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爲楊止厄的幹屍嘶聲作答,卻是讓曹玮立馬就哈哈一笑,嗤笑道。
“笑話。我隻知道當年楊應龍造反,被萬曆皇帝夷了九族,徹底平了播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你這麽一個播州宣慰使。怎麽,這職位是你自封的不成?”
書讀得多的一個好處就是,很多曆史往事可以信手拈來。随口這麽一句話就能直接戳到對方的肺管子上。
沒錯,楊止厄這所謂的播州宣慰使還真就是自封的。畢竟他老子那一代就已經因爲造反被誅了九族,當皇帝的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還把他爹的官職冊封到他的頭上?
而楊止厄之所以這個時候還報上這麽一個名諱,純粹就是不甘心,意難平。
想他楊家從唐朝開始就被冊封爲播州宣慰使,一攬整個播州大權。一直到明代,那真是曆經風雨飄搖而不動,任由你怎麽天下風雲變幻,我就是窩在我的山窩裏當我的土皇帝,任是誰都奈何不了我。
可哪想,到了萬曆年,萬曆皇帝大手一揮,居然直接把他們播州楊氏當做叛軍給平了。
幾百年的家族基業毀于一旦,滿門罹難,隻有他帶着幾個小孩被侍衛護送着殺出了重圍,跑到了這個深山老林裏。他心裏自然是恨意綿綿。而如今被曹玮這麽一揭老底,他臉上自然就越發猙獰的,直接就顯出了一副吃人的惡相。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播州楊氏七百多年傳承,曆經三代,豈是區區一個狗皇帝說滅就能滅得了的?”
他這話倒也說的沒錯,因爲他本身還有之前那個大祭司就是一個挺好的證明。如果他不是什麽李代桃僵,狸貓換太子的路數的話,那麽當年萬曆皇帝手下還真是留下了這麽一支餘孽。
但這麽一想,曹玮就忍不住的往地上死不瞑目的大祭司身上一瞟。
“當年萬曆皇帝滅沒滅得了你播州楊氏我不好說,但...如果沒弄錯的話,你們播州楊氏今天恐怕是要徹底斷了嗣了。”
“你說什麽?”
曹玮一句話,直接就是把這個楊止厄撩撥的心頭火氣,一聲怒吼之下氣焰霎時更甚。但曹玮卻是一挑耳朵的,直接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别對我叫啊,呐...地上那個就是你的後裔,毒龍寨的大祭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還沒來得及給你們老楊家留個後。猜猜看,他是死在誰手上的?”
猜?根本不用猜,光看他那個模樣就能看出來,正常人即便是下了毒手,也不可能讓他死成這幅模樣。
而自己的情況畢竟隻有他自己清楚,所以一個色變之下,這個叫楊止厄的家夥臉上就直接浮現出了錯愕還有震驚的神色。
這正是曹玮想要的,殺人誅心的結果。
楊止厄要是還是之前那個模樣,他磨破嘴皮都是白費的。因爲你對一個妖怪說再多也得不到任何的反饋,說了等于白說。
但眼下的情況不同。楊止厄既然知道自己是誰,并且還能清楚的和曹玮掰扯一下他們播州楊氏的淵源。那正好,就讓他親眼看一看他們播州楊氏的末路。
苟延殘喘四百年,一覺醒來,自家最後一個崽居然被自己給做了?管他對這個崽有沒有感情,想來這個事實就足夠富有沖擊力。
這就是兵法裏說的,攻心爲上。
試想一下,楊止厄當年曆經千辛萬苦的跑到這種窮山惡水,爲得是什麽,還不是讓他們老楊家能留下一支血脈傳承?眼下這傳承就這麽斷了,他就是再怎麽心性狠辣,怕是也要方寸大亂了吧。
這一亂就是機會。而隻要能抓住這個機會,那曹玮可不會跟他客氣。
曹玮心裏是打着這麽一個如意算盤沒錯。但楊止厄接下來的表現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廢物!居然就這麽死了。簡直浪費了我的一片苦心!”
家族最後的血脈斷絕換來的居然就是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别說是曹玮了,就連周芷若都有些沒法理解。
傳宗接代,這可是中國幾千年來最樸素的家族觀念。在這個基礎上,楊止厄這個老祖宗對于自己的後代居然是這麽個反應,這怎麽想都是有違常理的好吧。
“你就這麽個反應?這可是你的直系後代,說不定還是唯一的一個...你這也太沒有人性了吧。”谷啕
“家族都沒了,還要後代做什麽。讓他們活在這個世上贻笑大方,讓世人嘲笑我播州楊氏到最後居然淪爲草根一樣的賤民嗎?”
面對着就在腳邊不遠處的那個大祭司的屍體。楊止厄輕蔑的一笑,直接就把他當做是垃圾一般一腳就踢了開來。
而在做完這樣的動作之後,他更是兩手一揮,直接就擺出了一個恣意張揚的模樣。
“況且,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我已經從沉睡中蘇醒,就成了不死不滅的羅刹之身。從此壽與天齊,長生不死。所以,他死便死了。有他沒他,對我來說都已經不再有任何的區别。”
“反倒是你...”
“我?關我屁事?”
楊止厄這亂七八糟說了一大堆,曹玮聽得是雲裏霧裏。什麽使命?什麽不死不滅羅刹身?隻讓他有一種聽天書的感覺。
但聽不懂歸聽不懂,楊止厄的态度他還是能品出來的。他這樣點名道姓可不像是送溫暖發福利,那副冒着幽幽藍光的眼睛怎麽都藏不住的,可是深沉的惡意。
“是,不管你的事。但是和你北辰觀當年的祖師魯全真,我這裏可還是有着一筆血帳要算!”
“當年我得了佛門的護法傳承,本可以就勢練成羅刹不死身。殺上京城,找那皇帝老兒讨我楊氏滿門一百三十餘口的滿門血債。卻不想就在我快要功成之際,居然被那魯全真找上了門來!”
“這家夥仗着一身兵家煞氣破了我的巫法,把我打成了重傷還不說。居然還引來了錦衣衛和當年的龍虎山真人。逼得我千裏逃亡隻能逃到這樣的蠻荒野地!”
“可恨那魯全真,當年就是靠着這一手青龍追影,用那支錾金虎頭槍破開了我的羅刹身,害得我多年心血付諸一旦不說。還逼得我不得不死中求活,喝下那一口僵屍血,以屍僵模樣把自己封在這個棺材裏,一封就是幾百年!”
“幾百年!想來那老朱家的大明朝也該是煙消雲散了!他害得不止是我一個,而是我楊氏滿門的血債再也無處可讨,無恨可償!你說,這樣的一筆血債,我是不是要好好的和你談一談呢!”
楊止厄說這話的時候磨牙吮齒,一口尖牙直咬的嘎嘣作響。很明顯是真的恨到了骨子裏,倒不像是在和他說什麽假話。
而聽到了這樣的陳年往事,曹玮心裏下意識的就是咯噔那麽一下。然後止不住的就是一陣心裏苦笑。
好嗎,祖師爺啊,祖師爺。我這可算是被你害慘了啊。你說你當年招惹這家夥幹什麽?招惹也就招惹了,你倒是下個狠手,斬草也要記得除根啊。你把他留到現在,這幾百年成分的一個老粽子。你讓我怎麽對付它?你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曹玮心裏雖然是在這麽嘀嘀咕咕的叫苦不疊,但這到底也隻是在肚子裏。在表面上,他是全然沒有流露出半分的懼色,隻因爲他覺得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是不能丢了他們北辰觀的臉。
左右不過是祖師爺的手下敗将,他又何懼之有?索性也是拉開了架子的,他沖着眼前的楊止厄就是叫嚣了起來。
“你要跟我談這個?好啊。談就談,真當我怕了你不成。”
“我告訴你,既然我家祖師爺當年能把你打得抱頭鼠竄,夾着尾巴躲到這種深山老林裏一苟就是幾百年。那麽今天,在我這。你也别想讨得了好了!”
“不知死活!倒是和你的祖師爺一個德性!不過也好。既然你這麽一心求死,索性我倒是成全了你。等殺了你,我再回中原!勢要讓這天下知道,我播州楊氏可不會就那麽黯然湮滅。姓朱的,還有龍虎山。當年的債,我要一筆一筆的統統讨回來!”
“切!說了這麽多全是廢話。我告訴你,從小到大,像是你這樣放這種狠話的,我見過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凡你們有一個能把這種狠話兌現成真,我的笑點也不會被擡得這麽高。你要是真有本事,大可以試一試。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能報仇雪恨,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倒在這半路上!”
放狠話嗎,說的跟誰不會一樣。曹玮不甘示弱,張嘴就是一頓狠噴。
而這麽一番唇槍舌劍之下,楊止厄眼光頓時一陣幽光閃爍,然後直接就把一嘴的尖牙摩擦的嘎嘣作響了起來。
擱幾百年前的大明朝,他可是個體面人。雖說不是楊應龍的嫡長子,但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高門子弟。雖說後來破落了,但光看他身邊還有一票子護衛生死相随就能看出來,他這小日子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去。
所以被人這麽一頓冷嘲熱諷的好損,還真是極少見的事情。可以說,這是他平生第二次。而第一次,就是在曹玮的祖師爺魯全真那裏。
這樣一算,那真是新仇舊恨一下子就疊在了一起。而也是懶得再和曹玮做什麽口舌之争的,楊止厄直接就是獰聲一笑。
“說得好,既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有你祖師爺的幾分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