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直沒人接。
墨傾點了手機屏幕上的“取消”,卧室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稍作猶豫,墨傾徑直走向主卧,停在門口時,墨傾擡手欲要敲門,可門有一條縫,根本沒關緊,她便直接推開了。
屋内黑漆漆的,盡是黑暗。
外面無星,也無月,窗前落了一層白色的紗簾,随着入窗的風輕晃。
憑借墨傾的視力,過了幾秒,隐約看清屋内陳設。
她觑見床上躺着的身影。
定在門口,墨傾沒有靠近,遠遠地喊:“江刻。”
“……”
床上沒聲音,人影一動不動。
但是,人沒有昏迷、睡着、死亡。
墨傾能聽到他的呼吸聲,有些急促,并不平緩。
等了三秒,仍是沒有回應,墨傾擡手拍了下開關,随着“啪”的一聲,想象中的光線沒有到來,屋内仍舊漆黑一片。
燈壞了。
墨傾大步走向床邊:“沒死就吱一聲。”
仍舊沒聲兒。
正當墨傾走近時,床上的人緩緩地吸了口氣,嗓音是沙啞的:“吱。”
“……”
墨傾哽住。
不知怎的,她忽而有些想笑,唇角在黑暗裏一彎,但很快又恢複平常。
作爲一個醫生,這一年來,墨傾雖沒治過幾個病人,可這麽一病人擺跟前,墨傾肯定是不會置之不理的。
她先是抓起江刻的手腕,給他把了脈。
以前江刻頭疼發作時,脈象不會有什麽變化,但這一次,卻脈象紊亂,毫無規律。
将他的手放下,墨傾俯下身,手背輕觸到他的額頭,滾燙,指腹沿着他眉骨一路下滑,感覺到灼熱的溫度。
還有細密的汗珠。
墨傾問:“藥呢?”
“……”
江刻疼痛難忍,同時高燒不退,整個人處于半昏迷狀态,根本無法回應墨傾。
墨傾無法,隻得借助手機的光線,在卧室裏一通翻找。
最終,墨傾在另一側的床頭櫃裏,找到一個眼熟的藥瓶,可裏面空無一顆。
“……”
這敗家玩意兒。
墨傾把藥瓶扔回了抽屜。
頓了兩秒,墨傾瞥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江刻,籲了口氣,将那一套針灸針取出來,動作熟稔地将手指割破……
*
江刻如墜烈獄。
如炭火炙烤,從未有過的煎熬。
可,那樣鮮明又深刻的感覺,不僅僅來源于身體。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處荒野,見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面,眼前躺着一個被炸死的人,腹部腸子一個勁地往外流,旁邊一人隻剩上半身,他的腳掌落在兩米之外……
沒有一個活人。
他感覺心痛,可又茫然。
不該是這樣的。
沒有人該這樣死去。
他們本該在家務農,春耕秋收,娶妻生子;他們本該讀書識字,待長成後,成爲國之棟梁;他們本該走過漫長而平凡的一生,而不是葬身于野外……
可是,國破家亡,世道不公,這樣的犧牲,又該有人去做。
無數矛盾的想法在腦海裏亂竄,而他則是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在這一片荒野——由屍體堆砌起來的無盡荒野。
走了很久,四周忽而化作一片白。
沒了荒野,沒了屍體,沒了戰火。
前方出現了一個身影,穿着制服,年輕又俊朗,長得同他一模一樣。
那人擡手一指,遠處又是那慘烈的荒野。
“這是我的噩夢。”
“它不屬于你。”
他這麽說。
于是,江刻見到慘烈的戰後畫面消失,荒野上出現了春耕的農民,秋收的莊稼,爾後又見拔地而起的高樓,燈紅酒綠的城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