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乎一直風度卓絕的陳近南會是如此的失态,實在是他從這小小的一個字輩裏就已經看出了個大問題。
全真一派成于北宋末年,乃是一代宗師王重陽集三教之大成所創立。其鼎盛時期在元朝,香火之旺号稱東盡海,南薄漢淮,西北曆廣漠,雖十廬之聚,必有香火一席之奉。
但也是因爲其影響過于龐大,導緻了當時元廷的猜忌。以至于說傳至尹志平真人掌教的這一代,先後兩次在佛道“化胡經”之争中因爲元廷的偏袒而敗于佛門之手,使得當時鼎盛的全真道發展戛然而止,由盛而轉衰。
然後到了明初,或許是因爲全真道曾效勞于元廷的緣故,明太祖全不待見這昔日的道門大宗,反而選擇正一派,盡擇其門下弟子充任道錄司各級道官,全真道士受召見和委任者寥寥。
這越發重創了全真道,使得全真道再也無法維系其龐大勢力,隻能分裂成諸多小派各自流傳。
而直到明末清初,全真道龍門派第七代傳人王常月振興道教,恢複了全真門廷。這才使得沉寂已久的全真道有了中興的迹象。
而恰巧的是,陳近南認識這位道門中興的領袖。并且關系還屬實斐然。
這裏面有一層特别的原因,那就是明朝覆滅,清廷發布了剃頭令。這天下有骨氣、血性和志氣的男兒都不願受此恥辱。所以要麽是舍了身、成了仁,要麽就是遁入了空門,幹脆就棄了這污濁的塵世。
佛道兩門于當時迎來一個興盛的主要原因便是如此。不是一下子多了那麽多善男信女,而是去無可去之處,許多懷念故國,不願意舍棄祖宗法度之人隻能就此入了空門。
而這些人往往就是陳近南招攬和吸收的對象。
龍門作爲當時全真的主流,他可沒少去。所以他很清楚如今全真龍門派的小字輩是怎麽樣的。王常月這個掌教真人才是第七代,所以哪怕是他的徒子徒孫,最多也不過是第十代的清字輩或者第十一代的一字輩。
但明字輩,這可是第二十代。哪怕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北辰觀隻是全真的旁支,但在全真弟子大都共用一個譜系的前提下,也不至于說會有這麽一個離譜的代差吧。
聯想到之前曹玮言行中的古怪,陳近南已經是開始漸漸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如今難道已經不是康熙那小兒在位了嗎?”
“如今是三百多年後,陳總舵主口中的康熙還有他所在的大清,都已經亡了快一百年了。”
“滿清亡了?好,真是太好了...”
第一個反應不是震驚于這是三百年多年後,而是欣喜于他立志一生事業的勝利。可見,他在反清複明這方面絕不是喊喊口号而已。
隻是稍微回過味來,他卻也是一下子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了起來。
“如果說如今是三百多年後,而滿清滅亡也才不到百年。那也就是說滿清還是有着兩百多年的國祚?那我矢志了一生的事業...果然,隻是一場清夢嗎?”
作爲鄭氏的家臣,他其實很清楚反清複明究竟是何等的艱難。
以海外一隅之地想要反攻已經入主中原的蠻夷,本身就是難于登天的事情。更何況彼時,天下志士已是寥寥,所見所聞,也大都是頭皮癢、水太涼之輩。血性男兒隻在草莽之間,可依托草莽之輩,又如何能成大事?
再加上鄭氏偏居一隅,已是漸有苟且之心。不過鳥籠大的一個小朝廷,竟然還有那樣的蠅營狗苟,勾心鬥角。
這是能成大事的人主氣象嗎?
他看的明白,隻是裝着糊塗而已。了不起,便舍身成了仁。倒也不算是辱沒了自己這一身才學和漢家兒郎的血脈。隻是,終究是意難平罷了。
看着陳近南臉上的落寂、唏噓、無奈以及辛酸。曹玮越發的感覺到自己這個系統的神奇。
本以爲他這個系統所謂的降臨隻不過是單純的把一個角色降臨下來,關鍵隻在于這個角色的本事,卻沒想居然是連他的人格思想都一塊降臨了下來。
這算是什麽?系統主導下的選擇性穿越重生?那我要是把二當家降臨到達叔的身上,豈不是真就成了天蓬元帥降世?
心裏面多少有些犯着嘀咕,但他還是主動的和陳近南攀談了起來。
“陳總舵主不要慌。這隻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曆史,不是你們那個時代的。事在人爲,人定勝天。說不準有了今天的這番機遇,陳總舵主的事業也能出現些轉機呢?”
曹玮隻是安慰,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大相信。可問題是陳近南聽得卻是眼神一亮,整個人也是陡然間來了精神。
“小兄弟此話怎講?”
“那個...實不相瞞。假如陳總舵主你之前要是還未身故的話,那麽此刻的你應該是被我以秘法請到了這位兄台的身上。陳總舵主不妨仔細察看,這個身軀可不是你本來的身體。”
一聽這話,陳近南直接就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他自幼便習文練武,如今已經有三十幾個春秋。勤學苦練之下,一雙手掌自是老繭叢生不提,其中還有許多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傷疤。
但如今一看,白白淨淨,簡直就像是哪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再那麽動用内力一番察看,則更是驚疑這身軀不過三十歲上下,體質薄弱,根本和他不相符合。
“這是?”如此異象,實在是讓陳近南難以置信。不過他到底是走南闖北、見識廣博的,所以他立馬就皺眉猜測道。“這是請神秘術?可我還活得好好的啊?”
陳近南确定自己沒有意外發生。他近日才從琉球回返中原,和天地會中的弟兄碰頭之下先是商量了一下如何對付越發蠻橫兇殘的權臣鳌拜,然後就是稍微的喝了兩杯。或許有些眼花耳熱,但也不至于說一命嗚呼了吧。
“可能是做法的過程中出了什麽意外,以至于總舵主你神魂一時離體,被拉到了三百年之後的今天?”
曹玮隻能給出這麽個解釋,畢竟他沒法說自己有系統這麽離譜的玩意。而對着一面玻璃,看着其上倒映出來的溫嘉文的臉孔,陳近南倒是有些古怪的呢喃道。
“難怪。此人怕不是我的後世子孫,不然怎麽和我年輕時是一般無二的模樣?”
他自己這麽一番解釋,倒也是給曹玮省了不少的功夫。而看到他就這麽接受了這個現實,曹玮也是立馬就對他吐起了苦水來。
“實不相瞞,陳總舵主。這一次不小心請你過來,也是爲了幫一幫溫老師,也就是這位疑似你子孫後代的人。”
“哦,你且說來”
“事情是這樣的...”
把溫老師的問題合盤一說,再加上有陳靜儀這個已經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公門中人從旁佐證。陳近南倒是不疑有他的,直接說道。
“此事易耳。雖然不知道小兄弟你是怎麽把我這一身内力給帶過來的,但既然有内力,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可以花費功力打通他身上的些許經脈,再通過搬運周天讓我的内力存留一點在其中。而有了内力護身,哪怕說他隻會點普通的拳腳功夫,對付起幾個潑皮無賴也還還是不成問題的。”
用内功對付古惑仔,會不會太殘忍了?
陳近南這麽一說,曹玮首先想到的就是個堪稱慘烈的場面。不過那場面隻會是人民大衆所喜聞樂見的,他自然不會從中作梗。所以當下也是直接一抱拳的,他就代替溫嘉文感謝了起來。
“那就多謝陳總舵主了。等陳總舵主回去,我一定轉告溫老師,讓他逢年過節都要給總舵主你燒兩柱香才是。”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陳近南也說不好究竟是哪裏不對。所以他隻能是略過這一茬的,手一壓就說道。
“哎,這就不用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習武之人該有的風範,更别說此人還和我有那樣的淵源。”
“不過小兄弟,此事尚且不及。你說我是被你以秘術請來,那也就是說,我等下還可以神魂歸位?”
“這是自然,算算時間,應該還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
曹玮自己定的時限,他心裏自然是門清。而聽到這,陳近南立馬就來了精神,變得振奮和抖擻了起來。
“時間足夠了,我這就運功打通經脈。還請小兄弟幫忙,在我運功的時候和我說說這三百年來的世事變化。不怕小兄弟嘲笑,我雖是做了一番事業,但也是知道大事難成。本以爲這一生終究是難免舍生取義,卻不想能有這麽一番際遇。小兄弟剛剛有句話說得好,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一個人定勝天的機會?”
“所以還請小兄弟和我詳說一番,讓我也能借三百年後的史書去得窺一下天下大勢的變幻,進而知道,我這一條反清複明的道路究竟該如何走下去。若是能有所得,陳某感激涕零,必将拜謝。”
我屮艸芔茻?陳近南這麽精明的嗎?就這一個多小時的功夫還讓你抓到了機會,爲反清複明的大事業去添磚加瓦?
曹玮是不得不佩服,這果然是一時豪傑的思維作風。但同時的,他也是來了興緻。
你說這麽做改變曆史?這關我屁事?這可是反清複明,是人心所向的大事業。況且,他也想看看他這麽添上一腳的,到底會不會造成什麽意外的影響。
想到這,他當即也是一拍手的,直接就開始揮斥起了方遒。
“光看這三百年的華夏曆史沒意思。滿清一朝不過是封建王朝的落日餘晖而已,不值一提。真要說,陳總舵主你且聽我跟你說說,這大航海時代和工業革命的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