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玮的聲音不大,但這裏畢竟隻要他們兩個,而且山洞的回音效果也不錯。所以它一出聲楊止厄就聽得清清楚楚。
這讓他止不住的困惑。因爲一個快要死的人,計較這個幹什麽?
“你到底在嘀咕些什麽東西?”
“沒什麽,我就是在盤算一下。我和當年的祖師爺相比到底還差了多少。你說他破了你的不死身,那說明他殺了你足足九次。那麽,我呢?”
“五次。如果你能更謹慎一些的話,或許可以比當年的魯全真做得更好。但說這個有什麽用,你已經是個将死之人了。與其争這口氣,還不如想想該留下什麽樣的遺言!”
困惑在加劇,以至于楊止厄都不得不耐着性子的,以一副善意的口吻刻意的做出了試探。而他的試探沒有意義,因爲這個時候曹玮已經不裝了。
他直接站了起來,在後腿肌腱的飛速生長之下。
“沒那個必要。或許我們中是有人需要留下一份遺言。但我覺得,這個人怎麽都不會是我才對。對了,按照你剛剛的那個說法。也就是說,我還要殺你四次,才能破掉你的不死身,是嗎?”
“怎麽可能?”
楊止厄一時間的驚詫莫名。從他的角度去看,他最直觀的感受不是曹玮身體上的好轉。而是他純陽真炁上的變化。
從稀薄的簡直就像是一朵快要熄滅的燭火,到驟然之間熊熊燃燒,幾乎蔓布整個山林的燎原烈焰。這中間的差距不可以道計,也幾乎是明擺着告訴了他問題。
這情況很明了了。
楊止厄要是再看不清楚情況,那就隻能說明他腦子有毛病。他雖然是個貨真價實的老古董,但還沒有到那種連腦子都鏽住的地步。所以他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麽,然後咬牙切齒的就對着曹玮怒目相視了起來。
“好啊,你個兔崽子,你居然敢騙我?”
“人心險惡嗎。和刀槍拳腳相比,人心的算計才是這天下第一等一的利器,這不是你自己說的?”
曹玮呵呵一笑,一點也不遮掩自己臉上的得意和嘲弄,他甚至還刻意複述了一遍楊止厄的言語,并且還在後面加上了一句。
“忘了告訴你,這句話我三歲的時候就懂。這年頭,想要找幾個沒看過笑傲江湖的男孩子還真是不太容易...”
笑傲江湖是什麽玩意,楊止厄自然不清楚。但他能聽明白曹玮的意思,那就是他分明是把自己當猴耍。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刻意做出來的表象,什麽重傷垂死,什麽臨死前的不甘心,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他在看穿了自己的意圖之後,爲了掏出自己不死身的秘密而專門做出來的圈套。
可笑自己還以爲勝券在握,結果到頭來都隻是被這家夥牽着鼻子走。
這讓楊止厄既憤恨于自己的愚蠢,也惱怒于曹玮的狡猾。隻是有一點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太明白,所以他立馬就沖着曹玮惡狠狠的發問道。
“你是怎麽做到的,明明你的東西已經被我拿走了。沒了那家夥,你怎麽可能...”
“也許你在棺材裏待得太久了,以至于你的嗅覺都已經退化了。不然你仔細分辨一下的話其實就不難發現,那東西其實是...草莓汁。”
“味道清甜可口,很适合用來服藥。而藥物嗎,就在我嘴裏。這你應該不會奇怪吧,畢竟很多死士都會在牙齒裏藏點奇怪的玩意。隻不過說,我藏的東西要更奇怪一點罷了...”
嘴上這麽說着,曹玮還刻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裏已經光滑一片,再也看不到半點受傷的痕迹。
而就是親眼目睹了他的這種傷勢變化,楊止厄才更加沒法接受這個事實。
什麽樣的靈丹妙藥居然會比他的羅刹不死身還要神奇,而且最關鍵的是,偏偏還是在曹玮的手中。
他沒有多嘴去問,因爲他知道這是自取其辱。在他看來,曹玮這樣的狡詐之輩,可不會老老實實的告訴他真相。
他很懷疑曹玮說的那個東西藏在他嘴裏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大概率不是。真要是要他猜測,他更相信那東西會是在他的肚子裏。
或許那是一顆金丹。以北辰觀分屬道家的根腳來看,這不是不可能,而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隻是他怎麽都想不到,那東西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神奇,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口血而已。
曹玮需要承認的是,在發現這是個圈套,并且弄丢了酒壺之後,他的确是慌亂了那麽片刻。大概也就是一秒鍾不到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真以爲這就是自己的末路了,因爲基本已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要去哪找第二個替代品。
直到...一口老血湧到嘴邊。
血,紅色的;藥水,紅色的。這讓他一下自己就意識到了,他根本就不用去找什麽替代品。因爲這玩意根本就是現成的。
而在用三十點成就點把嘴裏的這一口鮮血變成效用更大,号稱隻要沒斷氣就能救回來的緻命傷治療藥水後,局勢立馬就扭轉向了他這一邊。
這是打死楊止厄他也想不到的一種可能。也是曹玮最大的依仗。而盡管已經囊中羞澀到再也沒法重演一遍這樣的大反轉,但曹玮卻堅信,此刻的他已經徹底掌握了主動。
不了解這所謂羅刹不死身的奧秘自然會覺得他神鬼莫測,不可力敵。但弄清楚了這其中的道道之後,他就隻覺得這玩意也不過是爾爾而已。
都已經殺了他五次了。再殺他幾次,很難嗎?
面對這個問題,他直接就沖着楊止厄露出了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而一看他這模樣,楊止厄立馬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不得不說,此刻的他心裏很慌。一股被扒得精光,渾身赤裸的感覺。讓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勇氣。
盡管他還有幾條命可以揮霍,但這不足以給他提供足夠的信心。
所以當曹玮氣勢洶洶的向他大步趟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個轱辘就爬起了身,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要向着出口跑去。
“你要去哪?這可是既分高下,又分生死的局,可不能讓你就這麽溜掉了!”
“滾開!”
曹玮洞悉了楊止厄的目的,一個轉身就擋在了他的面前。而楊止厄憤恨之下卻是單拳一趟,就好像是千斤重炮驟然發威一樣,帶着連空氣都爲之鼓蕩呼嘯的爆裂聲響,悍然無匹的就向着曹玮揮砸了過來。
戚家拳也有一路炮錘,二路炮錘的說法。說的就是這拳法之兇悍,威力之巨大,幾乎就是大炮一般。
當然,這是個誇張的說辭。尋常人再怎麽修煉拳法也不可能把拳頭練得跟大炮一樣,哪怕作比較的隻是幾百年前的前裝實心炮。
但楊止厄不能以尋常類比。他的羅刹不死身除了那個九條命的不死特性之外,其皮肉之結實堪稱刀槍不入,力氣之磅礴更是簡直如同龍象一般。再加上含恨出手,毫無保留。說他這一拳是大炮轟擊,還真未必是什麽誇張的說辭。
最起碼的,他的這一拳不會比百十年前的洋鬼子拿來欺負滿清八旗兵的那些個前膛炮來得遜色。
哪怕隻是些百十年前的老古董,那也不是肉體凡胎可以力敵的東西。
對于曹玮來說,當下最明智的做法應該是暫避鋒芒,等到他這一拳勢頭用盡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連消帶打的扳回場子,順帶把他整個人都給留下來。
但曹玮此刻卻沒有選擇這種聰明的做法,甚至說相反的,他做了一個不那麽明智的選擇。
白虎拳勢,氣吞萬裏如虎。
同樣是戰場上磨砺出來的拳術,這一招可謂是白虎拳勢中的殺招。隻有精氣神合而爲一,筋力、殺意以及氣勢都要拔升到頂峰,才能打出這悍然無匹,沛然莫當的一手。
空氣中虎咆如雷,拳頭更是兇悍的仿佛要把天都給搗個窟窿。那股就算面前有千軍萬馬,也不躲不閃,決死向前的架勢讓他在氣勢上一瞬間就壓住了一臉兇惡的楊止厄。
而就在雙方氣勢交鋒的這個瞬間裏,兩個砂鍋大的拳頭,直接就狠狠的碰撞到了一起。
一時間悶雷滾動,骨節錯響交織成一片。而哪怕說這一拳背後還有這降龍勁支撐着,曹玮也根本沒有讨到什麽好處。
他隻感覺巨大的力道反噬順着手臂直接貫入肺腑,那種心肺都好像是快要被憋炸的感覺頓時再度重演,隻讓他臉色都霎時間的變得赤紅。
說到底了,力量上的絕對壓制,在對抗中永遠是第一位的優勢。這不會因爲技巧而有太大變化,哪怕是乾坤大挪移,也未必能抵得住十三層的龍象般若功。
曹玮對這一點心知肚明。而他之所以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還堅持做這麽一個愚蠢的選擇,那完全是因爲他在這種對抗裏看到了一個萌芽,一個契機。
這是一個變強的契機,而變強...不管是對于此刻的他還是未來的他而言,似乎都是一個沒法拒絕的誘惑。
所以,他選擇铤而走險。而下一刻,他馬不停蹄的,向着楊止厄就再度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