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
離州牧孟路回來了。
楚塵、白鹿仙翁第一時間趕去府衙拜見。
在府衙公堂,二人見到了孟州牧以及他從巫族部落救下的“祭品”。
那是一群身穿獸皮采衣的童男童女,腳下踏着虎皮鞋,規格、制式一模一樣,約莫六七八歲不等,有胖乎乎的大胖小子丫頭,也有皮膚黝黑的瘦杆,不一而足。
每個孩童臉上都帶着忐忑,眼神中透着畏懼與迷茫。
除了童男童女,還有八位身形似人,或有尾巴、或有翅膀,半人半獸的小妖。
這正是孟州牧從巫族部落手中救下的“血祭”的違禁祭品之一,而這些開了智,擺脫了蒙昧的妖族也屬于“活人”範疇之中,受到了大昌天朝的保護。
一番寒暄見禮後,白鹿仙翁望了望公堂上的童男童女與小妖:
“孟道友,具體情況如何?”
“白鹿道友,楚道友,你我偏廳一叙。”
孟路笑着招呼二人,尤其是見到前不久剛打過交道的楚塵,還眼神交流了一番。
移步偏廳,一番招呼,孟路說起了正事,臉上泛起無奈之色:
“事情還能如何,我把他們帶了回來,其餘就當無事發生,那幾個巫族部落是親咱們天朝的中立友好勢力,他們祭祀的童男童女也不是販賣、掠奪而來,而是自己部落的孩子,小妖是他們外出狩獵捕獲而來。”
楚塵、白鹿仙翁接風宴都沒有參加,立即走馬上任,一個下午功夫,已然是翻遍了離州大大小小卷宗,對本土風土人情都有了大緻了解。
此事,若直屬于天朝的仙吏、鬼神以及百姓涉及“血祭”,那不用說,必然是嚴懲不貸。
不過,大昌天朝勢力以外的土著勢力,天朝就不好“長臂管轄”了。
畢竟,嚴格來說,他們眼下還不算天朝的子民,天朝的法,還管不到他們。
若是土著部落因爲涉及“血祭”,天朝這邊就帶兵把人家部落給滅了,以示懲戒各方,那就太過偏激了。
就像一個文明世界将落後地區的人打上“野蠻人”标簽,借着某些不人道的“傳統”,就能毫無負擔的懲罰乃至肆意屠殺土著,那不是治理一方,教化萬民,而是誤入歧途,堕入了邪魔外道。
而眼下,天朝這邊能做的,也隻是盡力救援。
就算是這樣,也讓不少本土土著诟病非議天朝作風太過強勢霸道——我們都祭祀多少年了,你誰啊,你說不讓祭祀就不讓祭祀了。
“孟道友,他們祭祀的鬼神可抓到了?”
楚塵心生好奇,巫族部落不好懲戒,可接受血祭的鬼神卻是實打實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這去晚了一步。”
離州牧孟路搖搖頭,解釋道:
“告官的百姓是一位童子的父母,他們不忍孩子獻祭,偷偷報官,事後被人檢舉暴露了,消息提前走露,本官帶人趕到時,那鬼神根本沒有現身,無從搜查。”
可惜了。
白鹿仙翁露出遺憾之色。
一番感慨後,他沉吟一會,向着離州牧拱手一禮:
“老道在帝都時,天師以及一衆高功同道就叮囑,離州的妖魔鬼神治理,重點便在【血祭】二字上,老道初入離州,對本地情況不太了解,日後,還得多請教請教孟道友。”
“請教就免了。”
孟路擺擺手,謙和儒雅:
“離州之亂,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聽說兩位道友今日翻閱了本州卷宗,想必也知曉情況,真正禍亂的源頭就是離天巫神,隻要幹掉了離天巫神,本州治理就能順水推舟,輕而易舉,隻是不好下手。”
楚塵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他所閱覽的卷宗提及“離天巫神”神通了得,不過具體情況卻是不知曉。
“孟州牧,不知這離天巫神有何大神通,竟如此猖狂?”
“離天巫神的确神通廣大。”
離州牧孟路此前還是風輕雲淡,提起這位巫神,他臉上浮現了滿滿的忌憚之色,道:
“自打這位離天巫神練成【離天血祭大法】後,沒人見過他的真身,有人說他正面鬥法神通稀疏平常,也有人說極其強大,說法不一,不過,西南八州乃至周遭妖魔國度一衆頂級強者,對離天巫神的厭勝巫咒神通極其忌憚。”
“據說,死在他巫咒神通下的上三品強者不下一手之數,甚至,一位二品法力的萬年老妖在他巫咒上吃了大虧。”
說到這,離州牧孟路越發忌憚,道:
“此外,離天巫神變化神通了得,真靈分身散形,化作十方叢林,子孫無數,所有離天神系的子孫廟,皆是他的神域,來去自如,極難對付。”
楚塵皺了皺眉:
“世上沒有無敵的神通,難不成還幹不掉離天巫神了?”
“那倒不是。”
孟路頗爲笃定,道:
“根據咱們仙庭各方高功推演,那離天巫神用的是“真靈分形”的法門,真靈分身散形有定數,無法一分二,二分三,無窮盡,據推測,他真靈寄托在核心祖廟以及九大子廟中,隻要一一剿滅,那就會身死道消,灰飛煙滅。”
說到這,離州牧孟路臉上就浮現了忌憚之色:
“若沒法同時剿滅祖廟以及九大子廟,對方必然巫咒報複,暗箭傷人”
楚塵聞言一凜。
聽了離州牧孟路的剖析,事情關鍵所在,已經很是清晰了。
不是離天巫神幹不掉,而是動手之人,得要掂量掂量離天巫神的報複,對方可是連上三品強者都咒死過,讓二品萬年老妖吃了大虧的恐怖強者。
“白鹿道友,楚道友,你們來離州可是一樁苦差事。”
離州牧孟路苦笑一聲,意味深長道:
“那離天巫神是個睚眦必報的主,别說傷了他的子廟主神,就算是孫廟小神,他也會報複回來,并且,他專門盯着頭目報複,州府的人馬傷了他的人馬,他就報複本官,鬼神司傷了他,他便報複白鹿道友,上屆的青羽子道友,爲此,可沒少挨天朝仙庭訓斥。”
楚塵、白鹿仙翁一凜,隐隐明白了什麽,陷入了沉思。
一旁小桌上,享受靈香的小鬼仔聽到了這話,許是有點沒有聽懂,側頭問道:
“孟大人,青羽子爲何遭到訓斥?”
孟路聞言側目。
他早就見過小鬼仔,知曉是楚塵的随身仙童,加之小鬼仔是正兒八經的三品仙童,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解釋道:
“剿滅本州妖魔邪神是一州鬼神司都管的職責所在,青羽子道友差事幹的有些不順利”
“哦,我懂了。”
小鬼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青羽子膽子小,不敢對離天神系的鬼神下手!”
“咳咳咳~”
楚塵原本正在喝茶,聽到小鬼仔這話,茶水都差點一口噴出來。
看破不說話,這話是能說的嘛。
楚塵心中很是尴尬,正想将小鬼仔嘴巴封上,神識封禁,然而,他動手還是慢了一步。
小鬼仔說完後,立馬側頭,望向了白鹿仙翁,天真中帶着幾分好奇:
“仙翁道爺,您不會也不敢動手,等着挨訓吧?”
此話一出,廳内一下子靜了下來,鴉雀無聲,氣氛很是詭異。
楚塵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他今日是念着小鬼仔跟着他出來,離開了老爺、白青、更生他們,心軟可憐它,讓它跟在身邊陪同,順便“白嫖”州府的靈香。
誰知,它倒是生猛,什麽話都敢說。
這話,哪是随便提的,那不是讓白鹿仙翁下不來台嘛。
雖說他們二人曾經有競争關系,又分屬兩派,不過,也不是這麽當面給人難看的。
“咳咳咳~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楚塵一把将小鬼仔攝來,塞進腰間【鐵血丹心寶葫】,作揖一禮:
“我家仙童沒啥心眼,說話不過腦子,還請二位多多擔待。”
“無妨,無妨,小事一樁,”
一旁的孟路很是驚愕,不過很快他臉上浮現一抹看熱鬧的笑意,笑着打圓場道:
“仙童身懷赤子之心是好事,難怪它能跻身三品。”
“孟道友說的是,楚道友回去莫要懲處這位仙童道友。”
白鹿仙翁經曆了短暫的錯愕後,很快也捋清了思路,絲毫不覺得尴尬,臉上帶着從容的自信,道:
“這位仙童道友問的好,老道奉天子、天師以及諸位大長老之命,赴任離州都管,自然不是來此庸庸碌碌混日子,老道雖年邁,亦老當益壯,敢爲人先,誓要在任期内,一舉解決離州血祭之亂!”
“白鹿道友好氣魄!”
楚塵、孟路二人連忙拱手一禮,爲他找台階下。
哪位新官上任不是意氣風發,慷慨激昂,真正幹下去,就知道地方的水深了。
二人沒多想,還以爲白鹿仙翁隻是随便說說,應付場面上的尴尬。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是令二人大跌眼鏡。
白鹿仙翁許是猜到了什麽,悠悠道:
“兩位道友可是覺得老道在說場面話?”
啊?
不是場面話,你玩真的?!
孟路暗自有些吃驚,臉上卻是一臉正色,好奇問道:
“白鹿道友莫非是有備而來?”
“那是自然!”
白鹿仙翁傲然挺胸,在孟路、楚塵二人的注視下,從袖中一掏,摸出了一方紫光綻綻的法印:
“兩位道友,可認識此印?”
楚塵、孟路一凜,第一時間神識掃了過去。
這是一方兩寸四分的木制神印,雷擊木篆刻而成,通體綻放紫色神光,神異無比,觀其靈性,已然逼近化形巅峰,直逼頂級法寶,最爲關鍵的是,法印上方,赫然篆“紫光丹天之文”六個神秘符篆。
一見此印,楚塵、孟路微微變色。
【紫光丹天印】。
此印乃是道門天庭雷部六大寶印之一,除了【紫光丹天印】,還有【雷光火文印】、【玉晨洞靈印】【五雷院使印】【雷霆都司印】【北極驅邪院印】,稱之“雷部六符寶印”,乃是道門頂級神印之一。
據說,受此印,能祛邪斬龍,誅妖滅怪,其雷霆雨雹,治百病危困之疾,神通了得,靈異神奇。
最爲關鍵的是,此印乃五天真文篆而成印,·身佩此印,理在天心,名系仙籍,可除身中穢毒,保命護身,諸患無侵,厭勝詛咒之術也在防護範疇之中。
楚塵見識非凡,一眼認出了【紫光丹天印】,心中驚愕無比。
一時間,他總算明白,爲何“玉皇派”魁首天師古通真人力争“離州都管”這個麻煩差事了。
人家是有備而來,派白鹿仙翁過來,不是讓他混日子,而是要讓他有所作爲,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
以白鹿仙翁眼下的道行修爲,在天朝仙庭的地位,一旦他能把離天巫神幹掉,将離州血祭之亂治理,教化萬民向道向善,那就了不得了,創下如此偉業,功德金光滿天,功行鑄身
到時候,勢頭一起,一舉突破三品,晉升佐國重臣之列,一躍跻身頂級強者之列.
這一系列下來,玉皇派又一巨頭強勢崛起
許是想到了一塊,楚塵、離州牧孟路面面相觑,心中劇震。
“老朽得此神印許多年了,一直潛心溫養,鮮少炫耀神通,此番,離州萬靈需要老道站出來,老道願以身獻道,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斬了離天巫神,蕩滌天地間的魔氛。”
白鹿仙翁神色鄭重,看似對着楚塵、孟路二人說話,實則是發下宏願,誓要救度離州生靈,将他們擺脫互相征伐傾軋,乃至親人相殘的“血祭”活動,将這邪魔外道誅滅,蕩滌離州天地間魔氛。
“轟!“
天地間一聲雷響,白鹿仙翁身上綻放淡淡的光華,顯得威嚴而又神秘。
見了這一幕,楚塵、孟路心中微微一動。
許道宏願!
也就在二人驚訝之際,白鹿仙翁恢複正色,沖着楚塵拱手:
“楚道友,您是離州監察司一把手,日後伐山破廟,誅魔滅邪,還得仰仗道友的監察司,你我皆是三清門徒,道心純粹,還請道友不吝協助,老道替離州百姓謝過道友了。”
楚塵一愣,這是白鹿仙翁的試探?
他想過日後要處置“玉皇北帝”兩大派系的争鋒,萬萬沒想到,事情來的這麽快。
不過,楚塵卻是想也沒想,神色頗爲鄭重:
“白鹿道友放心,貧道必竭力相助。”
約莫半個時辰後。
楚塵帶着小鬼仔從州府離開,返回州監察司。
在路上,定時禁制自行失效,小鬼仔總算有機會露面了,迫不及待問道:
“師兄,你真打算幫白鹿仙翁成道,助他一臂之力?”
“這是自然,也不是助他一臂之力,而是在其位,謀其職,對公不對私。”
“哦哦,我懂了。”
楚塵哭笑不得,你又懂了。
“小鬼仔,你又懂什麽了?”
小鬼仔想也沒想,又道:
“我當然懂了,師兄,你真聰明,幫他找離天神廟,讓巫神幹掉他,然後咱們就能上位了。”
楚塵愕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