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傾嘴裏叼着個肉包,面無表情地坐上車。
澎韌殷勤地給她關上門。
墨傾本不想搭理澎韌,但是,澎韌坐上車後的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墨小姐,我查到了溫迎雪來第一附中的目的了。”
咬了口肉包,墨傾揚了揚眼尾:“說說。”
澎韌開着車,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地開了口:“她是爲了一張百年藥方來的。”
“嗯。”
“你知道?”
“知道一點。”
“那你知道藥方的傳說咯?”
“嗯。”
“好吧。”澎韌有點失望,感覺自己的信息登時大打折扣,他在心裏歎了口氣,“梁緒之正在找藥方,溫迎雪想拜他爲師,所以主動幫忙找藥方的下落。她要找的藥方,就是投名狀。”
“拜師?”
“對。”澎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這麽跟你說吧——”
墨傾目視前方,提醒:“看路。”
“哦。”澎韌趕緊将頭扭正,一本正經道,“現在的中醫領域,有兩股勢力分庭抗禮,一股是帝城溫家,一股是神醫村。”
墨傾頭一偏,問:“溫迎雪想投靠神醫村?”
“對。她作爲養女,雖然是少見的天才,卻被嫡系一脈壓得死死的。她隻是個輔佐嫡系的工具。以她的才能,投靠神醫村,反而前途無量。”
“她不是EMO的C級醫生嗎,選擇西醫豈不更好?”
“可能,”澎韌神情凝重些許,語氣裏滿是對溫迎雪的欽佩,“西醫是她在神醫村的退路。”
墨傾揚了下眉。
後路不怕多。
在溫家被壓一頭,溫迎雪單純從事西醫,發展有限,于是想以神醫村爲靠山。再給她幾年在EMO發展,倘若事後跟神醫村有糾葛,那麽EMO就是她的退路。
每一步都是她算計過的。
“她在EMO也算是很有潛力的了。就在上個月,江爺還把她劃入了重點培養名單。”澎韌嘴上沒毛,什麽事都往外說。
墨傾沒吭聲。
澎韌繼續說:“溫迎雪想進神醫村,可真不容易。據我調查,神醫村至今沒有收外人爲徒的先例,溫迎雪若是破例了,那就是開創了先河,不知是否還有後繼者。”
“你了解神醫村?”
“啊?”澎韌迷茫地眨了眨眼,“網上查到的,算嗎?”
“……”墨傾又問,“藥方的線索呢?”
澎韌又被問到知識盲區:“這我也不知道……”
他是先前聽墨傾對溫迎雪來第一附中感興趣,所以才調查溫迎雪轉學目的的。至于其他的,他一概是順帶了解。
墨傾把快冷掉的肉包吃完了。
“墨小姐。”澎韌怯怯地喊。
墨傾睨着他。
“雪人那個事,真的很抱歉。江爺可能不喜歡别人拿他開玩笑,所以才……”澎韌頓了一下,“要不,等你今兒個放學,我們在小區門口堆一個他?”
澎韌提出這建議,足夠讓澎忠将他就地正法了。
墨傾很輕地笑了一下,說:“不用。”
她堆的雪人又不是江刻。
澎韌緊張地問:“那你還生氣嗎?”
墨傾:“不生。”
澎韌松了口氣。
*
這一日,天氣好轉。
天黑了,墨傾站在教學樓前的樹下。她将藍牙耳機塞到左耳,聽着裏面某教授的近代史講課,神情淡淡的。
宋一源讓她放學後在樓下等他。
不多時,兩道身影從教學樓裏走出來。
她擡眼望去,見到宋一源和井宿。
“你們倆,有我什麽事?”墨傾掃視一圈,不明所以。
“請你們去我家吃頓飯。”宋一源晃悠着手中的鑰匙圈,“我的廚藝還不錯。”
墨傾看向井宿。
井宿聳了下肩,表示不知情。
今天上午,井宿找到宋一源,說隻要宋一源證實跟宋江河的關系,他可以告訴宋一源,他所知道的一切。
宋一源當時沒迫切地證實,猶豫了好一會兒,跟他說,晚上請他回家吃頓飯。
後來又說,要捎上墨傾。
“去不去?”宋一源手指勾着鑰匙圈,笑眯眯地問墨傾。
墨傾擡起眼皮,應了:“去。”
她倒想看一看,宋一源想做什麽。
*
宋一源讓墨傾、井宿坐上車,然後開車離開校園。
爲了方便上下班,他住在學校附近的小區。
開車就十分鍾。
沒一會兒,宋一源将車開進小區。而,坐在後座的井宿,表情稍有異樣,望着窗外的一排排樹木,眼神莫名。
宋一源将車停在停車場,然後領着墨傾、井宿進電梯。
井宿神情越來越不對勁。
最終,當宋一源走出電梯,徑直來到某扇門前時,井宿終于脫口而出:“這是——”
“宋江河以前住的地方。”宋一源用指紋開了鎖,将門推開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眼井宿,“他帶你來過?”
“嗯。”
井宿遲疑了下,仍是點頭。
宋一源給他們倆找了兩雙幹淨拖鞋,然後讓他們随便坐。
井宿環顧着這熟悉的布置,眼神微沉。
大體上都沒有變,還是宋江河住時的格局,隻是多了幾張宋一源和宋江河的照片,從年少到青年,感情很好。
宋一源脫掉外套,将其挂好後,将衣袖挽起來,問二人:“想吃什麽?”
他挽衣袖時,有種難言的矜貴,不像是個要下廚的,而像是個動手術的。
墨傾回:“不挑。”
井宿說:“都行。”
“給你們露一手。”宋一源一笑,打了個響指。
他準備的功夫,墨傾已經走到他冰箱前,擡手就去拉冰箱門。
宋一源伸出手,欲要制止:“哎——”
晚了。
一排酸奶從上方掉落下來,徑直朝墨傾腦袋砸去。墨傾眉一挑,伸手撈住那一排酸奶。
這不是她喜歡的那一款。
略有嫌棄地掃了眼,墨傾再看向冰箱時,被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食物驚住。
嘴角微抽,墨傾回過頭:“你是屬倉鼠的?”
“我也不容易好麽。”宋一源歎了口氣,“全是霍斯送的。在他心裏,我就是一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形象,所以他每一次過來,就怕我餓死似的,會買上一堆的東西。”
“……”
是“霍爸爸”能幹出來的事。
墨傾掃視了一圈,拿了兩瓶飲料和一盒草莓,看了看手中那排酸奶,尋思着将就着一下,便拿去跟井宿分了。
“你們倆很熟?”井宿接過酸奶,打量着二人。
墨傾眼皮都沒擡一下:“不熟。”
“我們倆還不熟嗎?”宋一源不同意墨傾的說法,搖頭道,“這個學期,讓我花的心思最多的學生,就是你了。”
墨傾瞥了他一眼,有不同的意見,但還是沒反駁他。
作爲一個觀察者,宋一源說出這種話,可算是有失公正了。
不過,以宋一源過往的表現來看,“有失公正”可以算得上是宋一源的标簽,是否挑明這一點都沒有意義。
宋一源在冰箱裏找了半天,找到一堆新鮮食材,然後就去廚房忙活了。
墨傾和井宿坐在沙發上吃零食、喝飲料。
不一會兒,宋一源敲了敲廚房的玻璃門,将腦袋探出來,跟墨傾說:“墨傾,去買瓶醬油呗。”
墨傾擡眼斜過去。
意思是:你在跟我說話?
宋一源一個哆嗦,想換一個人。
但是,墨傾下一刻就站起身,問:“去哪兒買?”
“下樓左拐,隔壁樓有個小超市。”宋一源忽然受寵若驚,“您受累了。”
墨傾朝他翻了個白眼。
按照宋一源說的,墨傾找到一家小超市,她在一堆瓶瓶罐罐裏挑花了眼,在閉着眼随手拿了一瓶後,忽的手機響了。
是澎韌打來的。
“墨小姐,你什麽時候回來?”澎韌跟往常一樣,熱情洋溢的,陽光得能融化冰雪。
墨傾眉目微動,頓了一秒,回:“不知道。”
澎韌又問:“那要給你留晚餐嗎?”
“不用。”
口吻有些冷淡。
“好吧……”澎韌的語氣聽着有些失望。
墨傾卻沒跟澎韌多說,把電話掐了。
無論是江刻,還是陳嫂、澎韌、澎忠,都是好人。不過,以她的身份,沒必要跟他們牽扯過多。
以前是想方設法接近江刻,從他身上找到江延的影子。
但江刻是個獨立的人。
“結賬。”
将醬油放到櫃台上時,墨傾伸手去掏兜。手指去拿現金時,被一張卡刮了一下,她一并拿了出來,見到被現金夾着的黑卡。
墨傾眸光閃了一下。
超市老闆看了眼醬油瓶上貼的價格,說:“七塊。”
墨傾捏着一張十塊的,放到櫃台上。很快,超市老闆找了三塊錢。墨傾将零錢和黑卡都放回了衣兜。
*
與此同時,江家。
江刻坐在餐椅上,掃視着滿桌墨傾喜歡的菜,眉頭輕輕擰着。
澎韌蹑手蹑腳地走進來,腳步聲極輕,生怕驚擾了江刻一樣。
江刻一眼掃過去。
澎韌立即站得筆直。
“江爺,”澎韌讪讪道,“墨小姐接電話了,但她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不用給她留晚餐了。”
江刻眉眼一涼,道:“我有問你?”
“……”
澎韌立即失聲。
他心想:你倒是沒有明着問,但明顯很想知道啊。
這一天天的,墨小姐早餐順手帶到車上吃,再在外面吃了晚餐再回來,雖然跟江刻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接觸的機會卻少之又少。
難得打個照面……
也就打個照面。
連澎韌這種心大的人,都感覺到江刻和墨傾之間的氛圍,已經降到冰點了。
“江爺。”澎韌遲疑了半晌,喊。
江刻遞給他一個眼神。
澎韌猶豫再三,終是把疑惑問出了口:“墨小姐要在這兒住多久啊?我看她不像有家人的樣子,她身邊那個霍斯、宋一源,看着對她好,但關系不明不白的。她以後會怎麽樣呢?”
不知是否是錯覺,澎韌發現自他問完後,江刻周身的溫度,忽而降了一些。
明明室内有地暖,澎韌仍是覺得骨頭縫裏冒着寒意。
“用不着你操心。”江刻冷漠地回了一句,拿起了筷子。
澎韌自知失言,低下頭,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這一頓飯,江刻沒吃兩口。分明都是和他胃口的飯菜,卻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
澎韌坐在客廳裏,給墨傾的微信發冷笑話。
澎忠進來後,掃了他一眼:“江爺呢?”
澎韌回:“吃了飯,上樓了。”
“你在做什麽?”
“給墨小姐發消息呢。”澎韌一邊打着字,一邊跟澎忠回話。
澎忠沒有追問什麽。
澎忠在書房找到江刻,畢恭畢敬道:“江爺,關于第八基地,我搜集到一些消息,但是不多。”
江刻眉微沉:“說。”
“這是類似于‘相關機構’的組織,隸屬于國家有關部門,成立于一百年前。不出意外,霍斯、宋一源,甚至戈蔔林,都屬于第八基地的人。”
“墨傾呢?”
“她是幾個月前忽然出現的,所有身份信息和過往經曆都是捏造的。”澎忠神情僵硬,“查不出她到底是何來曆,又有何企圖。”
澎忠對墨傾是懷有警惕的。
忽然冒出的一個少女,冒充墨家小姐接近江刻,如今又要住進江刻家……
是在打江刻的主意嗎?
若是這樣,是不是證明,第八基地也在打江刻主意?
澎忠不以惡意待人,但墨傾若是想對江刻不利,澎忠會第一時間向墨傾出手。
澎忠說:“江爺,墨傾這人……最好不要留在身邊爲好。”
江刻不語。
一切身份都是假的……
愈發證明墨傾所說的是真的。
第八基地是什麽立場?
作爲一個國家相關部門,第八基地極有可能是“儲存”墨傾的地方。所以,墨傾的醒來,是第八基地安排的嗎?
或者說是意外?
第八基地是完全信任墨傾的存在,還是看中了墨傾的本事,想讓墨傾成爲可利用的工具?
于是,在沉吟片刻後,江刻一字一頓地問:“去查查,怎樣加入第八基地。”
澎忠愕然擡眼。
*
墨傾買完醬油回去後,宋一源又忙活了大半個小時,最終端出來四菜一湯。
“來吃。”宋一源招呼着他們,“來嘗嘗我的手藝。”
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
墨傾和井宿洗了個手,坐到了餐桌旁。
在宋一源期待的目光下,井宿夾了一筷子西紅柿炒蛋,剛嘗了一口,他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
“怎麽樣?”宋一源還挺期待反饋的。
井宿咽下,冷淡地回:“可以。”
倒是墨傾,品嘗後,評價:“不錯。”
“那就行。”宋一源松了口氣,“這兩年我也是特地鍛煉過的……”
話到一半,井宿忽然放下筷子,目光直勾勾掃向宋一源,有些咄咄逼人,他字字頓頓地問:“宋江河還活着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