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玮嗤笑了一聲,但還是當着楊止厄的面,伸手一指。
“皇天在上,假使這姓楊的真的肯拿出那些金銀财寶出來買命,那麽我和他的過節便就此一筆勾銷。我北辰觀曆代祖師可以爲證!如違此誓,便叫我自絕于天下。這樣,你滿意了吧。”
聽起來沒什麽毛病,楊止厄也沒有發現什麽漏洞。這讓他心中頓時有些松懈下來,但還是強打起精神的,沖着曹玮點了點頭。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雖然你這家夥奸猾狡詐,但倒也不是不能一信。也罷,你跟我來吧。”
他說着,幾步就帶着曹玮來到了山洞的正中心。也就是他棺材一開始擺放的位置。
這是一個不太起眼的高台,畢竟當上面擺放着一個棺椁的時候,恐怕誰都不會認爲這個台子會有什麽玄機。而楊止厄大概就是利用了這個心理。
仗着羅刹身的巨大力量,他一個推搡,直接就在一陣陣的悶響聲中把高台給整個的推動開來。而這時候再往高台下一看,就不難看到那幾個深埋在深坑裏的箱子。
楊止厄當着曹玮的面打開,兩箱子黃金,裝的滿滿當當。一箱子珠玉寶石,同樣琳琅滿目。當然,還有最後一個箱子。
厚實的油皮紙包裹着層層竹筒,直到最裏面,才是楊止厄提及到的那些字畫。
不僅僅是字畫,還有印玺、硯台以及一些精巧的瓷器和銅器。雖然曹玮看不出這些東西的價值,但想也知道,能被一個有着七百年曆史的邊疆土皇帝如此鄭重收藏,哪怕到滅族的時候都不忘帶在身邊一塊逃亡的東西,到底是有多麽珍貴。
曹玮揭開一卷,隻見上面筆走龍蛇的寫道。
“晨登大山,一望蒿裏...昔如漢祖龍躍,群雄競奔,提劍叱咤,指麾中原,哀馳渤,西漂昆倉。斷蛇奮怒,掃清國步,握瑤圖而倏升,登紫壇而雄顧。一朝長辭,天下缟素...”
“若乃項王虎鬥,白日争輝。拔山力盡,蓋世心微。聞楚歌之四合,知漢卒之重圍。帳中劍舞,泣挫雄威。骓兮不逝,喑嗚何歸?至如荊卿入秦,直度易水。長虹貫日,寒風飒起。遠仇始皇,拟報太子。奇謀不成,憤惋而死...”
卻是詩仙李白的一篇雄賦《拟恨賦》。
說真的,要不是當年學過一陣子書法,有着精通級别的書法技藝打底,曹玮還真未必能分辨出這上面筆走龍蛇的到底寫些什麽。
但即便說這些字迹狂亂,以至于都已經超出了一般人能鑒賞的水平。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來,這書畫筆力千鈞、氣勢奔逸卓絕,連綿之勢若長江大河,神鬼莫測的精湛功底。
可以說縱使看不懂,也足以給一般人一種美的享受。遠不是後世那些嘩衆奇寵的大師之流可比,絕絕對對的千古名作。尤其是這一幅狂草之後的落筆。
“天寶五年,白馬寺酒後笑作,甚爲喟歎。”這本來沒什麽問題,問題是這落筆之後卻是又起了一行,又多了一個人的筆迹,卻是幾個豪放的楷字。而上面則是寫道。
“餘少年之作可爲張兄發興而書,當浮一大白矣!”
落款是張旭、李太白,各自蓋有兩人的印章。而一看到這,哪怕說是曹玮,都是忍不住手抖了一下,然後連看向楊止厄的眼神都變得驚奇起來。
“這東西,不會是假的吧?”
“天下間有這種草書功底的,能有幾個。便是放在這裏讓你摹寫,你又能寫出幾個字來?”
楊止厄嗤之以鼻的冷哼一聲,同時眼神裏也是掩不住的流露出了心疼的模樣。
曹玮倒是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如果這東西是真的,那它可就真是無價之寶的級别了。
盛唐三絕,這幅字上攢齊了兩個。
不僅僅是李白的文章,張旭的草書,還有李白的落款。這可是詩仙,你或許聽過他的詩句雄文,但你看過幾篇他的真迹?
隻有一篇《上陽台帖》,現在被藏在了京城博物館裏,而如果把這也給算上,那可是天下獨二了。
這一刻,曹玮才終于有些明白了楊止厄的傲氣到底從何而來。這七百年的家族底蘊确實是不可小觑。可惜,它們現在都要歸自己了。
小心翼翼的把字畫收好,把箱子掩上。曹玮看着眼前一臉沉痛模樣的楊止厄,卻是止不住的在臉上挂起了一個有些嘲弄的笑意。
“我不得不說一句,你們老楊家的珍藏的确給了我很大的驚喜。大到差一點我都不好意思對你動手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這個卑鄙小人,難道你打算出爾反爾?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曹玮的話并不難理解,楊止厄也是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大吼了起來。
作爲一個官宦子弟,他不敢說自己有多麽的天真正直。畢竟他們家作爲欺壓地方幾百年的土皇帝,要說沒有一點劣迹,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是會非常慎重的對待自己的誓言。最起碼說,他不會跟喝水吃飯一樣,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當着别人的面把發過的誓給咽回去。
這是何等的臭不要臉?可以說如果不是沒看過唐老師飾演的諸葛丞相,他恐怕都要忍不住的發生一聲發自靈魂的唾罵。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無恥嗎?或許吧。但曹玮可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不對的。對付敵人還把自己擺的那麽高尚,那不是誠心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曹玮可沒有這樣的道德潔癖,他一點也不介意耍一些小花招來戲弄自己的敵人,從而看着他們從希望跌落到絕望。就好比現在這樣。
“啧啧啧,楊老哥,瞧你這話說的...我可沒有違反我誓言的意思。”
“那你剛剛那話是什麽意思!别跟我說你隻是和我說笑,這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笑話!”
“怎麽會。其實我的意思是我的誓言沒有問題,頂多隻是你的理解有點問題...”
伸出了手,把五指捏的嘎嘣作響。曹玮臉上笑容更甚的,卻是直接說出了一番讓楊止厄感覺渾身發冷的話。
“你看,我隻說我和你之間的過節一筆勾銷。我可沒說,我家阿儀和你的過節也一樣一筆勾銷。”
“然後還有那些被綁架來的孩子,還有這四百年來被你害死的那些倒黴蛋。他們也是誰的孩子,誰的丈夫以及誰的父親。你倒是痛快了,喝着他們的血,吃着他們的肉。用他們的元炁苟延殘喘上那麽好幾百年。可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累累的血債,總會有被人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這個和你有什麽關系?卑鄙小人,你休想拿這來充當借口!”
楊止厄又是唾罵,神色激動的幾乎要擇人而噬一般。但動作上,他已經開始止不住的往後退縮。分明就是有了逃跑的念頭。
曹玮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臉上的嘲弄也是越發的明顯。
“當然有關系,誰叫我最好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呢?”
“還有也就是,我似乎忘了介紹我的其他身份。不才在下除了是北辰觀第十九代傳人之外,還是地府欽點的人間判官行走,專查人間不法事!你這厮血債累累,一身的怨氣業障纏身可是逃不出我的法眼。碰上我你還以爲能跑得掉,你怕是不知道什麽是天網恢恢,什麽是劫數難逃吧?”
說話間,曹玮眉間的毫光一綻,當即就顯現出了那枚地府的城隍敕封。而一看到這,楊止厄當即就瞠目結舌,然後隻如同撞見了天敵一般。卻是連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的,扭頭就朝着出頭的方向逃竄了過去。
曹玮隻是拿這個東西來給自己提供一些說服力,可他卻不知道,這東西本身在古代就是一個象征。
陰司法度,誅鬼殺神。天底下可沒有幾個妖魔鬼怪,兇神惡煞敢在地府裏那些鬼神的面前造次。
而真要是累累罪孽被這些鬼神逮到了,那可真就是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了!
楊止厄雖然想不明白,爲什麽這敕封會在曹玮的身上,明明當年明太祖行帝王權,把它給了龍虎山才對。但他不敢質疑,更不敢上前去分辨真假。
因爲這東西真的假不了。他一個修煉魔功的,本能就會有所感應。而哪怕說這玩意真就存疑,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上去做驗證不是。
跑,隻能跑。
但此時此刻的他縱使行走如飛,腳下一蹬連攀帶跳的簡直就跟個鬼影一樣。但有了真氣加身的曹玮卻也不是個吃素的。
真氣作爲一種特殊的能量,在曹玮看來簡直堪稱萬金油。
不僅僅可以作用于四肢百骸,加強肌肉的爆發力和神經的敏銳程度。甚至還能在下肢的穴道上以一種近乎火箭發動機的方式,推動他的身體。
天知道它是怎麽通過區區幾個穴道來讓自己一百六七十斤的身體對抗地心引力,離地騰空的。這一點恐怕連周芷若這個當師傅的都不一定能說得清楚。
但曹玮卻能感覺到這種行動方式所能帶來的便利。
假使我身輕如燕,并且力量和反應都遠勝平常,那麽通過簡簡單單的助力加快自己的行動速度,這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嗎?
答案是,不會。
曹玮很快就找到了這種行動的訣竅,并且立馬就追到了楊止厄的跟前。
而一看曹玮居然就這麽追來了,楊止厄大駭之下,卻也是不管不顧的,擡手就掀開了擋在出口處的棺椁,手一推的就把它向着他家傳的那些寶貝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