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的面前,擺着幾盤菜肴。李泰送給家屬區的飯菜,有一部分被百騎傳了出來,經過試毒和重新加熱之後,擺在了帝後二人面前。除此之外,還附帶着百騎的觀察日志。
“越王改軍制,自居團長,下爲營、連、排、班4個等級。第二日,親自和泥壘竈,中午又出營采買,四十七和三十二跟随其後。歸來之後親自下廚,全營轟動。太子亦入營,與越王、程處默三人同桌而食,相談甚歡。”
另一邊,還有太子的觀察日志——太子入營,循規蹈矩,以程處默爲練兵大将,上下有序。帥帳内勤讀書,偶爾出帳巡視,士氣頗高。
原來,太子營和越王營内都有百騎潛伏,除了保護之外還有監視之意,李二又怎麽可能因爲要保護一些匠人子女和婢女而出動百騎?
太子的表現不錯,爲将者無需事事親爲,用對人就行。能在軍營之中吃住苦,又能讀書做功課,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在合格線上。
反觀越王……李二看了看一桌菜,好家夥,十二道菜,兩個湯,肉、蛋、菜蔬俱全,甚至還有什麽飯後水果。精鹽白米,香料調味,如果不是百騎說從軍營取出,李二甚至會認爲這是五姓豪門的盛宴。
李二夾起一片筍片,道:“這個,叫炒菜?禦廚之中可有人識得?”
一個廚子在一邊,滿頭大汗道:“剛剛熱菜之時,微臣已經翻遍了尙食局内諸多食譜,均無炒菜的記載,應當是越王原創。”
李二沉默了,青雀潛伏府中半年,研究士農工商兵這些他都能理解,但是研究食是爲了什麽?青雀在軍中沒有什麽威望,更沒有帶兵經驗,所以從親善士兵入手?
或許這可以說得通,主将親自下廚,士兵怎麽可能不感動,再加上如此精美富足的食物,收服軍心不是什麽難事。可問題是士兵的忠誠度提的再高又能如何?能頂的過知節的百戰精兵?
李二還有些想不明白,身邊的長孫皇後夾起一道菜,放入嘴中細細品味了一下,有些驚訝地說道:“這些菜真是越王所做?竟如此美味。”
長孫不是懷疑百騎,而是在驚歎于菜肴的滋味。這樣的美食,将低賤的豬肉做到幾乎能于羊肉相提并論,而且炒菜的滋味更是與衆不同,頗有一種開山立派的豪氣在其中。
青雀果然聰慧,一旦潛心鑽研,什麽都能做到極緻。之前的三大功勞,再到琉璃器,不僅澤被萬民還能獲利不少,也難怪陛下不願意放青雀回封地了。
李二原本已經吃過晚膳,但被菜肴的香氣勾引,也覺得有些肚餓,索性盛了一碗白米飯,澆上一點澆頭,細細品味起來。十二道菜雖然都是豬肉爲主,但各有各的滋味,堪稱絕品。李二一邊吃一遍贊歎:“好,低賤豬肉都能如此美味,百姓有福了。”
廚子忍不住說道:“陛下,其實不止十二道菜。籃子裏還有一小鍋,隻是裏面的食物……呃……”
李二愣了一下,廚子沒那個膽子昧下,難道說那道菜有古怪,甚至……有毒?想到太子還曾與青雀同桌共食,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雖然李二想要換太子,但從未想過讓倆兄弟手足相殘。
廚子被李二的冷眼一瞪,冷汗瞬間透了衣衫,卻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隻能如實禀告:“陛下,那道菜是以豬腸子、豬蹄等豬下水,搭配各種香料調制而成。雖然香氣十足,但終究是不雅之物,所以微臣不敢端上來,有礙觀瞻。”
原來如此,李二松口氣,但胃忍不住翻騰了起來。
腸子?裏面裝的不就是……也難怪廚子不敢端上來,要是皇帝不小心吃了一口,廚子的腦袋估計就懸了。
再仔細一看越王營的詳細日志,裏面确實寫着越王以豬下水與香料同煮,豬蹄分于什麽先進标兵,而越王獨愛豬腸子。太子偶然吃了一口,面如土色不敢再食,而越王則越嚼越香。
李二好奇心上來了:“端上來,恕你無罪。”
廚子無奈,趕緊下去讓人加熱好那一小鍋鹵肉,迅速端進大殿。沒有豬蹄,那東西送軍屬區的時候就2個,目标太大,百騎也不好藏匿。切成一條條小圓圈的就是豬腸子了,表皮是鹵水的黃色,而裏面則是白花花的肥腸。
李二夾起一塊,聞了聞,沒有聞到什麽異味,隻有撲鼻的鹵香氣。看外形其實還不錯,隻是明知它是腸子還要吃,确實需要一些膽氣。
長孫勸道:“陛下,青雀胡鬧,您是千金之軀,豈能吃這等腌臜之物。”
李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直接丢進嘴裏大嚼起來,一邊嚼一邊說道:“行軍打仗,缺糧之時什麽東西不能入口?咦,怪哉,真是越嚼越香。嗯……油脂豐腴,不下于肥肉。”
李二意外的也喜歡重口味食物,吃的是胃口大開,在長孫驚訝的眼光中吃完了一碗幹飯,意猶未盡地拍拍肚子:“痛快!開胃,油水足。以前都是瞎眼了,白白浪費好食材。”
廚子忍不住看了看僅剩的幾條肥腸,和各種香料一起煮當真有這麽神奇?能把腸子做成美味?當然,這也看人,長孫喜歡清淡食物,對鹵肉就不太感冒,反而是把各種炒菜吃了個遍。
唉,以後禦膳房不好混了啊。陛下喜歡的食物你卻做不出來,還當什麽禦廚,隻是不知炒菜究竟是如何制作的,想學也學不了。
吃了飯,又看了百騎的密報,李二在大殿裏踱着步,一邊消食一邊思考着兩個營地和兩個皇子的表現。
太子無疑是合格的,大膽放權,又能親身吃苦。給太子營一段時間,程處默一定會練出一隻可堪一用的府兵。拉到前線曆練一番,就成了老兵營。而越王營,如此愛護士兵的種種手段之下,忠誠度毫無疑問是沒有問題的,甚至除了青雀,沒人可以帶領這隻軍隊。不過慈不掌兵,身爲帶兵者,隻一味愛護士兵難免會養成嬌兵。
讓太子入營一同練兵,一是覺得太子确實需要軍伍磨煉,二是想試試越王的成色。如今看來,太子守成,而越王卻是劍走偏鋒,各種奇怪的改革挑戰着舊有的教條。這種性格,可能成就偉業,也可能雞飛蛋打一地雞毛。
未來的大唐,需要的是謹慎守成,還是大膽改革呢?
李二始終拿捏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