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事想跟你聊一聊。”
墨随安磨磨蹭蹭的,開口時尤爲艱難,像是站在燒烤架上似的,哪怕都說一個字兒,他的心肝脾肺腎都在難受。
墨傾眼睑都沒擡一下:“不聊。”
給臉不要臉!
“你們的數學建模競賽準備得怎麽樣,”墨随安心裏問候墨傾祖宗,嘴上卻道,“我去年參加過競賽,拿了省獎,有經驗。我可以幫你們。如果有需要,我還可以加入你們。”
墨傾沒有搭理他。
墨随安繼續道:“沈祈躺了一年多,跟不上學習的。以闵昶那家境,家裏有沒有電腦都不好說,更别說學編程和建模了。你要是把希望寄托于他們,隻能是在做戲。”
“你和溫迎雪是一起轉學過來的,很多人都拿你們倆做比較。隻要我退出溫迎雪的小組,他們想拿國獎很困難。”
“……”
墨傾依舊不爲所動。
如此放低身段跟墨傾講話,竟然還被忽略,墨随安已經控制不住怒火了。
他穩了穩心神,語氣稍顯僵硬道:“爸出院了。他說,你畢竟當過他一個多月的女兒,不希望跟你把關系鬧得太僵。今天晚上,你跟我回墨家,他想和你吃頓飯。”
話語行間,還是藏不住那股子傲慢。
墨傾實在是被他念得煩了,狹長的眼眸輕擡,淡漠又傲然道:“他配嗎?”
“你少來這一套!”
墨随安怒火中燒,強裝的形象維持不住了。
“先前假冒身份都要進墨家,現在請你去還拽上了,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吧?”墨随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依舊是不把墨傾當回事的。
他甚至覺得,隻要他一開口,墨傾就會腆着臉,迫不及待地滾回墨家。
“風水輪流轉。”墨傾撩起眼簾,慵懶的神情裏裹着些微不屑,“我住在江刻家,又有霍斯撐腰,需要向你們搖尾乞憐?”
她要是裝一下,墨随安還能嘲諷幾句,她現在坦然承認,墨随安氣得肺都炸了。
深吸一口氣,墨随安怒聲道:“瞧瞧你這小人得勢的嘴臉!”
墨傾悠然道:“有何不可。”
墨随安怒不可遏:“總有你摔得慘的一天!”
墨傾接話:“比墨家摔得輕。”
墨随安每說一句話,都會被墨傾怼回來,一而再再而三,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擡腿一踢地上的草,然後向前兩步,直接朝墨傾踩了下去。
眼一眯,墨傾手指捏着一顆石子,擡指一彈,石子赫然飛向墨随安左膝蓋。
在膝蓋被擊中的那一刻,墨随安擡到一半的腳在空中頓了一瞬,繼而就随着他的身體一起倒了下去。他疼得直捂膝蓋。
墨傾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沾染着的灰草,随後跟閑庭信步似的,先前走了兩步。
下一刻,她的腳尖踢中墨随安腹部。
墨随安痛苦地嗷叫一聲,在地上蜷縮成一隻蝦米,背彎成了“弓”形。
“收起你的傲慢。”墨傾垂眸看着他,如同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蝼蟻,語調輕蔑,“你還不夠格。”
她離開了。
墨随安趴在草地上,惡狠狠地揪着草,眼睛是紅的,在縫隙裏看着墨傾的背影,滿眼皆是恨。
*
這一屆數學建模競賽的時間,定在期中考試之後,地點在東石大學,比賽時間三天。
期中考試如期而至。
跟月考一樣,墨傾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個出考場的。不同的是,每一張試卷的答題卡,她都寫得滿滿當當的。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門考試結束。
墨傾出校門時,遇見了剛從圖書館出來的宋一源。
宋一源見到她,臉一下就綠了:“你怎麽又提前交卷!總共才四場考試,你已經被我撞見兩次了!”
“你守在考場門口,可以撞見我四次。”墨傾雲淡風輕地回。
宋一源:“……”你還很驕傲哦!
墨傾瞥見宋一源懷裏厚厚一疊的書,挑眉:“查到什麽了?”
提及這個,宋一源登時來了精神:“姚姣姣。”
墨傾眯了下眼。
“不是我查到的,是我打聽到的。”宋一源走近幾步,打量着墨傾,“離子巷有幾個百歲老人,其中一個是君德高中的學生,他雖然年邁,但腦子清醒得很。他雖然沒撞見姚姣姣的事,但身爲學弟,多少聽過一點傳聞。”
墨傾靜靜地看着他。
宋一源神情漸漸正經起來,望着墨傾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他說,姚姣姣被當地一惡霸瞧上了,姚德軒不敢招惹,所以把姚姣姣送去結婚。姚姣姣在大婚當日自缢。姚姣姣是被他逼死的,是嗎?”
墨傾說:“是。”
那一年,她被送去君德高中讀書,與姚姣姣結識。
那時的她,一身煞氣,四處惹事,同學避而遠之。唯獨姚姣姣,羨慕她的敢作敢爲、向往她的自由處境,時常與她爲伴。
她與生死打交道,身邊是戰友、敵人、病人,不善與常人相處。
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常給她送點心和書籍,陪她半夜溜進圖書館,教她爲人處世的法則和正常人的生活。
然而,她有事外出半個月,再回來時,卻得到姚姣姣自缢的噩耗。
在她看來,姚德軒以女兒換安甯,不過是一卑微的懦夫,擔不起後人敬仰的好名聲。
“你當時多大?”宋一源試探地問。
“十四五吧。”墨傾估摸着道,記不太清了。
“……”宋一源被這年齡驚了驚,爾後,他琢磨了會兒,又問,“那你被關進第三基地的時候……”
墨傾:“十九。”
宋一源驚訝地睜了睜眼,強忍着沒把髒話說出來。
“他們……”宋一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看着路邊走過的那些朝氣蓬勃的學生,“也十八九歲。”
墨傾也看向他們,忽而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這個時代,不會再有人成爲我。”
她沉睡之前,有人給了她很多承諾。
最起碼,這個承諾,他辦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