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架不住唐吉那種逛法,遇到了人就沒了,十七天裏凱奧死了二十二個手下,他甚至算不清楚這些人裏哪些是遇到了唐吉死了,哪些是被吓跑的。
掠奪者本就不是一個固定的團體,這裏面有些人是在大風暴時期靠吞噬同類挺過來的食人者,有些人則隻是小偷小摸被幸存者團體趕出來的幸存者。
食人者又沒把食人兩個字寫在臉上,其實根本沒法分辨,但爲了營造恐怖氣息,增加自己的威懾力,幾乎每一個掠奪者都會自稱自己是食人者,盡可能把自己打扮的更有威懾力。
但最近他們已經學着改善了,因爲他們發現那些最張揚的,自稱食人者的人,都不見了。
最終凱奧不得不帶着自己剩下的心腹向南投奔了附近規模最大的一夥掠奪者,從大頭目變成了小頭目
“那夥打魚佬中新來了個狠角色,應該是超人類,他殺了我一半人手,而我的人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凱奧對馬爾庫斯說道:“他很厲害,力量很強,速度很快,而且殺人不眨眼,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馬爾庫斯沒有把凱奧的話當成耳旁風,作爲澳洲東海岸的掠奪者之王,馬爾庫斯和凱奧一樣都是超人類,隻不過他是在天啓日後出生的新希望一代,從民間避難所裏殺出來的狠人。
而凱奧,則是從天啓日活到現在的老古董。
在澳洲東海岸這片沒有官方避難所的文明荒漠上,天啓日前出生的舊人類,和天啓日後長大的新一代之間有很深的割裂。
因爲大風暴時期那段無比艱難的時間,太多人來不及教導自己的後代就被迫直面大風暴,幸存者們沒來得及在大風暴停息前形成聚落,很多幸存者都是以家庭爲單位,依靠在地下室裏種菜的方式才挺過去的。
而更多的人則被迫選擇走上食人者的道路,才度過了自己艱難的那段時間,這也是澳洲東海岸的食人者遍地的原因。
馬爾庫斯曾經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在父母的教導下最少學會了怎麽閱讀,并掌握了非常紮實的基礎學科知識,但爲了活下去,也爲了填飽肚子,他最終還是吃掉了自己的家人。
父親,母親,再加上他的姐姐,三個人提供了足量的食物,讓他的度過了青春期最饑餓的那幾年。
在缺少物資的澳洲,食人者的數量并不在少數,所以他們自然而然和舊人類劃清了界線。
馬爾庫斯所建立的營地裏也有耕地,他甚至建立了學校,但在舊人類眼中他依然是個食人者,而馬爾庫斯也無意去改變那些舊人類對自己的看法。
如果再遇到饑荒年代,同類依然是他首選的儲備糧食。
至于那幫打魚佬,馬爾庫斯确實對他們很感興趣,因爲在空中看去那艘隐藏在水下的沉船要顯眼的多,他本人親自搭乘飛機去看過幾次,隻可惜就像其他知識一樣,那些有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掌握在舊人類手中。
馬爾庫斯隻能等着那些舊人類找到進入船隻的額辦法,然後再冒險去掠奪。
不過馬爾庫斯手下還有幾個飛行員,他們是和飛機一起被找到的,裝在休眠倉裏,和飛機的其他零配件,彈藥,燃油一起,被安放在飛機旁邊,就好像是一個大号零件一樣。
實際上也差不錯,馬爾庫斯看得出來,這幫飛行員的長相相似的可怕,而且性格上也沒什麽存在感,但非常的聽話,相比之下開飛機反而是他們最微不足道的一項技能而已。
得益于空中偵察的優勢,馬爾庫斯對海員之家那夥人的動向了解的一清二楚。
驕傲号——
“準備好了麽?第一次潛水可能有些不适,但隻要你要緊呼吸管,跟着前面人的燈光走就不用擔心了,三十米不算什麽的。”米勒斯幫唐吉穿上了一身簡易的潛水服,這東西已經過性了,好多地方都使用汽車輪胎皮修補的,但和那根用PVC管子改造的呼吸管相比就不算什麽了。
“記得跟緊我,一直到看見了水密艙,我會用燈光向你示意。”米勒斯繼續說道:“我會幫你打開的第一道門,裏面的空間很小,你得一個人進去,等水排空後進入下一道門,門後就是月光之金号的緊急出入口了。”
米勒斯知道唐吉的記憶有點問題,怕他不理解,特意用手指蘸着水在甲闆上畫了一個簡易的生物信息識别系統的示意圖:“我父親說如果你是的船上的乘客,隻需要手掌放在上面就能激活這扇門。”
說完這些,米勒斯深深的看了一眼唐吉說道:“如果你真的進去了,如果裏面還沒被進水,請你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們進去,我們在這整整幹了三年零兩個月,有三十四個人死在這片海域,死在搜索物資上的人更多.”
“别讓我們失望,唐吉。”米勒斯最終沒有再說點别的什麽,隻是幫他帶上了一個修複過的泳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能在水下使用的手電筒,而後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裏。
而此時,掠奪者們的飛機也如同上班打卡一樣,準時出現,在驕傲号上盤旋了一圈。
唐吉看着在水下亮起燈光的米勒斯,也噗通一聲跳進了大海中。
他腦子裏的記憶好像一團亂麻,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幻的,這些東西一直在隐隐折磨着他的神經,讓他總是感覺自己心裏有一股火氣,卻發洩不出來。
即使冰冷的海水徹底包圍了他,這股火氣也沒有消失。
唐吉在水中跟上了米勒斯,他的遊泳姿勢不算标準,但一個肢體協調的人在有氧氣的情況下,總不會像石頭一樣直接沉到底,所以他很快掌握了潛水的要領,緊跟在米勒斯身後。
三十米,是個聽起來不算高的高度,但如果是反向衡量你和海平面的距離,那這個深度就算潛了。
在眼睛适應了不斷被削弱的陽光後,唐吉看見了那艘讓海員之家的成員們魂牽夢繞的大船,月光之金号。
有那麽一瞬間,唐吉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對肢體的控制,他看着這艘船,腦子裏仿佛下一秒就要湧現出相關的記憶,最終卻隻是歸于了沉寂。
但唐吉确定,他以前上過這艘船——
你要知道蘇爾特,他們不是理所應當坐在這裏,享受一切的你要明白,蘇爾特,占有的越多,對這個世界的責任就越大!
在經過激烈的對抗後,還是有那麽一句此前未被發現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湧現出來,在唐吉耳邊回蕩。
但.蘇爾特是誰?
唐吉的思緒被不遠處的米勒斯打斷了,他用手電筒敲擊着那個粗糙的,好像在垃圾堆裏建造的水密艙,将唐吉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然後指了指那扇看起來像門的結構對唐吉示意了一下。
而後那扇門被米勒斯打開了,裏面還有一團昏暗的燈光。
看見這一切,唐吉有點理解米勒斯那欲言又止的語氣中包含了怎樣的期許。
唐吉不知道這幫在營地裏連電燈都沒有的幸存者,是怎麽在水下靠焊接的方式完成了這種建築的,那個水密艙雖然不大,卻能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背着氧氣的唐吉擠進去後,水密艙的密封門緩慢的合攏,而後在一陣讓人心驚的震動中,艙内的水位線開始下降了。
唐吉能看見水密艙四處都在漏水,但最少沒有派出去的速度快,按照米勒斯的說法,如果他沒有權限進入那扇緊急出入口的話,他們會再花幾年的時間,在水密艙中對那扇門進行切割。
這件事的結局隻可能有兩種,一種是他們最終費盡了心思進入了月光之金号内部,如願以償,另一種則是他們死在了某次和掠奪者之間的沖突中,夢想破滅。
這艘船上攜帶了太多人對未來的期許,是那些人艱難求生的精神支柱,也許在未來,對這艘船的崇拜會逐漸變成某種新興的宗教也說不定。
但現在,唐吉已經打開了第二道門,看見了那個鑲嵌在月光之金号表面的生物識别鎖。
唐吉最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氧氣罐裏的氧氣,然後憋着氣,突出呼吸管站在了生物識别鎖面前。
當他這麽做時,那小巧的生物識别鎖突然亮起了柔和的光芒,将周圍照亮,這光芒和米勒斯他們費盡心思接線點亮的橙黃色燈光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仿佛天然帶有一絲科技感,未來感。
唐吉伸出自己手直接按在了上面,從面闆上的抓痕來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做了。
更明亮的燈光在柔性屏幕上亮起,來回掃描着唐吉的手掌,幾秒鍾後一個令人愉悅的女聲突然響起:“檢測到生物信息爲船長,唐吉,歡迎您回到月光之金号,祝您旅途愉快。”
那扇門就這麽緩緩打開,一股帶着淡淡花香味道,溫度适宜的空氣就這麽從船艙内吹了出來,仿佛在加強那個聲音口中的歡迎程度一樣。
而在水密艙外,米勒斯則親眼看見了月光之金号突然閃爍了一下,就在他以爲自己眼花了時候,原本就非常震撼人心的月光之金号就在水下完全展示了自己那驚人的美麗。
當它完全被點亮的時候,就好像一艘人造的天鵝,将船身周邊幾十米的距離都照亮了。
米勒斯幾乎無法呼吸了,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東西,它似乎這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精美的好像夢中的女孩。
他癡迷的看着這一切,一直到大腦瘋狂提醒他必須再次呼吸,才回過神來,他開始快速上浮,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
但此時驕傲号,乃至岸邊地堡裏的其他人都已經看見了海中異象,紛紛走了出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仿佛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真的成功了。
傑蘭特船長有些顫抖的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的船!”
而一旁的奧布萊恩已經興奮的大叫了一聲,轉身跑向了海員之家營地,打算把這個消息分享給所有人。
“回來!你去哪!”傑蘭特船長大聲呼喚着奧布萊恩。
“我要回去報信!”奧布萊恩滿臉的興奮,他雖然是新希望一代,但耳濡目染,卻也對月光之金号滿是期待。
“再等等!等他讓我們的人登船再回去通知!”傑蘭特船長捂着自己的心口,那裏正在傳來一陣陣絞痛,但他頑強的撐了過去。
現在正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時候,但把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的良心上,這不符合這片土地的風土人情,自然環境。
在奧布萊恩心中,唐吉是個好人,是海員之家的一份子,他完全理解不了傑蘭特船長心中此時的掙紮。
而在月光之金号内部,唐吉此時正走在明亮而寬敞的内部甲闆上,感覺這裏既熟悉又陌生。
但他幾乎是本能的走向了艦橋方向,而後注意力被一台即使蒙了塵,也依然閃爍的貴氣的白金色器物面前停住了腳步。
唐吉看着這玩意停頓了一秒鍾,而後将自己那隻在地闆上留下了一連串髒腳印的鞋伸了進去,果然,下一秒那台機器就開始工作,細緻入微的打理着鞋面上的污漬——
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在你的右手邊有考斯特的擦鞋器,它能在三十秒内讓你的鞋子變得又幹淨,又有光澤.
唐吉仿佛聽見一個打着英倫腔的溫和聲音,在自己耳邊碎碎念,他還說了很多話,比如什麽波斯地毯,比如什麽昂貴的古董,不可複制的藝術品,什麽的。
不知道爲什麽,唐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而記憶中那個聲音此時突然在前方拐角不遠的地方出現——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