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老爺子伸手将胡須上的茶沫拭去，輕咳了兩聲，開口道：“那個，你研究過幻術？”
“是的，我有一個前輩在這方面有很深的造詣，我曾在他身邊學習過一段時間，受益很大。”
先前的一幕，是卡倫失誤了，現在，他隻能盡可能地找補。
還好，先前本能反擊出來的隻是秩序鎖鏈，如果出來的是光明系的東西現在局面就很尴尬了，甚至是，會很危險。
德隆老爺子點了點頭，道：“你有機會沖擊那12人名單。”
這時，理查悠悠然醒來，扭頭看見跪坐在自己身側的卡倫，疑惑道：“我剛剛真的不是在做夢？還是我的夢還沒醒？”
怎麽今天老是迷迷糊糊睡夢間看見卡倫？
“理查。”
“爺爺。”
“你上去吧。”
“今天結束啦？”
“嗯。”
理查興奮地站起身，卡倫也站起身，正當二人準備轉身上去時，德隆老爺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理查，你一個人先上去，卡倫留下。”
“嗯？”理查愣了一下，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卡倫。
“你也就這樣了，能蒙進約克城大區5人名單也需要靠運氣，我本想着這個成績也挺不錯，不算丢我們古曼家的臉了。
但卡倫，是有能力沖擊那最終12人名單的。”
理查聞言，馬上道：“我說過的啊，卡倫有這個能力，你們先前自己不信。”
說着，理查對卡倫笑道：“你留下來，爺爺單獨輔導你，嘿嘿，好機會，你要把握住，加油！”
在對待卡倫時，理查從未有過私心，爺爺對他自己和對卡倫的差異性評價非但沒有讓他産生嫉妒和委屈的情緒，反而爲自己的朋友能夠被自己爺爺真正賞識而感到開心。
但……卡倫開心不起來。
他隻是被唐麗夫人逼迫着下來蹭一下理查的課，就當是滿足一下老人家的慈愛之心，走個過場就好。
可是蹭課的，忽然要變成一對一輔導了。
他不喜歡德隆老爺子，因爲他清楚，德隆老爺子忠誠于秩序之神和秩序神教。
外公和爺爺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不是倫理稱呼方面，而是在狄斯面前，他可以以爺爺的視角包容和庇護你的一切，但在德隆這裏，他是一個慈祥的爺爺沒錯，但他的包容并非無底線。
哪天理查忽然當着他的面亮出一把光明之火試試？
“德隆先生，這怎麽好意思。”卡倫想要拒絕。
“不用客氣，我心裏清楚理查是沒什麽機會的，但你機會很大，你對我古曼家有恩情，這是我應該做的，這次12人名單，不僅是進入輪回之門的資格，考慮到這批名單的年齡限制，其實也相當于年輕一代重點培養名單。
這對你未來的發展，會有非常大的幫助，如果你還差得遠，那就算了，能補多少是多少，但我現在覺得，你很接近了，是有很大機會跻身進去的。”
德隆老爺子把話說得很誠懇，誠懇到卡倫清楚自己再拒絕的話，反而會引起懷疑。
“德隆先生，多謝您的幫助。”
“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古曼家應該做的，理查。”
“爺爺？”
“給卡倫搬一張椅子過來。”
“沒事，我跪着就可以。”
“理查跪沒事，你就沒必要跪了，不合适。”
理查：“……”
理查給卡倫搬來了一張椅子，讓卡倫面對着爺爺坐下，随後，理查撩了一下自己的劉海，特意把地下室的門關上，走了上去。
“結束了？”唐麗夫人問道，“今天怎麽這麽快？”
凱曦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上來了，卡倫呢？”
理查沒有隐瞞，直接道：“爺爺說我得撞大運才有機會進大區前五名，卡倫努努力能進12人名單，所以就留下卡倫對他單獨進行培訓。”
聽到這話，凱曦皺起了眉，這是出于一個母親的本能。
母親的另一個本能則是，她不會優先考慮是不是自己能力不行導緻生出來的孩子不行，而是會下意識地認爲是自己孩子不努力。
再加上卡倫曾救過自己，于情于理她都會避免自己把不滿情緒往卡倫那裏去延伸，所以，理查無形中就承載了來自自己母親的所有本能不滿的轉移。
凱曦走向一樓丈夫所在的書房，敲了門。
“哆……哆……”
“什麽事？”
“艾森，你出來一下。”
書房門被打開，艾森站在凱曦面前。
“怎麽了？”
“老爺子覺得理查希望不大，卡倫希望很大，現在要單獨輔導卡倫，讓你兒子出來了。”
艾森眨了眨眼，道：“這不正常麽？”
自己的兒子，怎麽可能和卡倫比！
這一點，艾森看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看起來都很年輕，艾森甚至覺得卡倫和理查根本就不是一個輩分的人，哦，甚至自己和卡倫好像都不是一個輩分的人。
看見丈夫的這個态度，凱曦心裏的火氣更大了，但她又不能對病情剛有好轉的丈夫發火，尤其是自己丈夫昨天還給自己帶了草莓味的甜筒。
在這個家裏，老爺子德高望重，婆婆表面和善但卻有足夠的實力将自己吊起來，丈夫又不能對他發火，最後，能發火的目标好像就隻有那一個了。
而那一個，還在對着他奶奶叽叽喳喳地講述卡倫有多優秀，他多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就看出來了。
“把你兒子喊進你的書房。”
艾森愣了一下，看看妻子，再看看遠處的兒子，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他心裏對妻子，是有很大愧疚的，對自己這兒子，反而沒有。
“理查。”
理查扭過頭，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父親，忽然間，身體哆嗦了一下。
“去吧，你爸爸叫你。”
“不，奶奶，我還想再和你說會兒話。”理查下意識地抓住自己奶奶溫暖的手掌。
但很快，他就發現奶奶的手脫離了自己的手掌，還把自己往書房方向一推。
“奶奶……”
“先陪你父親說話，再回來和奶奶我說話。”
“不，奶奶，我……”
“理查。”艾森又喊了第二遍，聲音變得低沉了。
這意味着，如果喊第三遍的話，下場會更難看。
理查沒辦法，隻能一步三回頭地走向書房，可無論他怎麽看自己的奶奶和母親，這兩個平時最疼愛自己的女人，都無視了自己求助的目光。
終于，理查走入了書房，艾森先生将書房門關閉。
“爸，我傷還沒好呢。”
“我看你恢複得很快。”
“沒有，沒有，怎麽可能恢複得很快，您看看我這裏。”理查撸起自己的袖子。
咦，胳膊上的淤青不見了？
“不，您再看看我這裏。”
咦，胸口上的淤青也不見了！
“看來，好得差不多了。”艾森先生說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爸，您别過來，您别過來。”
“啪！”
“啊！”
“啪！”
“幹！”
“啪啪啪啪啪！”
……
凱曦走到唐麗夫人身邊，兩個女人無視了從書房裏傳來的父子談心聲。
唐麗夫人是顧不得理查了，是人，都有喜新厭舊的習慣，隻是程度不同。
都是自己的孫子，這個孫子在自己面前長大，另一個孫子剛來，肯定稀罕剛來的那個。
再加上對比起來看，反而是外孫更貼合自己的心意，不僅會做菜，還會說話，天賦還優秀。
站在奶奶的角度，她是真不覺得孫子和外孫有什麽區别，反而都不會冠以自己的家族姓氏，不管是姓古曼還是姓茵默萊斯，都是自己的孫子不是。
“卡倫是個好孩子。”唐麗夫人說道。
“是的。”凱曦已經對這句話起不出什麽嫉妒的心思了。
“卡倫喜歡和他玩，這是好事。”
“是的。”
“多好的孩子啊。”唐麗夫人轉身，“我再去看一下湯。”
走進廚房的唐麗夫人嘴角忍不住泛起笑容，在心裏道：
“老東西現在怕不是在心裏惋惜卡倫不是自己的孫子了。”
……
“唉，可惜啊，這孩子不是自己的孫子。”
德隆老爺子剛剛又和卡倫完成了第二項訓練，他将幻境層次提升了一級，但卡倫還是破開了，睜開了眼，目光純澈地看着他。
這意味着眼前的年輕人，心性十分堅韌。
德隆老爺子太清楚“心性堅韌”對于一個人一生的發展，到底有多麽重要了。
理查其實算可以了，好好培養慢慢發展，未來也能繼承古曼家的地位。
但眼前這位，如果是自己孫子的話，自己可以帶着老伴什麽都不用管，天天泡溫泉，然後等着古曼家的地位在他的手上再進一步了。
收回心思，德隆老爺開口道：“我們再升一級。”
說着，卡倫看見他面前的魔方變大了一些，也出現了不同的顔色。
随即，黑暗再度将卡倫籠罩。
但這一次，顯得很安靜，沒有具體的幻象出來，反而四周的一切，都像是在盡可能地延伸與拉扯，将一種名爲孤獨的情緒無限地進行放大。
确實是提高了一級，是完全不同的幻術了。
真正強大的幻術，是利用目标自己内心的缺憾來擊垮目标。
在這種無限孤獨的情況下，人會下意識地尋找自己可依靠的東西，而這些東西被具象化出來後，會成爲幻術中攻擊自己的武器。
卡倫就站在那裏，和其進行對抗。
不給它，那它就無法攻擊自己。
……
德隆老爺子目光微沉，看着身前的魔方，再看着閉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卡倫，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鍾，但魔方卻像是卡在了那裏一樣，一動不動。
這小子，從源頭就堵住了幻術的攻勢。
要不要再升一級呢？
德隆老爺子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是在培訓，而不是在較真，他無意于壓過卡倫去證明什麽。
手一揮，德隆卸去了魔方，卡倫睜開眼。
“我們現在來談一談選拔時的應對措施吧，就當提前熟悉考試的流程。”
“好的，德隆先生。”
“選拔時，應該也是借助陣法的形式來對你們進行集體的測驗，不可能單獨選派善于精神系術法的神官對你們進行單獨的測試，一是雖然報名很難，但一個大區的參加人數也不會太少，沒有那麽多相同段位的精神系神官作爲考官，二則是必須做到足夠的公平。
所以，測驗時肯定是以陣法的形式進行。
包括之後的整個神教的最終選拔，也會是這樣。
因此，熟悉陣法和術法結合的原理，有助于你在第一時間内選擇最好的應對方式，有些術法和陣法結合後，會出現短闆，而且是必不可免的短闆。
對了，你對陣法有了解麽？”
剛學會了您的家族傳承術法魔方算有了解麽？
“有一點了解。”
“嗯，進行大區測驗時，你盡可能地和理查站在一起，理查可以提前用【魔方之鑰】對測試準備的陣法進行初步分析，你可以從他這裏拿到一些情報。
當然，你過大區選拔應該沒什麽問題，但這樣可以讓你更輕松一點。”
還能這樣？
接下來，德隆老爺子又特意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向卡倫講述了相關要素。
說完後，德隆老爺子拍了拍腿，道：“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你自己抓緊時間好好領會一下，等過了大區選拔後，你再到我這裏來一趟。”
“好的，謝謝您，德隆先生。”
“不要客氣。”
卡倫和德隆老爺子走出了地下室，晚餐也随即開始。
唐麗夫人在廚藝上确實有很深的造詣，雖然是複刻卡倫上一次做的菜式，但複刻的效果很好，晚餐吃得也很合胃口。
唯一的不足是，理查沒有上桌吃飯。
告辭後，回到喪儀社，卡倫走進書房，在書桌後坐了下來，攤開手掌，一個小型魔方出現在他掌心。
“少爺，這是您讓我整理的霍芬先生的陣法筆記。”
“嗯，好的。”
卡倫掌心一擡，魔方飄浮起來，随即，卡倫開始翻閱陣法筆記，而根據自己的閱讀和理解，飄浮在身前的魔方開始進行快速地推演。
等卡倫一連看了十幾個陣法案例後，自己都感到很是驚訝，這就像是解數學題，魔方之鑰的可怕之處不僅在于幫你快速推算過程減少時間提高效率，它更是能選擇一大堆的結果往裏套去逆推條件。
這是一種超越普通推演層次的呈現了。
“難怪古曼家在秩序神教的地位這麽高。”
等到手頭這一本陣法筆記看完後，卡倫揉了揉眼睛，精力方面他倒是還充沛。
或許，可以再試試其他方面？
卡倫動用起自己的暗月之刃，用魔方的推演幫助自己調整運用暗月之刃時的細節，進行一遍梳理。
原本凝聚在卡倫手中的暗月之刃像是一條皮鞭，也像是一條剛燒紅的烙鐵，但經過魔方推演之後，細節處得到了很大的改進，而諸多細節的提升導緻了全方位的提升，暗月之刃變得更純粹也更圓潤了，這是鋒銳到極緻的表現。
“是真的可以……它的作用，不僅僅是在陣法上。”
卡倫閉上了眼，開始用【魔方之鑰】對自己經常使用的所有術法進行推演和改進。
隻亮着一盞台燈的書房，在魔方的變化下，光影快速地流轉，它開始逐漸變大，又開始緩緩縮小，它的翻轉開始變得更快，又在快到一定程度後放慢了速度，周而複始，不斷地提升。
卡倫是在利用魔方對自己身上所有的體系和術法，包括自己身上靈性力量的儲存進行新的規劃，同時，也靠着對自己的推演，不斷提高着自己對魔方掌握的熟練度。
等于是自己用自己刷經驗。
畢竟，現在的自己，可比大部分陣法要複雜得多。
而在這一整個過程中，閉着眼的卡倫身後，一直有一尊蒼老的身影在注視着他，像是一個老人，在陪着自己的孫子寫作業。
時間，不知不覺地快速流逝。
等到一整套梳理全都完成後，卡倫睜開眼，發現外面天都已經亮了。
自己竟然在這裏坐了一整夜，而他面前的魔方，也已經幻化爲黑色，個頭雖然不大，卻顯得很精緻，而且每一個格子裏都自帶一個小魔方，小魔方内，竟然每個格子裏還有魔方。
這……
卡倫自己都有些吃驚。
因爲這意味着，自己現在【魔方之鑰】的掌握水平，早就超越了理查。
好吧，超越理查這很正常，卡倫覺得自己在理查睡覺的那兩個小時裏，就趕上理查對【魔方之鑰】的理解了，區别在于那時自己還有些不熟練。
現在自己的掌握水平，基本和艾森先生等同，但比德隆老爺子低一個段位。
但艾森先生多大的年紀，自己才用了一個晚上。
“因爲我這具身體裏有古曼家的血脈，所以等同暗月之刃有了暗月之眼作爲載體，海神之甲有了海神之心作爲載體。
載體，可以打破與提升自己對一個體系術法的掌握上限，因爲本身就具備這一血脈，所以載體本就擁有，學習時，就暫時……不，是根本就不存在瓶頸和制約。”
這一點，和家族信仰體系很像，就如同當年的普洱，年紀輕輕，家族信仰體系等級提升得非常之快，因爲她本就姓“艾倫”，在達到始祖艾倫的水平前，她不會受到客觀存在的制約。
可就算是這樣，自己的學習和掌握效率，也真的是有些離譜了，已經超出了正常所能理解的程度。
卡倫看着身前古樸精緻的魔方，
喃喃道：
“茵默萊斯家族信仰體系特征……學習。”
少頃，
他抿了抿嘴唇，
重新道：
“掠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