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
燕明誠這是垂死掙紮。
他不甘就此殒命,想要拖上一個墊背之人。
于是喪心病狂,對自家同族兄弟怒下殺手。
最後不知爲何氣血盡洩,肉身徹底崩壞朽滅。
“也算是惡有惡報。”
單闊海踏出的那一步,緩緩收了回來。
那條昂藏的身軀微微搖晃,面色更加蒼白。
以他的秉性,不可能坐視那兩個無辜的娃兒死在燕明誠手下。
徐成昌松開鐵胎大弓,卻把箭頭調轉對向齊東流。
無論燕閥、齊閥,對于平天寨而言,都是需要除去的強敵。
付雲鼎手中的月牙鏟揮動起來,發出呼嘯風聲,将幾個伏龍山莊的弟子掃飛出去。
一時之間,局勢又變得緊張起來。
由三方勾心鬥角,變成了兩邊對峙。
“真哥哥!你沒事吧!”
變故發生得太快,燕如玉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她一雙大眼睛淚光漣漣,心裏急切不已。
使勁掙動着魏玉山的大手,想要跑到陸沉的身邊。
“小丫頭别亂動,他正在關鍵的時候。”
魏玉山沒有松開,低聲笑道。
他雖然沒有練過那門《種玉功》,可老辣的眼力和豐富的經驗擺在這裏。
燕明誠的突然隕滅,似乎對陸沉造成了劇烈刺激。
使得他血肉變化,猶如沃土孕育種子,即将要生根發芽。
想來這就是《種玉功》的修煉方式。
借他人成道?
魏玉山思忖着。
“第三層種魔篇成了!”
陸沉陷入到玄妙的狀态,心神放空,與外界周遭融爲一體。
天地萬物好像都失去顔色,化爲一道道似有若無的隐晦波動。
在他的感知裏。
像是魏玉山、單闊海這等厲害的人物。
波動就會明顯,猶如巨石投進湖面,掀起層層浪濤。
換做燕平昭,宛若一顆沙粒,落入水中濺起幾圈漣漪已算了不得了。
“強弱分明,若是再細緻一些,氣血變化也能察覺清楚,了然于心。”
陸沉滿足于這份感悟,嘴角噙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随着燕明誠的形神俱滅,那塊烏金隕鐵跌落在地。
他睜開雙眼,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一步,将其踩住。
這點小動作,并未引起注意。
因爲有一聲暴雷似的怒吼,正好把其他人的目光全部牽扯過去。
“長房三公子在此!燕閥将士速來護衛!”
平子秋目光微凝,烏黑長槊掃動八方。
足有千鈞的氣力爆發,把圍上來的伏龍山莊弟子震得倒飛而出。
閥主不見蹤影,大公子走火入魔,二公子可能遇害。
偌大的燕閥,隻剩下三公子這根獨苗,他當然要好生保護。
随着這聲爆喝落下,鷹揚府的刀衛、盾衛立刻結成戰陣,拱衛着陸沉等人。
馬蹄聲如雷,絞殺那些江湖高手的鷹揚府兵馬,沖進寬敞的正堂大廳。
若非燕閥宅院内部結構複雜,回廊曲折,假山、花木遍及各處,根本不好施展。
那些趁火打劫的江湖高手,早就死在強弩硬弓的沖殺,人馬合一的沖鋒之下了。
伏龍山莊的衆人,瞬間不敢輕舉妄動。
“師尊,看準機會咱們就走。”
陸沉扭頭看了一眼便宜師傅,使了個眼色。
魏玉山心領神會,高大的身形擋住自家徒弟。
那塊烏金隕鐵被撿起揣入懷中,由于吸收燕明誠的血肉精氣,通體泛着瑩潤光澤,龍蛇文字不斷地扭動變化。
陸沉體内那顆剛“破土而出”的魔種,與之相互呼應,循環一體。
“玉丫頭,你等會兒跟着平昭走,他有平子秋保護,加上鷹揚府的兵馬,伏龍山莊和齊閥造不成威脅!”
“隻要順着永清河往廣陵府去,沿途各郡糾結兵力,再發信給長房的燕玄……齊、王兩家想斬草除根沒那麽容易。”
陸沉本來想帶着燕如玉一起浪迹江湖,可眼下的情況出乎意料。
内有伏龍山莊和齊閥,外有平天寨和江湖豪強,玉丫頭待在自己身邊并不安全。
“真哥哥……你要丢下如玉麽?我會聽話的,也不亂跑亂動,每天隻吃一串糖葫蘆就夠了,很好養活的……”
小丫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往下掉。
可憐兮兮,讓人不忍。
“你爹娘還在呢,我要把你拐跑了,他們怎麽辦?我身懷赤血劫,若不想辦法治好,二十八歲就要死了,你難道舍得?”
陸沉揉了揉丫頭的腦袋,尋個借口應付過去。
燕平昭品性沒有問題,且還是長房嫡系的唯一血脈。
經過這場滅門之災,燕閥族人幾乎全數覆沒,死傷慘重。
已經無力再去争龍逐鹿,割據稱王,這也正好符合史書所寫。
“昭少爺,以後若有機會,你能當家做主,别急着找齊、王兩家報仇。”
陸沉眸光凝定,注視着面帶驚訝之色的燕平昭,說道:
“投靠楊閥,楊洪會比王中道、齊尚西走得更遠。”
簡單交待了幾句,陸沉抱住淚如雨下的玉丫頭,跟随着鷹揚府的兵馬向外沖殺。
平子秋怒吼如雷,那杆烏黑沉重的長槊恐怖至極,沒有一合之敵。
但凡有人攔路,挨着就是筋骨折斷,碰着就是頭破血流。
這樣的感覺,陸沉面對那幾個江湖小魚小蝦時也曾體會過。
氣血強,則氣力壯。
這是颠撲不破的武道至理。
轟隆隆——
陰沉的天穹終于降下瓢潑大雨。
在鷹揚府兵馬結成的戰陣拱衛下,陸沉終于踏出燕閥的大門。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轟響的雷霆。
地面顫動着。
猶如一條瘋狂抖動的毯子。
平子秋揮動長槊的動作微微一頓,望向北方,震驚道:
“城門開了……巡防營何在?怎麽會開城門!”
不隻是他,立在燕閥門前的齊東流也愣住了。
王閥的兵馬破城了?
而後。
電閃雷鳴。
伴随着天地之間的大風大雨,一道道怒吼、咆哮的聲音傳了過來——
“替天行道!誅暴伐亂!”
單闊海靠在半塌廢墟的梁柱上,閉上雙眼。
旁邊的徐成昌驚喜道:
“法主!是平天寨的兄弟趕來了!”
宅院外的平子秋面色堅毅,騎上一匹高頭大馬,調轉方向道:
“東門!往東門走!”
鷹揚府的兵馬也是精銳,令行禁止,無不應從。
立刻掉頭越過長街,往城東而去。
“真哥哥……”
裹挾在洪流當中的燕如玉,扭頭望着風雨之中、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聲音凄苦。
“你一定要保重!本公子還欠你人情,他日相見一定還你!”
燕平昭伏在馬上,話音被雷火電光所淹沒。
如此危急時刻,平子秋自然顧不了二房子弟。
沒有多餘的馬匹,他們無法跟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轟隆!
好似炸雷般震天巨響,幾乎傳遍半座内城。
“某家!秦元龍!”
随着這一道威武的喝聲,内城登時告破,平天寨的大批人馬蜂擁而至。
“師尊,走吧。”
望着玉丫頭漸去漸遠,陸沉心頭落下一塊石頭。
經此一别,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
……
大盛。
天命宮。
暖閣内的那隻玉手提起筆來,在記載聖君一生的劄記上批注了十個字——
如蛟龍入海,如鵬鳥飛天!
正好對應着聖君遭逢滅門之禍,浪迹江湖的那段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