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自己手底下的弟兄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張鴻藩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驚奇,而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别人不懂或許不知道這裏面的厲害,但他作爲一個在空降兵團受過專業軍事訓練的菁英,卻是對這種軍事化武器的殺傷力再了解不過。
要知道,他所使用的這挺噴火器是美式m2a1-7式噴火器。始于二戰,一直服役到越南戰争。雖說是上了年紀的老式裝備,但這個殺傷力一點都不會小。
專爲殺傷有生目标的它可以在最大五十米的射程内,造成将近十秒鍾,溫度高達近兩千度的持續高溫燃燒。
這個溫度别說是人或者其他的什麽活物了,就算是一塊鐵擺在那裏,也能被硬生生的舔化了。
所以,怎麽可能在火焰中有個人影?
一定是這個兔崽子腦子不清醒的,一個不小心看花了眼。
張鴻藩這樣想着,試圖用嚴謹的科學原理來安慰自己。但不管他怎麽樣的安慰,都逃不過一個既定的真理。那就是眼見爲實。
出于人類好奇的本能,即便他非常的否定,但還是忍不住的向着熊熊燃燒的火焰裏一瞥。而就是這麽匆匆一瞥的,他也是頓時就看到了個讓他不敢置信的存在。
一個人影...或者說一個可能是人影的存在?
一個人看錯不奇怪,但不能他們兩個都看錯了吧。這個時候最不能懷揣的就是僥幸心理。但這東西,實在是人類的一個本能。
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想要看第二眼。寄希望于剛剛是自己也跟着眼花了一遭。但又是一眼看過去,結果卻發現火焰中的人影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發的明顯,以至于說都已經顯現出了一個清晰的輪廓。
肩寬腰窄,四肢細長...憑借豐富的經驗,張鴻藩立馬就能下斷言,這應該是一個标準的大洋馬,而且還是有着斯拉夫血統的那一種。
可熊熊火焰中走出了一個大洋馬,這可不像是一個風俗小說該有的橋段。
“警戒!小心!”
來不及思考這到底是什麽個鬼情況,張鴻藩此刻隻能先對自己的這些弟兄做出提醒。而他話音剛落,就隻見火焰中的人影開始扭轉起了身體。
身姿曼妙的它在火焰中翩翩起舞,動作婀娜豔麗的幾乎和那些需要掏錢才能觀賞的舞蹈無異。
但這可不是發福利。因爲伴随着她動作上的高潮,然後“啊”的一聲呻吟,無以計數的熾紅彈丸霎時間如同天女散花一樣,砰砰作響的就向着四周飛灑了出去。
聽動靜有些像是他們剛剛使用的霰彈槍,但威力,卻是比那玩意要厲害的多。
最起碼他們剛剛的霰彈槍可沒法打穿牆壁。那怕是這種農村的土坯房。但眼前的這些,卻跟穿破一層腐土沒有多大的區别。
雖然說這裏面可能會有火焰的高溫炙烤讓牆壁都變得稀松了的緣故,但不管怎麽說,這個威力都是擺在這裏,而這顯然是能夠緻命的。
“小心!卧倒!”
他大喊一聲,迅速卧倒。當然,其實這個順序是要颠倒過來的。
得益于他所受過的專業訓練,他的動作非常的及時,以至于說他剛一卧倒在地上,就感覺到了自己頭頂彈丸飛射過去的嗖嗖風聲。
隻能說他的運氣很好,但其他的那些警察可不會有這樣的好運氣。
幾乎是沒有死角的一輪掃射,讓所有還站着的警察都受到了彈丸的洗禮。而在這超規格的威力之下,防彈衣的作用可能也就隻能體現在心理上。
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警察們紛紛倒下。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在一瞬間被奪去了生命,隻有那麽少數兩個,還能苟延殘喘的躺在地上,不斷的發出呻吟。
刺鼻的血腥味,火焰彌漫的硝煙味道,還有周圍夥計不斷發出的哀嚎聲。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張鴻藩的神經,讓他的内心一陣陣的劇烈跳動。
人是一種複雜的生物,這一點在此刻的他身上體現的非常淋漓。面對這堪稱恐怖的一幕,他本以爲自己内心裏會充滿恐懼,以至于說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要他投降的話,他可能連思索都不帶思索一下的,就會直接跪倒在地上。
但事實上,他卻根本沒法否認,此刻的他内心裏更多洋溢着的卻還是憤怒。
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他都記得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的故事。
那是成孔生,剛入職沒兩年的臭小子。
好賭馬和吹牛皮,但卻是個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簡單家夥。你可以放心吧後背交給他,因爲他是那種隻要你下了命令,他就會堅定不移去執行的好部下。
那是周家禮,一個富二代。
雖然爲人浮誇,總是喜好賣弄他老子給他的零花錢,加入政治部也純粹是爲了鍍金,想要靠這一層關系來拓寬他家的人脈和上升渠道,看看有沒有可能在有生之年把他家從普通的富豪家庭變成所謂的名門貴族。
但這家夥不壞。他炫耀的方式不是揮金如土,而是請自己這些弟兄們出去吃喝玩樂。雖然偶爾也會逾越一些警務人員該有的本分,但這家夥可從來沒有欺負過什麽老實人。
還有,那是孫少華,他多年的老部下。
去年他剛離婚,原因是妻子希望他調離前線做文職而他不肯。
多年的職業生涯讓他的這個老夥計遍體鱗傷。他最少斷過八根骨頭,身上四處槍傷。有一次還是爲了保護他而替他擋住了對面打來的槍子。
他記得那個時候的情況,隻差一點就要打中心髒的孫少華在醫院裏搶救了整整一個禮拜,如果不是運氣,如果不是他們政治部的待遇足夠優渥,或許他早就隻能在陵園裏懷念他了。
這是真正能生死相托的隊友、夥計、兄弟...可現在,他和這些弟兄們一起,都倒在了血泊裏。
尤其是孫少華,他就躺在自己的邊上。從他那開始渙散的眼睛裏就可以清楚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的倒影。
而盡管嘴裏面已經是止不住的流淌出了許多的血沫,但他還在做着垂死的掙紮,不斷的對自己發出細微的,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來意思的嗬嗬聲。
他能分辨出那個意思。那不是求救的聲音,而是警告。
快走,頭兒,快走...
走?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會想着走。離開這裏,保住自己的小命,或許有機會還能給這些死掉的弟兄們報仇。
可,真的能走嗎?而且,他真的要走嗎?
理智,情感。這兩種東西到底是難免的發生了碰撞,而即便是平日裏再怎麽冷靜的人,面對現在這種情況,也是會不可避免的陷入瘋狂。就好比此刻的他...
“去死,去死,去死啊,你這混蛋!”
似乎是完全放棄了生還的希望,放棄了那種跪地求饒後對方會放他一馬的僥幸心理。張鴻藩一把就抓過了地上的一把霰彈槍,對着火焰中的人影接連不斷的扣動起了扳機。
砰砰的聲響之下,火藥的激發讓無數的鐵砂彈丸織成了鋪天蓋地的大網,仿佛是雨打芭蕉一般的就灑落在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上。
本就是被一輪掃射打得千瘡百孔的房屋顯然沒法承受再一輪的額外打擊。大量的碎屑混雜着火花飛濺之下,整個老屋都開始發出轟鳴和呻吟。
看樣子就能估摸出這個上了年紀的玩意未必能撐住太久,而張鴻藩則渾然不在意這種危房坍塌所帶來的風險,隻是一個勁的沖着火焰發出近乎瘋狂的咆哮。
“去死啊,去死啊。爲什麽你還不去死!”
砰砰砰,彈容量隻有那麽幾發的霰彈槍其實猖狂不了太久。不過好在,運氣似乎是決定站在張鴻藩的這一頭。
他一次次的轟擊到底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加快了房屋坍塌的進度。而就在他的大聲咆哮之下,宛如言出法随一般的,整個熊熊燃燒的老屋都在沒有更多預兆的情況下,突然的就坍塌了下來。
層層的瓦礫夾雜着粗壯的已經被燃燒的仿佛赤炭一樣房梁直接砸在了那個火中人影的頭上,瞬間将她淹沒了進去。
而看着這一切,張鴻藩在心裏一空的同時,卻是瞬間有了一種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
置生死與度外,然後真就是死中求活的殺出了一條活路。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體會。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之下,他還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至于癔症了,真就是心理水平過關的一種體現了。
可這真不算是什麽好事,最起碼對他來說是如此。如果有的選的話,他甯願自己的心理更糟糕一點,在這個時候盡情的哭喊叫鬧,也比眼下這種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口的模樣要強。
顫抖的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根香煙叼到嘴上。張鴻藩眼神悲涼的看着一地弟兄的屍體,剩下的動作卻是怎麽也沒法繼續下去。
“你們這群王八蛋,怎麽就這麽都走了呢...你們這麽走了,讓我怎麽和你們的家裏人交代啊!”
“混蛋,混蛋,真他媽的混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該帶着你們來趟這攤渾水。都是我,都是我啊...特麽的,爲什麽死的不是我啊!”
愧疚讓他聲嘶力竭,那種幾乎無法言喻的悲痛更是讓他恨不得錘爛自己的胸口,扇碎自己的嘴巴。
但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尤其是這個時候。
而就在他平複下自己的情緒,打算給這一切來個收尾的時候。一朵火苗卻是突然的擺在了他的面前。
“阿sir,要點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