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限量版桑特蘭停在中學門口,卡倫坐在車内,左手夾着一根煙,右手翻閱着放在膝蓋上的那本宗教書籍。
這是一個很有鏡頭感的畫面,
深刻诠釋着什麽叫:年輕、多金、英俊與内涵。
放學出來的中學女生們從車旁邊經過時,基本都會忍不住向車内看去,有一些女生明明已經走過去,還會又繞過來再走一次。
當然,男生也是一樣,大部分男生在這個年齡段都曾幻想過自己開着豪車停在校門口的場景。
“姐,是阿福的車。”倫特認出了這輛車。
這個款式的桑特蘭在整個羅佳市也很難找到第二輛。
“車上坐着的是哥哥。”克麗絲說道。
接下來,
米娜、倫特與克麗絲經過了那輛桑特蘭。
倫特故意很大聲地喊道:“哥,你怎麽來了?”
卡倫合上了書,笑道:“來接你們放學的。”
“喔,好耶!”
倫特去開車門,然後被米娜拽住了書包,身形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
克麗絲站在旁邊,捂着嘴。
“姐,哥哥是來接我們放學的。”倫特委屈地說道。
“我們已經放學了,哥哥也看到我們了。”米娜說道。
“然後呢?”
“然後就是哥哥已經接了我們放學了。”
“這……再然後呢?”
“再然後就是我們可以坐電車回家了!”
米娜向卡倫露出笑容,又握住了拳頭給出了加油的手勢,緊接着就拽着倫特後頭跟着克麗絲,三人去電車站了。
卡倫重新打開膝蓋上的書,繼續翻看。
狄斯給自己的那張書簽,現在還夾藏在那本《秩序之光》裏。
有些時候,選一個自己讨厭的真的比選一個自己喜歡的要難得多,接近一周時間過去了,卡倫還是沒選好。
狄斯催了,
他沒催交書簽,
而是催怎麽還不帶“艾倫”家的那個女孩到家裏來吃飯?
同時,又給了自己第二張書簽。
但這其實也是一種催,
卡倫清楚,有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即将發生。
但他更清楚,這件事,除了狄斯以外,沒人能夠插手,連搖旗呐喊的幫助都做不到。
而自己,
則已經在狄斯的安排下,準備起了退路。
他覺得站在“家人”立場上,他應該在書房裏抱着爺爺的腿哭喊着爺爺不要去面對危險,家人永遠會在你身邊,我們永遠和你在一起。
可問題是,他和狄斯都是太過于冷靜理性的人;
倆人面對面坐在書房裏時,交流上就像是兩台冰冷運轉的機器,說的那不叫話,那是齒輪的摩擦。
再翻一頁,
貝瑞教的介紹;
其實卡倫現實中接觸的教會并不多,貝瑞教算是唯一一個曾成功惡心過他的教會;
可他覺得就因爲這個就在書簽上寫上“貝瑞教”的名字,
又好像有些便宜了他們?
雖然,
貝瑞教肯定不想占這個便宜。
……
尤妮絲走出了校門,今天的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風衣,戴着發夾,手裏拿着幾本書,腳上穿的依舊是皮靴。
卡倫很喜歡看她的皮靴,而且卡倫清楚,上次約會時自己目光不時向她皮靴看,她應該捕捉和感知到了。
老師,是個名詞,但有時候又是一個形容詞;
總之,今天的尤妮絲老師,很老師。
她的出現,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一起下班的年輕男老師們。
當他們看見尤妮絲走向校門口那輛限量版桑特蘭時,仿佛可以聽到心碎一地的聲響。
“我應該說,好巧麽?”
尤妮絲彎下腰透過車窗對卡倫說道。
卡倫将書放回抽屜裏,笑着問道:
“我應該說是來接弟弟妹妹們放學的麽?”
尤妮絲坐上了車。
在她系安全帶時,卡倫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她的靴子上。
“好看麽?”尤妮絲問道,“上次我就發現了你很喜歡盯着它看。”
“很好看。”卡倫很坦誠,“你很适合穿靴子,很配你的氣質。”
卡倫伸手,在靴子面上輕輕摸了摸。
尤妮絲咬了咬嘴唇,可以看出來她有些緊張,但盡量讓自己保持淡然,總之,沒露出拒絕的神色也沒做出保護的動作。
談戀愛時某一方略帶出格的小舉措,可以很好地拉近雙方的距離和推進雙方的關系,但需要注意的是得對雙方的關系有着清晰地認知,尤其是對自己的臉,否則很容易适得其反,甚至進局子。
“去逛街麽?”卡倫問道。
“逛街?”尤妮絲有些意外道,“我認識的那些男人似乎都很抗拒陪自己的妻子逛街。”
“那是婚後了。”卡倫笑道,“婚前都喜歡的。”
“卡倫,你可真直白。”
卡倫開着車,載着尤妮絲來到了一條商業步行街,這裏不算羅佳市最高檔次的步行街,不是卡倫爲了省錢,事實上他談戀愛的經費很豐厚;
爺爺給的,叔叔嬸嬸和姑媽給的,就已經足夠卡倫在羅佳市充闊少了,這還不算阿爾弗雷德次次都往車裏塞錢的那部分。
因爲最高檔次的在萊茵街,距離尤妮絲住的地方實在是太近,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
“我喜歡羅佳的氛圍,它比較慵懶,相較維恩而言;不怕你笑話,我甚至覺得羅佳街上的人走路都比維恩街上的人慢很多。”
“慢節奏的城市。”
“慢節奏……我很喜歡這個形容。”
尤妮絲推開一家皮鞋店的門,走了進去。
卡倫在店門口停頓了幾秒,看了一下牌子上标注的“男士皮鞋店”。
所以,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就比如包辦婚姻;
如果你恰好被安排了一個你覺得還不錯挺合适的人選,你會發現對方和你一樣,都在有意識地推進着這一進程,互動感會很強烈。
當然,以卡倫的性格和心理成熟度來說,他也不可能去談一場“你猜”“你猜不猜”“你猜我猜不猜”式的戀愛。
“你喜歡哪款鞋子?”尤妮絲問道。
“那肯定是你來幫我選。”
“可鞋子是穿在你腳上的。”尤妮絲說道。
“但我很少低頭。”
尤妮絲抿嘴笑了,在旁邊店員的陪伴下,給卡倫選了三個鞋子款式。
“我們試一下?”
“好。”
卡倫在旁邊一個軟墊椅上坐下,開始試鞋。
女店員習慣性地蹲下來想幫忙,但尤妮絲先一步蹲下來,幫卡倫調試鞋子,用手指按了按鞋頭,問道:
“卡不卡?”
“不卡。”
緊接着,尤妮絲又伸出手指在鞋跟位置戳了戳,試了試縫隙:“會不會有點緊?”
沒等卡倫回答,尤妮絲就又道:
“不過穿一陣子就會寬松不少。”
“是的,您說的是。”女店員說道。
“你喜歡麽?”尤妮絲擡頭看向卡倫。
“喜歡。”
“好的,麻煩你幫我把這一雙包起來,我們再試試那兩款休閑的。”
從鞋店出來時,卡倫手中袋子裏是三個鞋盒。
“你知道麽,當初我母親和我父親認識時,我母親也幫我父親買了鞋,隻不過是因爲我母親騎自行車壓到我父親的腳了,呵呵。”
“呵呵,這就是緣分,不是麽?”
“是的,所以我母親經常說,如果不是她那天騎車時大意,可能就沒有我和我兩個哥哥了。”
“不,不會的。”
“不會的?”
“兩個注定會在一起的人,他們的相遇可能是因爲一場小小的意外,但那場小小的意外,何嘗又不是一種注定呢?”
“我很喜歡聽你說話,卡倫,你就像是我父親那樣,他的話語也總能給人啓迪與思考,很有味道。”
“那我真的很想拜訪認識一下你的父親。”
“你們肯定能有共同語言,我父親最喜歡和人喝茶聊天了,但哥哥們和同輩的堂哥們都很害怕和我父親面對面坐下。
你能知道那種感覺麽,就是,家裏有那種威嚴長輩的感覺?”
怎麽不能,家裏狄斯不就是那樣麽?
但卡倫不能這麽回答,因爲上次約會時,狄斯已經被自己安排去抓了泥鳅。
“我家裏人都很和善,但我能想象出那種感覺,其實有些時候,他們不是故意要威嚴,而是不太習慣另一種愛的表達方式。”
“嗯,小時候哥哥們被父親訓哭後,母親也總這樣安慰他們。”
“前面有一家皮帶店……”
尤妮絲伸手撩起卡倫的外套去看卡倫的皮帶,但這個動作做到一半,她又忽然意識到不妥,臉一下子就紅了。
卡倫牽起她的手,
道:
“走,看看。”
選了兩條皮帶出來後,卡倫依舊很自然地牽着尤妮絲的手。
“肚子餓不餓?”卡倫問道。
“還好。”尤妮絲微微嘟着嘴,上半身輕輕左右微晃,但這種程度的晃動無法将自己的手從卡倫手中甩出。
這個嘟嘴的模樣,讓卡倫想到了那天下午的普洱嘟嘴。
“那我們去吃晚餐,前面好像就有一家維恩餐館。”
“好啊……不,等一下。”
尤妮絲停下了腳步,目露思考之色。
卡倫問道:
“是不是忘了買雨傘?”
“對的,雨傘。咦,你怎麽知道?”
買皮鞋,讓你走不掉。買皮帶,把你拴住。買雨傘,把你勾住。
這是母親吩咐過的維恩習俗,在維恩,上至貴族下至貧民,到談婚論嫁前,女子都會給男子準備這三樣禮物。
問完話的尤妮絲直接低下了頭,
皮靴輕輕跺地,
他居然知道這個維恩習俗!
“那我們就先把任務完成?”
卡倫低下頭,伸手輕輕撥開了尤妮絲的頭發。
尤妮絲“嗯”了一聲。
到底還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家族條件的原因讓她在很多方面都能遠超同齡人,可有些東西,沒經曆過是不可能得到真正經驗與成長的;
而且還不能從書上去獲得戀愛經驗,因爲能輕易談到戀愛的人很少去看戀愛的書,所以想想這些書到底是寫給誰看的?
尤妮絲爲卡倫選了一把黑色的雨傘,傘把很精緻,富有藝術氣息。
“我感覺我已經被武裝起來了,就像是以前上戰場前被扈從幫忙穿戴好甲胄的騎士。”
“有那麽誇張麽?”尤妮絲笑道。
“嗯,有的,謝謝你,尤妮絲。”
“不用客氣,而且我覺得說‘謝謝’顯得有些見外了……”
卡倫低下頭,在尤妮絲說話時,嘴唇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尤妮絲愣住了,這是她的初吻。
“我接受你的批評,而且及時做出了改正,請您檢閱我現在的态度。”
尤妮絲伸手,拍打卡倫的胸口。
“呵呵呵……”
卡倫右手提着雨傘鞋盒皮帶盒,左手直接将女孩摟了過來。
女孩似乎想要掙脫,但卡倫略帶些許蠻橫地将她重新摟住,道:
“走,我們去吃晚餐。”
這或許不是愛情,雙方其實都帶着些許的刻意;
但無法否認的是,雙方都願意在此時表露出平日裏不會流露出的天真一面。
卡倫看着身側被自己摟着的女孩,
可能,
我們都戴着面具,
但至少,
是自己喜歡的那種款式。
維恩餐廳的地道維恩菜,讓卡倫吃得不是很滿意;
可能是因爲維恩人的驕傲也一并體現在了菜式上,過分講究傳統卻排斥任何的創新與與時俱進。
如果不是因爲對面坐着的尤妮絲在這些菜裏吃出了家鄉的味道,卡倫甚至不會去動第二叉。
“感覺你不是很喜歡維恩菜的口味?”尤妮絲留意到了,因爲卡倫并未隐藏自己對面前食物的情緒。
“是的,我覺得我肯定吃不慣維恩菜。”卡倫很直白地說道。
如果說瑞藍菜式是齁甜齁甜的話,那麽維恩菜就是在各種傳統堅持下所做出的黑暗料理。
不是說它有多麽難吃,食材是好的,可它似乎就故意的一樣要把食材做得沒那麽好吃。
聽到這話,
尤妮絲心裏忽然一黯,
所以,他這話的意思是,他不會習慣維恩的生活?
母親還讓我問他願不願意去維恩,他顯然是不願意的。
“不過好在我平時都是自己做飯,我家餐廳有個鈴铛,你記得麽?“
“記得,上次我看到了。”
“我很享受每次準備好料理後,搖動鈴铛呼喚我家人出來用餐的感覺,那是一種美食之上的美妙感受。”
“真好,我雖然也學過烹饪,但我知道,我肯定比不過你。”
上次那盆色香味俱全的酸菜魚,讓尤妮絲記憶猶新,可惜,那道菜是給貓準備的。
卡倫伸手,放在了尤妮絲的手背上,手指輕輕地摩挲。
尤妮絲的手微微有些僵,雖然大家都很默契地在快步走,甚至默契地在跳步;
但她暫時還沒辦法做到很自然地去維系這種親密的肢體接觸,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比如晚上躺在床上多回味幾遍就好了。
長得英俊的好處就在于,你明明就是在趁機吃個豆腐,可在對方眼裏就像是神父在對你進行着真誠的禱告。
卡倫一邊摸着人家的手一邊說道:
“所以,以後就算到了維恩生活,我也會堅持親自做飯,我也能宣布你可以從這麽多年維恩菜的懲罰之中解脫了。”
嗯?他說他要去維恩生活?
等等,這是告白麽?
尤妮絲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這句話中震顫了一下,像是有一股電流通過了身體。
卡倫開口道:
“明天去我家吃晚餐,我家人想見見你。”
尤妮絲點了點頭:
“好的。”
……
車停在萊茵街尤妮絲家門口;
二人面對面地站在門口,卡倫留意到,一樓客廳的窗簾微微晃動了一下。
“明天下午我來接你。”
“好。”
卡倫伸手,摟住了尤妮絲的腰,湊上前,親了一下她的嘴唇。
第二次輕吻,她學會了閉上眼睛。
“晚安,好夢。”
“你也是,開車小心。”
“嗯。”
尤妮絲走入客廳,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熄燈以及熟悉的沙發位置上,坐着自己的母親。
“進展真快。”詹妮夫人笑道,說着,将手中的煙放在唇邊,“啵。”
“媽媽是在嘲笑我麽?”尤妮絲問道。
“不,我是在爲你高興,你知道麽,我看過太多的聯姻,他們普遍貌合神離,可能在公開場合時裝出一種形式上的恩愛,但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來。
背地裏,可能各自玩各自的,互不幹涉。
很抱歉,我的女兒,我無法改變你爺爺的決定,作爲母親,我很失敗。
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挺不錯,你挺享受的。”
“媽媽,我覺得這個話從您口中說出來,好像有些不合适。”
“女兒大了,有什麽不合适的,對了,我教你的給他買的那些東西,買了麽?”
“買了,他很喜歡。哦,對了,明天我答應去他家吃晚餐。”
“嗯。”詹妮夫人忽然發現了什麽,問道,“那他什麽都沒給你買?”
“媽媽,你知道買完那些東西都多晚了麽,我們就去吃飯了。”
“呵,不像話。”詹妮夫人歎了口氣,“怎麽好意思就隻讓女方送東西而自己卻什麽都沒表示的,他家也不缺那點錢,那應該就是這裏……”
詹妮夫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是這裏根本就沒這個禮數的意識麽,他難道不知道讓女孩空着手回來面對她的母親時,她得有多尴尬麽。”
“媽媽,我又不缺什麽,今天我給他買的東西,他也不會缺。”
“當然,肯定不缺,但那種女兒向母親炫耀男友給自己買的禮物時的那種快樂,沒有了。”
“我不在乎這個。”
“你在不在乎是你的事,他做不做是他的事,如果他要跟着你回維恩的話,看來還得好好再教育教育他,光長得好看也不行。
唉,得教教他什麽才是禮數,畢竟,我們家可是很講究禮數的。”
“不過……”
“不過什麽?”
“他給了我一張書簽,說是讓我轉交給您,讓您代爲轉交給父親或者爺爺,這是他爺爺給的。”
“書簽?呵,幼稚。”詹妮夫人不屑地笑了一聲,“他怎麽不去路邊采一株狗尾巴草給你做一個戒指戴着?”
“就是這個。”尤妮絲将一張紫色的書簽放在母親面前的茶幾上。
随即,
“噗通”一聲,
詹妮夫人直接對着書簽跪了下來。
“媽媽,你怎麽了?”
尤妮絲馬上上前攙扶自己的母親。
“我沒事,我沒事。”詹妮夫人露出勉強的笑容,“你先去洗漱吧,我沒事,就是腿坐久了有些發麻了。”
“真的沒事麽,媽媽?”
“沒事,沒事,你先去洗漱。”
“好的。”
等尤妮絲離開後,
詹妮夫人用顫顫巍巍地手,想要将這枚書簽拿起,但手伸到半途,又換成兩隻手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它“端”起。
換了一身家居衣服的尤妮絲端着一杯水走了過來:
“媽,你現在好些了麽?”
她發現茶幾上雜亂擺放着不少母親平時喜歡佩戴的首飾,而首飾盒則閉合着放在那裏。
詹妮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他家。”
“嗯?”尤妮絲疑惑道,“需要這麽的正式麽?”
詹妮夫人像是一隻貓被踩到了尾巴,
近乎是從沙發上跳起來:
“我們不能不懂禮數!”
“咦?”
詹妮夫人用手捂着自己的額頭,坐回了沙發上。
“媽,您真的沒事麽?”
詹妮夫人搖了搖頭,看着自己的女兒,道:
“如果你明晚不想回來的話……”
“什麽?”
“也可以留宿在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