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洛米娜将果籃遞到唐麗夫人面前，唐麗夫人微笑道：“帶上去和他們一起吃吧。”
這時，卡倫留意到，三樓欄杆處，德隆老爺子的身形顯現，盯着下方上門做客的女孩在看。
菲洛米娜提着果籃走上二樓。
理查面帶微笑道：“歡迎來到我家做客，嘿嘿。”
如同不是自己父親親生的一樣，在人際關系處理上，理查可謂暖場小王子。
但菲洛米娜直接無視了主人家少公子，看都不看理查一眼，繞過了坐在輪椅上的理查，走到卡倫面前。
理查聳了聳肩，自我緩解尴尬。
菲洛米娜對卡倫道：“本來上門感謝後就要走的，因爲我知道這家人不歡迎也不喜歡我，但夫人說你在這裏，我就沒急着走。”
“你知道麽，有些時候，率真并不等同于冒犯。”
“奶奶也說過我有這樣的問題，但奶奶自己的問題比我更大。”
“你想改正麽？”
“我沒有錯，我爲什麽要改？”
“你想死麽？”
“不想。”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繼續保持這種社交風格，那麽以後你的隊友們，包括我這個隊長，可能會一起創造一個合理的機會，把你送死。”
菲洛米娜抿了抿嘴唇，笑道：“你這也是率真？”
“我這是忠告，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改變，如果做不到改變，就給我做到收斂。”
“我會收斂。”
………
“怎麽還到家裏來了？”
德隆老爺子的身形出現在了廚房。
唐麗夫人一邊切着菜一邊說道：“長輩的事歸長輩，和小輩們又沒什麽關系。”
“我隻是擔心。”
“你擔心誰？理查麽？以你孫子的水平，你甚至都不用擔心别人特意害他。”
“不是擔心理查……”
“那是擔心卡倫麽，卡倫這孩子做事，還需要你來擔心？”
“也不是擔心卡倫……”
“我知道，費爾舍家族曾在你心裏留下過陰影，但對這個家族的處置，不是已經結束了麽。”
“我沒想到你能看得這麽開。”
“不是我看得開，而是我相信盯着那個被詛咒家族的眼睛，不止你我這兩雙，費爾舍本人也清楚。”
“嗯，我明白了。”
“好了，你現在可以離開我的廚房了。”唐麗夫人身子向前探了探，透過窗戶向外打量了一眼，“你的女婿上門了，你最好在盧茜下值回來前擺完你的威嚴同時把事情結束，否則女兒先會找我哭訴，然後再去找你哭訴。”
“誰叫她自己選的這個平庸的男人，她該受的。”
唐麗夫人點了點頭，道：“是啊，誰叫我自己也選了一個平庸的男人，是不是也是我該受的？”
德隆：“……”
……
書房内，理查從果籃裏取出一個蘋果，用袖口擦了擦，直接開啃。
果籃标簽沒有撕，是古曼家這條街前面那家水果店的，理查一眼就認出來了。
“所以，我們以後是隊友了？”理查看着菲洛米娜問道。
菲洛米娜搖了搖頭，道：“不是。”
然後，菲洛米娜指了指卡倫，道：“他是我的隊長。”
“哈哈。”理查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麽？”菲洛米娜問道。
“其實沒關系的，你這樣保持挺好，哪怕你和其他人關系都很差，隻要你全心全意認定他，你也能在小隊裏生存得很好。”
“真的？”菲洛米娜很是疑惑。
“真的，我知道，在你眼裏，除了他之外，我們這些是不是都是廢物？”
“是的。”
“咳……沒事，你跟着卡倫就好，不要和隊長鬧别扭，一切遵從隊長，就可以了，你想，和所有人搞好關系和隻搞定一個人，哪個更簡單？”
“他不是廢物。”
“好的，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聽進去我說的話了麽？”
“聽進去了。”
“這就好。”
卡倫從盥洗室回來，手裏拿着三個洗好的桃子，看理查正在吃蘋果，問道：“洗了沒有？”
“我不怕，我肚子裏有蟲子，吃不出病。”
卡倫将一顆桃子遞給菲洛米娜。
“我不喜歡吃水果。”菲洛米娜嘴巴習慣性地說話，手卻又主動地接過來，咬了一大口。
“其實，我挺想聽聽你家裏的事的，方便說麽？”卡倫在理查床邊坐下問道。
“我不喜歡和人談起這個話題。”
“好的，那就不強求……”
“我聽外面人說的是，我奶奶殺了我全家，我的爺爺，我的叔伯們；而我的父親，現在被我奶奶馴養成了一條隻知道趴在地上舔鞋底的狗。”
聽到這個話，理查停下了吃水果的動作。
“奶奶說我像她，她會給予我她曾經曆過的一切回憶，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夢境裏，一直都是癫狂的奶奶。”
“現在呢？”理查下意識地問道，“哦，抱歉。”
“現在，奶奶在我的夢裏，已經被我馴化成了一條狗，呵呵。”菲洛米娜笑了，“不過，我是配合你們說的，因爲我一直覺得，現在的這裏是夢，而我的夢，才是現實。”
“這是一種逃避型人格。”卡倫說道，“你畏懼現實，所以颠倒了夢和現實。”
“應該是吧，我隻是選擇快樂的一邊。”
“所以，在你眼裏，現在我，和理查，以及這裏的所有人，都隻是你夢境中出現的人物，你會本能地不在意，我們就像是遊樂園裏的旋轉木馬，看起來很光鮮，但在你的視野裏，其實都是玩偶。”
“嗯，是的。”
理查往卡倫身邊湊了湊，問道：“這不是和我爸一樣，精神有問題麽？還好我們隊隻有一個精神有問題的。”
菲洛米娜看着卡倫，開口道：“隊長，你還有什麽想要問的麽？”
“沒有了，感謝你的坦誠，對了，你得給我留一個聯系方式，過兩天我們小隊要正式集合。”
理查補充道：“小隊成立大會，聚餐，合影。”
菲洛米娜皺着眉頭點頭道：“好的。”
說完，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黑色的紙折疊成一隻烏鴉，遞給卡倫。
“沒有電話号碼麽？”
“我家裏沒有，暫時也不方便裝。”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可以走了麽？”
“留着吃晚餐吧。”
菲洛米娜擡起頭，看着卡倫，眨着眼，道：“好的。”
“你可以先休息休息，隔壁是理查的卧室。”
“嗯。”
菲洛米娜走出書房。
“她在我還真挺有壓力。”理查探出手，一根絲線釋出，黏住了一本雜志拽了過來，“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卡倫？”
“我要去看未婚妻。”
“怎麽一直是你去看她，她就不能來看你麽，你未婚妻一直卧床不起？哦，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差不多，但她還有一個多月就能複原了。”
“哦，真好，我很期待能見到她，一個能拴住我的好兄弟卡倫心的女人。”
“我和她有婚約。”
“哦，相信我，如果她長得很醜你肯定會在這裏高呼人權至上婚姻自由。”
“你最近在看什麽書？”
“什麽都看一些，努力刻苦地學習，我覺得我最近進步挺大的，尤其是我的身體恢複能力。”
“辛苦了。”
“還行，我感覺自己已經有些超脫了，無畏苦難，我甚至能忍住不慘叫了你敢信。”
“還是叫吧，你不叫的話你父親會打得更厲害的。”
“唔……怪不得他上次打我這麽久，原來是這樣。”
到飯點了。
卡倫走到理查身後推起輪椅，問道：“過兩天小隊集合時，你能走路麽？”
“如果我爸這兩天不抽瘋的話，我能帶着滑闆去參加。”
走到理查卧室門口，卡倫敲了敲門，菲洛米娜從床上坐起身。
卡倫提醒道：“待會兒吃飯時，不用說話，安靜地吃東西。”
菲洛米娜點頭道：“好。”
晚餐很豐盛，唐麗夫人從卡倫這邊得到了新菜式的啓發，改良出來的菜肴很是精緻可口。
尤其是炖的湯，在唐麗夫人強烈要求下，卡倫喝了三碗，人還沒離桌，小腹位置就感覺有一股暖熱的氣息在流淌。
用過餐後甜品，卡倫起身告辭。
“我沒有開車來，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
菲洛米娜轉身自己離開。
卡倫等了一會兒，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到了勒馬爾陶藝館門口。
既然這幾天就是用來掃人情的，那就别留什麽遺落了。
推開門走進去一看，發現裏面很熱鬧，原本的工作桌上擺滿了菜肴，坐着兩對中年夫婦，勒馬爾和瑟琳娜兄妹也坐在裏面。
“卡倫！”瑟琳娜馬上起身，向衆人介紹道，“爸爸、阿姨、媽媽、叔叔，這是我和哥哥的好朋友，卡倫先生。”
接下來，就是一陣極爲熱情的噓寒問暖，瑟琳娜的父母還特意問了卡倫是否結婚了，卡倫隻能同樣熱情地應付着。
期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瑟琳娜的父母，他們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傀儡。
卡倫也額外看了幾眼瑟琳娜父母離婚後各自找的對象，他們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并不是活人。
坐了一會兒後，卡倫告辭離開，瑟琳娜主動送卡倫出來。
“不好意思啊卡倫哥哥，今天爸爸媽媽們來了。”
“沒事，看到一家人這麽歡樂，挺好的，你有空來喪儀社玩，我剛回來的。”
“好的，卡倫哥哥，我會的，嘿嘿。”
……
再次打車，目的地是喪儀社。
“先生，您是回家麽？”出租車司機好奇地問道。
“嗯，是的，那是我開的喪儀社。”
“哦，是麽，我說呢，這麽晚了去喪儀社，哦不，抱歉，先生，我沒有其他意思。”
“沒事，正常人都會這樣。”
“您這一行賺錢麽？”
“還好，餓不死。”
“肯定很賺錢，因爲真正賺錢的人才會說‘餓不死’。”
“呵呵。”
和司機随便聊了一會兒後，卡倫就閉上眼，準備眯一會兒。
漸漸的，卡倫感知到自己視野裏出現了一道道光點，睜開眼，看向車窗外，前方馬路兩側，一群戴着白色高帽面罩的人舉着火把正在行進。
“哈，又碰到他們了。”司機不得不放慢速度，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抱怨。
“最近他們的活動變頻繁了麽？”卡倫問道。
“是的，先生，以前可能一個月碰到一次他們的集會，現在一周能碰上兩三次，他們最近新更換了一批領導者，而且還換了團體名稱，現在叫：聖火信徒！”
“你對他們很了解？”
“當然，我的兒子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時，幾個戴着高帽面罩的人舉着火把貼近了出租車，開始拍打車窗。
司機馬上搖下了車窗。
他們将火把湊近，卡倫發現他們在查看自己的頭發，看見自己的金發後，他們露出了“咯咯咯”的笑聲，然後高喊：
“紫豬下地獄！”
司機一邊按着喇叭一邊将身子探出車窗高喊：“紫豬下地獄！”
從他們的眼睛裏，卡倫看見了狂熱、瘋癫以及自以爲是的神聖。
等到出租車終于駛出這一波人群後，司機一邊拿出水杯喝水一邊用帶着沙啞的嗓音對卡倫道：
“先生，那些紫豬真的活該下地獄，我聽說每年偷渡過來時，有很多人死在了大海，就這樣，他們每年還能進來這麽多人！
而且，滞留在維恩的他們，一個個地比豬都能生！
我發誓，我小時候在街上可看不見這麽多紫頭發的玩意兒。
他們搶走了我們的工作崗位，搶走了我們的住房，搶走了我們的食物，搶走了我們的空氣，他們就是一群活該被丢進屠宰場的豬猡！
您覺得呢，先生？”
“我知道的是，他們很多人的故鄉，被維恩帝國變成了殖民地。”
“那是應該的，他們那麽愚昧野蠻，我們帝國是爲他們帶去了文明！”
“那他們現在來到維恩，直接近距離感受文明，又有什麽錯呢？”
“不，不對的，他們就是低等人，維恩這麽幹淨的土地，就不應該他們涉足，他們會污染這裏！”
“除了非法移民以外，還有不少是通過正規途徑合法手續獲得維恩國籍進來的。”
“都是豬猡，一樣的豬猡，看見他們我就覺得惡心，那些合法進來的更讓我反感，因爲他們想要的更多，但他們配麽，他們就應該和他們的豬猡同族們待在豬圈裏吃屎！”
卡倫懶得再回話了。
但是，等再開過一個街區時，又出現了火光，在公路的中央，有三個火堆，一大群數目更大的聖火信徒正圍繞着這三個火堆正在跳舞唱歌。
“先生，我們得繞路了。”司機說道。
“好的。”
繞路過去後，越向藍橋社區靠近，街面上的聖火信徒數目就越多，空氣裏，也漸漸彌漫起一股燥熱和不安。
等到進入藍橋社區後，卡倫發現後方越來越多的聖火信徒正在向這裏聚集。
藍橋社區附近廠房多，居住着很多打工者，在這裏，棚戶區幾乎是它的特殊風景，也因此，這裏的紫發非法移民數目也就越多，因爲在維恩能夠讓他們找到工作的地方本就不多，大部分是這種血汗人力工廠。
當初齊赫述法官就是通過小約翰父親開辦的紡織廠，來招收年輕非法移民女孩進入他的獻祭地。
“我怎麽感覺今晚要出大事了。”司機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緊張，而是興奮。
終于，司機将車停在了喪儀社門口。
“總共28雷爾，先生。”
卡倫遞過去30雷爾。
“感謝您，先生。”
“找錢。”
“額……”
捏着司機找的兩枚硬币，卡倫下了車。
路邊，還有一群聖火信徒舉着火把正在行進。
卡倫走進喪儀社，門口皮克的呼噜聲很是響亮。
走到後院時，看見阿爾弗雷德正拿着一杯咖啡從廚房出來。
“少爺您回來了，需要我爲您準備夜宵麽？”
“讓希莉給我準備一碗面。”
“少爺，希莉她今天回家看望父母和弟弟去了，說了今晚不回來。”
“她回去了？”
“是的。”
“她家住哪裏來着？”
“不是很遠，我們社區隔壁，白楊社區裏的灰樓，希莉幫她的家人和投奔過來的親戚在那裏租下了三間。那裏是合法移民的聚居地，都是有工作的移民才會住在那裏，那裏的環境比貧民窟好多了，但，也不是很幹淨。”
“你去把她接回來，就說少爺要吃夜宵沒人做，這是女仆的失職。”
“是，少爺。”
阿爾弗雷德放下咖啡杯拿起車鑰匙就出門了。
卡倫則走進自己的書房，不知道爲什麽，坐車回來後到現在，他心裏一直都有些煩。
“卡倫先生，您需要準備夜宵麽？”門外傳來了萊克夫人的聲音。
“不用了，謝謝夫人。”
“那我幫您倒杯冰水？”
“好的，夫人。”
“叮鈴鈴，叮鈴鈴……”
書桌上的電話機在這時響起，卡倫拿起電話。
“喂，卡倫。”
“隊長，你還沒休息？”
“叫中隊長，今天耿迪早就改口了，你小子就因爲我沒送你回去又把口改回去了是不是！”
“沒有，是有時候叫習慣忘記改了，中隊長大人，有什麽事麽？”
“上面剛下達了緊急通知，要求層層傳達，我現在傳達給你。”
“好的，什麽通知？”
“今晚所有秩序神官，不得幹預社會正常運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