這一次，他的自信感沒那麽強烈了。
因爲先前的交手中，隊長每次都能破開自己的防禦把自己逼迫到不利的應對處境，當然，這裏面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無法忽視。
那就是隊長瘋了，完全用殺招，可他卡倫還清醒着，下手時往往會不得已地想要留餘地。
“吼！”
隊長雙腿依舊保持原位，但上面的軀體則忽然向後傾倒，維持了一種平衡後，上方出現了一道熾熱的光芒直接撒照在了他的身上。
随即，隊長身上出現了一道道甲胄虛影。
光明铠甲？
這一招卡倫以前見隊長用過，但這一次呈現出來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更加神聖，更加強大。
附着完甲胄後，尼奧攤開手，猛地一攥，左手出現了一把大劍，右手則出現了一面盾牌。
聖潔的光輝如同火焰一下向四周擴散，兩側，像是傳出了歌頌的梵音。
尼奧的面部表情開始扭曲，先是一種動态的變化，然後，逐漸凝固成一種單一的猙獰。
當他邁出腳步時，其身後竟然殘留了一道影子，這個影子不像是尼奧本人的，卻又在下一刻重新和尼奧融合。
“啊啊啊！！！”
尼奧不得不停下腳步，身着光明铠甲手持武器的他像是陷入了一種瘋狂中的瘋狂，剛剛才定型完畢的神情又一次開始劇烈的變幻。
這個時候，其實是卡倫攻擊的最佳時機，卡倫也沒打算再錯過這個機會，不管怎樣，先把隊長擊倒然後讓他恢複正常再說。
雙翅扇動，卡倫雙臂處出現了兩道刺目的紅色，暗月之刃被加持到最大化從兩側席卷向站在那裏陷入“自我焦灼”的尼奧。
然而，就在這一擊即将成功時，卡倫又強行收手，力量的強行扭轉讓他胸口一陣發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收手的原因不是尼奧反擊了，而是不舍得在此時去破壞，哪怕清楚這時候不下手接下來自己會遇到更大的麻煩，但他就是不舍得，他甯願接下來承受更大危險，也要等下去。
一道身穿着光明神袍頭發披散的身影，出現在了尼奧的身後。
因爲，
尼奧正在蘇醒光明末代瘋教皇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