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青年,正是墨傾和闵昶來時遇見的那個。
他的手被闵昶劃傷了,對墨傾、闵昶都存有敵意,眼下這種反應倒是不意外。
墨傾問:“他叫什麽名字?”
谷萬萬:“夜無邊。”
“哦。”墨傾微微颔首,淡淡地掃了眼那位叫夜無邊的青年,說,“把他一起給我吧。”
谷萬萬:“……”
柏謝:“……”
給什麽?
他年輕大了,不是很能聽得懂。
現在的年輕人,癖好都這麽……露骨的嗎?
察覺到詭異的氛圍,夜無邊忽然有點緊張。
“嗯?”墨傾忽而眯了下眼。
“好。”谷萬萬不假思索道。
“少爺……”
夜無邊眼睛睜大了,眼裏有些哀求。
“一邊待着去。”谷萬萬跟他說着,沒理會他可憐巴巴的眼神,側首跟柏謝說,“去倒茶。”
“是。”
柏謝當即應聲。
夜無邊震驚不已,他連撸袖子的心都有了,可是柏謝這般順從模樣,又讓夜無邊找回一點理智,按捺着性子退到一邊。
谷萬萬将墨傾帶去了會客廳。
爾後,他折回來,問夜無邊:“我爸呢?”
夜無邊恭敬回道:“一周前,老爺就約了今天去寺廟幫您祈福,今兒個上午聽說您沒事,就直接去祈福了。”
“……”
谷萬萬永遠對他爸的腦回路倍感清奇。
他一通電話後,他爸都不确認一下,扭頭就開心去祈福了。
簡直有病。
“讓柏管家準備一筆錢。”谷萬萬說着,給了夜無邊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另外,把這一套房拿下來。”
“是。”
夜無邊點頭。
他捏緊了紙條,遲疑地看着谷萬萬,欲言又止。
谷萬萬問:“什麽事?”
“您說,把我給她……”夜無邊面色僵硬,很是羞恥,“少爺,這是什麽意思?我雖然爲谷家服務,但不賣身……”
“她還瞧不上呢。”谷萬萬打量着他,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
夜無邊頓時噎住了。
谷萬萬拍了拍他的肩,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不過,你可能,需要換一份工作了。”
?
他要被辭退了?!
夜無邊滿臉不解,有些驚恐。
但是,谷萬萬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回到會客廳。
這時,柏謝親自端來了兩杯茶,一一放到墨傾、谷萬萬面前,然後筆挺地站在了一邊,像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管家。
“你要的房子,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谷萬萬說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問墨傾,“你還有什麽需要嗎?”
他一向對墨傾沒什麽敬意。
這會兒,墨傾畢竟是救了他的命,他算不上敬重,但也收斂了些随意。
墨傾品着茶。
聞聲,她眼皮微動,緩緩吐出一個字:“人。”
谷萬萬颔首。
他看向一旁挺立的柏謝:“柏管家。”
“在。”
柏謝恭敬到有些惶恐。
他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隻要少爺徹底康複,哪怕他失業,那也無所謂。
但是,谷萬萬真的說出來時,他心裏還是咯噔了下。
谷萬萬說:“你以後不用在這裏工作了。”
“……是。”
柏謝失落地低下了頭。
谷萬萬繼續說:“待會兒就跟夜無邊收拾一下。”
柏謝驚了驚:“無邊也……”
他瞥了眼墨傾。
雖說他錯過了這一位“醫聖傳人”,确實是有眼無珠,如今她救了谷萬萬,利用谷萬萬對他展開什麽報複,他都認了。
可,
這跟夜無邊有什麽關系?
作爲“醫聖傳人”,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你們倆訂晚上機票,去東石市的……”谷萬萬忘記名字了,頓了下,朝墨傾投去詢問的目光。
“回春閣。”墨傾說。
“對,回春閣。”谷萬萬點點頭,同柏謝道,“去回春閣工作。你和夜無邊管理醫館,照顧闵騁懷。具體的工作你們自己商議。你和夜無邊的工資,照舊由谷家發,一切待遇不變。”
“……”
突如其來的新工作,讓柏謝當場傻在了原地。
??
他沒有被辭退?
而是去回春閣工作?!
“是。”柏謝整理一番思緒,然後低下頭,“我一定好好工作。”
“墨小姐。”柏謝轉過身,面朝墨傾,忽而彎下腰朝墨傾鞠躬,“在這裏,請讓我爲當初的失禮向您賠罪。”
墨傾看了他一眼:“在醫館,好好表現。”
柏謝忽而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但是,他仍舊保證道:“定當萬死不辭。”
墨傾挑了下眉,慢條斯理地喝着茶。
她當初跟谷萬萬談了兩個條件。
第一個,是讓谷萬萬投資,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除瘴儀。
第二個,就是找谷萬萬要了一套房,以及柏謝這個人。
柏謝這人,雖然在面對她的時候,看走了眼,但做人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做管家屈才了,做生意怕是能大展宏圖。
下半年,墨傾和闵昶都要來帝城讀書,東石市的回春閣,隻剩闵騁懷一人了。
醫館也沒人經營了。
闵騁懷年齡大了,懷舊,又不願意來帝城。
所以,隻能找個靠譜的人照顧他。
墨傾上次來就發現,柏謝擔得起“靠譜”二字,想必照顧闵騁懷和一家醫館,綽綽有餘。
不過,柏謝畢竟年齡大了,現在再捎上夜無邊這個年輕人,平時幫忙跑跑腿打打雜之類的,自是再好不過。
茶喝到一半,墨傾意識到在場少了什麽,問:“你爸呢?”
“聽說我平安,爲我祈福去了。”谷萬萬随口回答,旋即意識到什麽,問,“你要見他?”
“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墨傾放下茶杯,“不用見。”
“哦。”
谷萬萬松了口氣。
他其實有點怕——怕他爸知道墨傾救了他後,直接把墨傾當菩薩來拜,然後天天給墨傾上供。
他可不想以後在家時,走過路過,就看到墨傾的雕像或是畫像,以及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必須有的貢品……
想想那場面,他都覺得驚悚。
墨傾忽而道:“還有個事。”
谷萬萬道:“你說。”
墨傾問:“你怎麽中的毒?”
“……”
谷萬萬一時沉默了。
墨傾眼神裏透出幾分好奇。
她隻聽說,谷萬萬十年前中了毒,之後每年往竹舍村跑,找墨一停治療。
卻沒聽說過,谷萬萬的毒,究竟從何而來。
畢竟,這毒來自于《中草藥奇效配方》的下部,那麽制毒者,就算沒擁有這本書,也應該有相關的線索。
她當年撰寫《中草藥奇效配方》,是一時興起。
也是因爲年輕,覺得有意思,想留下一點什麽。
完全沒有考慮後果。
現在……
若是落到了心術不正的人手裏,她怎麽着也得将其取回來。
“來自我爸在外面招惹的女人。”谷萬萬擡手捏了捏眉心,表情有些微妙。
墨傾眉目微動,看了眼柏謝,指了指茶杯:“茶。”
聽八卦的心思來了。
待柏謝重新倒好茶,谷萬萬也調整了心态,跟墨傾講了他父親以往的風流史。
據說,谷萬萬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富三代,年紀輕輕喪父,留了一大筆财富,哪怕是放銀行吃利息他都揮霍不盡。
偏偏,他這個父親,是一經商天才,靠着敏銳的直覺投資,加上無與倫比的好運,年紀輕輕又讓資産數倍擴增。
是人就有弱點。
谷萬萬的父親,風流好色。
成婚之前,谷爸身邊的女人無數,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直至有一天,谷爸遇見了谷萬萬的母親,一眼傾心,從此決定“從良”,斷絕了跟所有女人的關系,一心一意追求谷媽。
谷爸說到做到,在谷媽跟了他後,就收手做了好丈夫。
有了谷萬萬後,就是個好父親。
可——
曾經欠下的風流債,是要還的。
是說,谷爸在未收心之前,于雲城某村裏出差時,隐瞞身份結交了一女人,三言兩語就取得了對方的歡心。
二人度過了一段相當美妙的日子。
谷爸承諾以後會再來找她。
然而,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谷爸一走,就把這女人忘了。
直到十五年後,他給他兒子過生日,那女人不知用什麽方法,給他的妻子和兒子下了毒。
妻子當場斃命。
兒子撿回一命,但随時會死。
女人沒留下任何證據,全身而退,之後消失了,任誰也找不到她。
從那以後,谷爸就開始吃齋念經,天天爲谷萬萬祈禱,想讓上天留谷萬萬一名。
“人渣啊。”墨傾喝着茶,淡淡評價。
“……”
谷萬萬不置可否。
雖然被罵的是他的父親,但他非常贊同墨傾說的——他爸是人渣。
錯了就是錯了。
後面當好丈夫、好老公,也無法彌補他曾經的過錯。
但,一碼歸一碼。
那女人要毒,也該毒他爸,罪不及他和他媽。
墨傾問:“這十年,那女人,沒一點線索?”
“沒有。”谷萬萬搖了搖頭,“我爸也一直在找她,想要解藥。”
以谷家的财力,如果找不到她,那她肯定是改頭換面過了。
想要找到她,難如登天。
“你們是如何得知,那毒來自于《中草藥奇效配方》?”墨傾又問。
谷萬萬道:“是墨村長說的。”
墨傾颔首。
墨一停沒有看過《中草藥起效配方》,但她以前帶墨一停的時候,确實有跟墨一停講過一些裏面的毒藥和症狀。
她還跟墨一停說過怎麽解呢……
倒是半點都沒聽進去。
*
在谷家喝了個下午茶,墨傾問到了能問的事,最後拿到了所有該拿到的報酬,又被柏謝親自送回了聞半嶺家。
柏謝待她恭敬得如同他再生父母。
墨傾進聞半嶺家時,聞半嶺待在陽台的搖椅上,手裏拎着一個望遠鏡。
“那老頭可真能變臉。”聞半嶺朝墨傾挑眉,“他那天堵我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
“問你個事。”
墨傾隻手揣褲兜裏,筆直地來到聞半嶺面前。
聞半嶺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跳。
他仰視着墨傾,被墨傾的壓迫感搞得有些緊張,身形往後靠了靠後,才算是鎮定下來。
他警惕地問:“問什麽?”
“今年試題洩露的事,有結果了嗎?”墨傾逼近了一些。
“我怎麽知道?”聞半嶺下意識舔了下唇角,眼神亂瞥。
“嗯?”
墨傾眯了下眼,腳一擡,踩住了搖椅。
搖椅朝前一晃,聞半嶺身形向前,拉近了跟墨傾的距離。
聞半嶺頓時渾身緊繃。
大爺的!
怎麽有種被審訊的感覺!
“我就是個考官,沒摻和這種事。”聞半嶺斟酌了半晌,組織了一段看似很委婉的話,“但是吧,一旦霍斯出馬的事,十有八九沒問題。”
說到這裏,聞半嶺忽然意識到什麽,神情警惕。
他猛地拔高聲音:“我告訴你!你放棄複習去救谷萬萬,是你自己的事!複習不充分跟我沒關系!别想着考試找我作弊啊!”
墨傾将腳移開,站在地面,揚眉:“一半的考題我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
聞半嶺愣了一會兒,然後從搖椅上直接彈跳起來。
他怒氣沖沖地朝墨傾喊:“靠,你有病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考官啊,這種事你對我說?!看了考題了不起嗎,是必須跟考官顯擺的事嗎?!”
墨傾将他的表現看在眼裏,心裏大緻有了數。
——這小子大概是真的沒參與。
“霍斯也知道。”墨傾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
“他……”聞半嶺剛猶豫着是否要“舉報”,忽而聽到這話,整個人僵在原地,“他知道了?怎麽說的,是讓你這次别參加考試了,還是以後都别參加考試了。”
“他說,‘那就看了’。”
聞半嶺詫異:“他這麽說的?”
“嗯。”
“……哦。”
聞半嶺撓了撓剛長出點頭發來的光腦袋,神情若有所思。
爾後,他跟墨傾說:“那很明顯啊,試題是假的。我确實有聽說,他們在緊急趕一套新的——”
聞半嶺聲音戛然而止。
墨傾好整以暇地看他:“新的什麽?”
聞半嶺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盯着墨傾的眼睛,忽然壯起了膽子,一字一頓地喊:“我!不!知!道!”
說完,他就轉身進了客廳。
他在墨傾面前看似嚣張,實則手心都出了汗。
被墨傾一問就露底,這地方他實在是呆不下去了,他直接去了門口。
拉開門的那一瞬,他還停了下來,特地扭頭囑咐墨傾:“我們當考官的也是要培訓的,這幾天我就不回來了。你準備你的考試吧,别想投機取巧,不然霍斯的剛正鐵拳等着你!”
他“砰”地一下甩上門,溜之大吉。
墨傾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霍斯和江刻的計劃……她猜得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