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餘積薪消失在感知範圍裏,陳景輝深深歎了口氣。
他轉向屏幕,看着還在和自己視頻通話的詩韻:“詩韻前輩,現在你想問我的問題,我也給出答案了。”
詩韻突然問道:“你對餘積薪怎麽看?”
陳景輝沉默片刻,說道:“他是最早來幫我的明境,救過我的命,我一直拿他當我尊敬的長輩來看。”
“那你爲何不騙他留下?”詩韻道:“就這樣放一位明境,到了可能的敵人那邊?”
“正因爲他是我尊敬的長輩。”陳景輝道:“所以我不願騙他……哪怕他未來會站在我的敵人那邊。”
“對于凡人來說,這可能算是有情有義。”詩韻評判道:“但對于一位君主而言,這是不合格的軟弱舉動。”
“我本就不打算當君主。”陳景輝笑道:“那詩韻前輩,你呢?”
詩韻道:“若你騙餘積薪,我打完東南世家,就會離開隐居,但你沒有騙他,我會繼續站在你這邊。”
陳景輝微微驚訝,隻聽詩韻解釋道:“我最開始跟随你,就不是因爲你所謂的血脈,我是雲陛下的近随,比誰都清楚,她不可能會有一位傾心愛慕的愛人,世上沒人配得上她,她更不可能懷胎十月,生下孩子而我不知道。”
“雲瀾的事也證明了這點,陛下有個妹妹,是一位氣境戰修,她在和蘭朝的征戰中失蹤了,當時我們都以爲她死了,沒想到蘭王居然将她私藏……至于什麽兩情相悅,生下孩子,那更是沒有的說辭,因爲我知道,她有訂婚之人……”詩韻略微沉默了一下,說道:“雲瀾應該是蘭王用手段強暴,生出的孩子,他也算陛下的血親,我卻還不至于因此去投靠他。”
“我雖然比餘積薪更忠誠于陛下,但比起血脈,我更忠誠陛下的理想和本心,你是身體力行在實現陛下本心的人,從……修行者的角度,你同樣也是她的繼承人,或許比血脈相連更緊密。”
“除非他能證明,他比你要優秀,更适合……陳景輝,還請諒解,我是極境,君擇臣,臣也會擇君,并非我對你不夠忠誠,目前在我看來,我和餘積薪看法一緻,即使你有一些令我不滿意的地方,我還是認爲你是統一劍朝最合适的人選。”
陳景輝苦笑了一下,不滿意的地方,指的就是陳景輝不願意封禅稱王,他點點頭道:“我能理解,詩韻前輩,無論你最後做出什麽選擇,你之前幫助我的恩情,我都不會忘記。”
詩韻道:“那這個話題就結束了,我相信你有合适的政治手腕,處理其他像餘積薪那樣忠誠于雲家的修行者。說說東南世家的戰局吧,這邊其實大勢已定。李姣在常遇春死後,徹底瘋狂,她進行了種種殘酷血腥的舉動,誅殺那些要議和,投降的人,現在,東南世家對于李姣的恐懼,甚至都超過了對你的恐懼,很多人私下找我說要投降,隻是李姣仗着修爲,強行控制了軍中的頭目,勉力維持着反抗。”
“再加上,常遇春不知道從那裏變出的秘密軍隊,那些軍隊在常遇春失敗後,沒有投靠李言,而是逃到了李姣那邊,其中還包含明境強者,這才難打,但說難打,其實也不難打,隻要我去刺殺了李姣,東南世家必敗。”
陳景輝說道:“這個我們不是之前就說過嗎,我還是不建議你去做刺客,因爲你是戰修,你離開軍隊,實力和容錯率都會大幅下降,常遇春背後有神秘莫測的道宗,你去刺殺李姣,如果遭到埋伏,是很危險的。”
詩韻道:“道宗從不敢在決定世界走向的事件上出手,他們不是能和天教分庭抗禮的強大勢力,而是在天教圍殺下躲躲藏藏,隻敢暗地裏搞事的水溝老鼠。”
“此一時,彼一時,先前我不去刺殺李姣,因爲李姣在東南世家那邊還有很多人支持,還有人心,但現在人心所向已然改變,恨李姣的人越來越多,我可以用李姣的反對者爲身軀,去刺殺他,容錯率雖然比在墨軍當中低一些,但也不是沒有容錯,有足夠的人可以附身。”
陳景輝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好吧,那你便宜行事,但還是以你自己的安全爲要。“
“讓東南世家,退出曆史舞台吧。”
……
餘積薪回到了積薪戰團的駐地,這裏早就亂成了一團糟,雲瀾的出現是一個重磅炸彈,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靈,人們似乎猜到餘積薪帶回來了什麽消息,積薪戰團的骨幹們期待地等着餘積薪,想得到一個他們期望中的回答。
但當他們看到滿頭皆白,頹廢迷茫的餘積薪時,每個人的心都動搖了,都猜到了餘積薪會給出的答案——不是他們期待的那個。
等餘積薪給出答複時,沉默像毒氣一樣窒息着所有人。
餘積薪說道:“願意跟我來的,就把墟宗的武器丢了,跟我去北方吧,不願意的,我也不強留,全憑自身意願。”
最終,積薪戰團動搖了,這支聽聞餘積薪恢複狀态後,從世界各處聚集而來,無比忠誠于他的軍隊,餘積薪居然隻帶走了一半的人——這還不包括之後積薪戰團擴軍時,陳景輝給他加的新兵。
那些人還反複勸說餘積薪,但餘積薪本心如此,無比堅決。
帶着不足一半的殘兵敗将——大部分是跟着餘積薪最久的老兵——餘積薪踏上了前往北方的路上。
一路上,他們遇到的百姓在對他們親切地打着招呼,這段時間,墨軍良好的名聲已經建立起來了,他們得到了老百姓的擁戴,這些老百姓不知道餘積薪即将離開,以爲他們是去前線戰鬥的人,看着好多是老人,老修行者,百姓非常感動,拿出一些珍藏的水果,好酒來招待他們。
在老百姓熱情之下,又有人動搖了決心,他們看着餘積薪,餘積薪點了點頭。
最後,跟着餘積薪往北走的人,越來越少,竟然已經不足一百人。
離開了墨軍的控制區,他們穿過常遇春曾經的領地,這裏的官員們名義上已經向雲瀾投降,隻是雲瀾的人還沒抵達這裏。
一路所見,餘積薪身邊的老人捏緊了拳頭,他們完全看不下去,想要出手。
若他們以前是墨軍,肯定早就出手了,陳景輝已經下了命令,說墨軍要站在人民這邊,但他們是來投靠雲瀾的,就不方便出手。
最終,他們沒有出手,望着這一幕幕慘狀。
他們甚至看到了幾個挺着肚子,骨瘦如柴的孩子,因爲偷竊士紳的糧食,被關在站籠裏,活活餓死——那些孩子因爲沒有吃的,不得不去吃土,土無法消化,漲大了肚子。
路上走的時候,他們還遇到了一位逃跑的農民,他看到了餘積薪等人身上的衣物,狂喜地跑過來,詢問他們是不是墨軍,是不是來幫他們的。
等餘積薪給出回答後,逃跑的農民震驚了,他看着餘積薪,忽然指着這位明境戰修的鼻子罵道:“你瞎嗎?你糊塗啊!雲瀾那混球怎麽可能是雲陛下的血脈!”
他悲憤道:“墨軍在南邊幫我們,南邊都有的吃了,我們被活活餓死,那雲瀾在幹嘛!他在修築行宮,他要去梅京祭天,他讓以前那些欺壓我們的人繼續欺壓,讓常遇春那些殘暴的大官繼續當官,還要給他們升職咧!”
“景輝殿下才是劍朝真正的王,隻有他是站在我們一邊的,你不要被雲瀾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