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拱手還禮道:“在下嫪毐,久仰公子才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哦?原來是一劍驚世的江湖第一劍客,嫪毐先生。”
說着,韓非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抹深意,目光打量着嫪毐道:“韓非在外求學,多年未歸,沒曾想竟被閣下一眼認出。”
“看來嫪毐先生不僅武功絕世,才思謀略,亦不負盛名。”
嫪毐聞言,輕笑一聲,反而問道:“論武不好說,但若論才智,普天之下,又有誰比得上荀老先生的得意愛徒呢?”
“哈哈哈哈........”
韓非舉止優雅有禮,此刻卻忽然大笑起來,笑罷,方才忽然扔給嫪毐一壇酒。
嫪毐接過,卻見韓非舉起小小的酒壇,聲音清朗爽利,毫不做作,道:“看得出,先生亦非拘泥俗禮之人,今日能結識先生這樣的高人,實乃非之榮幸。”
說着,揚了揚酒壇,繼續道:“嫪毐兄,請。”
話音落,變率先仰頭,将壇中酒痛飲了一口。
嫪毐莫名有種面基的感覺,同樣灑然一笑,舉止亦是頗有風度,道:“請。”
說着,同樣仰頭喝了一大口。
韓非喝了一口之後,忍不住贊道:“這酒雖是道邊小店所釀,卻頗爲濃烈,嫪毐兄以爲如何?”
嫪毐微微一笑,此酒雖然較當世其他酒來說,确實要烈些,但明顯是無法和後世高度白酒相比的,不過,他也并不在乎味道如何。
“呵呵,還不錯。”
“不錯?”
韓非愣了一下,随後露出恍然之色,道:“七國之中,秦國國力最強,世人畏如虎狼,嫪毐兄既貴爲大秦郎中,想必也是遍嘗美酒吧?”
嫪毐微微一笑,知道韓非如今剛剛畢業歸來,勢單力薄,情報方面自然要晚許多,向來還不知道他如今已然是上将軍了。
不過說他遍嘗美酒,還真不是吹的,兩世爲人,如今不僅身份如此貴重,還有系統傍身,他喝過的酒實在太多太多了。
簡單的說可以分爲紅的白的啤的,還有什麽寒露蘭花釀、桃花醉,什麽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香槟,藥酒果酒之類的,都曾喝過。
但他喝酒,是分不出酒之好壞的,他從來不會爲了喝酒而喝酒。
嫪毐眸光微轉,不置可否的輕笑道:“呵呵,韓非兄以爲,喝酒喝的是什麽?”
韓非微愣了一下,清秀的眉頭微微皺起,随後笑道:“看來嫪毐兄對酒之一道頗有研究,非願聞閣下高見。”
嫪毐緩緩轉身,望着遠處的蒼茫灰敗的景象,頗有死氣沉沉之感,眸光淡淡道:“哪有什麽高見,不過在下以爲,喝酒喝的,無非是心情罷了。”
說着,不等韓非追問,嫪毐便繼續道:“有朋自遠方來,故友久别重逢,洞房花燭夜,人逢喜事,自當以酒相慶;
送君歸去愁不盡,長亭送别,自此天涯陌路,或祭祀先祖,緬懷故人,世人多會以酒消愁。”
“所以在下以爲,喝酒喝得是心情,而非酒之滋味。”
“以嫪某來說,心情好的時候,想喝一杯慶賀,心情壞的時候,想喝一杯酒聊慰憂愁,或以醉态逃避現實;不悲不喜時,心境清明,也會想喝一杯,以感悟天地自然,提升心境。
所以在下看來,喝酒喝的是心情,而非酒,既非酒,則酒味如何,便沒那麽重要了,烈酒、淡酒、清酒、濁酒、果酒、花酒。
哪怕喝的不是酒,是井中冰水,須知也有‘酒不醉人人自醉’。”
話音落,嫪毐方才轉身笑道:“韓非兄以爲如何?”
“好一個‘酒不醉人人自醉’,嫪兄高見,非敬佩不已。”
韓非點了點頭,面上微微有些興奮的贊了一聲,他本身就是好酒之人,雖不說嗜酒如命,但連他的馬都是酒鬼,自然可證明他對酒的喜愛。
因此聽到嫪毐的話語,知他于酒之一道頗有研究,難免心生知己之感。
說着,韓非又道:“對了,嫪毐兄這是要去往何處?”
嫪毐苦笑道:“本來有些私事,要去一趟衛國,不過既然剛出新鄭,便遇到親客,自然要與兄暢飲一番。
還有他們姐弟,想來也是有緣,未免他們姐弟二人再受流離之苦,饑寒之厄,危及生命。
在下便決定收養他們,打算暫且先把他們安置到新鄭,然後再去衛國辦事。”
“親客?”
韓非聞言,有些懵逼的看了嫪毐一眼,他不記得有哪個姐姐嫁給了對方啊?
嫪毐見狀,不由灑然一笑,道:“我與紅蓮公主已然訂立婚約,這次回鹹陽時,會帶她走,待其及笄,便會完婚。”
“紅,紅蓮?”
韓非這下不淡定了,在他的印象裏,紅蓮還是那個自己走時,一直粘着他的小丫頭而已,也就四五歲的樣子。
見嫪毐肯定的點了點頭,韓非幹咳一聲,目前來看,嫪毐還是很對他的胃口的,是以選擇了暫時不予置評。
反而轉移話題道:“想不到嫪毐兄心懷如此悲憫之心,俠義之氣,看來傳言也不可盡信。”
嫪毐在韓非面前,不知爲何,情緒變化倒是多了些,聞言倒是自嘲一笑,微歎道:
“《孟子》有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數百年亂世征伐,世人如陷水火,民不聊生。
嫪某雖無力挽救天下蒼生于水火,止世間兵戈征伐,讓世人安享太平,但既是遇見,也願略盡綿薄之力。”
韓非額前劉海随風微動,英俊的面容看起來優雅翩翩,笑問道:“哦?莫非嫪毐兄也是儒家弟子?”
嫪毐微微搖頭,笑道:“在下所學頗雜,并未拜入某一家,對于儒學,隻是偶有涉獵而已。”
韓非聞言點了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
“此處距離新鄭已然不遠,不如你我邊走邊聊如何?”
嫪毐笑道:“正合我意,在下正好有些疑惑想請教韓兄。”
說着,又走向不遠處正看着他們的姐弟倆。
見到嫪毐走來,姐弟倆都露出怯色,姐姐雖小,但還是大膽的護在了弟弟身前。
嫪毐笑道:“你們願意跟我走嗎?有衣服穿,有飯可以吃飽。”
姐姐眨了眨大眼睛,随後便輕輕點了點頭。
嫪毐滿意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馬車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馬車是我的,你們上去吧。”
說完,便向韓非拱了拱手,率先向着馬車走了過去。
待車夫把兩姐弟抱上了馬車之後,嫪毐便和韓非一起向着新鄭的方向返回。
一車一馬,速度并不快。
他們也并未着急趕路,韓非見嫪毐堂堂秦國郎中大人,卻在前面屈駕趕車,心中不由暗自贊賞。
他的身份地位,能這樣灑脫随和,難能可貴,讓他頗有幾分相見恨晚之意。
“七國之中,以韓國國力最弱,土地最少,如今天下,大勢昭彰,民心思定。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嫪某以爲,以韓非兄之大才,隻有秦國有非兄施展才能的空間,若是留在韓國,難免讓人有明珠蒙塵之憾。”
韓非聞言,失笑着搖了搖頭,淡淡道:“嫪兄過譽了,韓國既是我的國,也是我的家。”
嫪毐看着他俊俏的側臉,對這位驚才絕豔的韓非公子難免生出幾分惋惜之心。
他略微思索了下,輕歎道:“大浪淘沙,洗盡鉛華,天下永遠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人一家之天下。”
“數百年征戰殺伐,直到如今,天下大勢,已然彰顯,韓非兄理應看的出來才是。”
韓非默然片刻,若有所思道:“看得出來又如何,看不出來又如何?這裏終究是我的家。”
嫪毐淡淡道:“家徒四壁,房梁蟲蛀,風雨飄搖,韓國時刻有傾覆之厄,韓非兄覺得,自己能力挽狂瀾嗎?一人之力,又能抗衡煌煌大勢嗎?”
韓非聞言,忍不住扭頭看了嫪毐一眼,目光平靜,片刻之後,方才道:“家徒四壁,房梁蟲蛀,風雨飄搖。嫪毐兄短短十二字,将如今韓國所面臨的困局盡數說出,内憂難解,外患緊逼,可是,不試試,又怎能知道不可呢?”
嫪毐笑道:“韓非兄想要革除諸弊,修繕家國,自是不無不可,隻是,在下想問,韓非兄何不棄此陋室寒舍,與人合建新家,共建一個太平盛世呢?”
韓非啞然失笑道:“合建新家?太平盛世?嫪兄說的,可是秦王政嗎?”
“正是。”
韓非微微搖頭道:“秦王政的确是難得雄主,可是,如果嫪毐兄是我,可願背棄家國嗎?”
嫪毐默然片刻,方才鄭重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我願意,何爲家?家非豪華宮殿,重樓玉宇,而是至親所在,方能稱爲家。
爲了在将來護佑至親之周全,背棄家國又如何?”
“人生苦短,讓至親安享天倫之樂,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嫪毐的話音落下,不等韓非回答,便繼續道:
“若是事關民族之存亡,華夏之蒼生,天下之安危,吾輩身爲中華兒女,面對外族侵辱,自當抛頭顱、灑熱血,寸土必争,誓死不退,雖萬千敵吾不懼矣。”
“但自周分封以來,列國征戰,烽火不息,均不過各地諸侯争權奪利罷了,說起來,也隻是華夏民族的内鬥而已。”
“興衰更替,不過列國宿命。自春秋以來,興盛又滅亡的國家有多少?
三家分晉,韓、魏、趙勢起,是晉主無能。如今戰國七雄,關東六國走向末路,韓國首當其沖,也怪不了别人。
既然韓國在這場争權奪利的舞台上已經注定了失敗的命運,何必再繼續争奪下去,又何苦最後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
說着,嫪毐忽然拉停了馬車,他的目光平淡中透漏着幾分漠然,看着韓非正色道:“别說什麽爲了韓國百姓,爲了天下蒼生。”
“你口中的韓國子民,趙偃口中的趙人,嬴政口中的秦人,都是華夏兒女,都是天下蒼生,他們要的,也不是做什麽韓國人趙國人秦國人,他們求的很簡單,活着而已。”
話音落,嫪毐的手指着身後的車簾道:“吃飽穿暖的活着,而不是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妻離子散,亡父喪母,而不是被殺死在刀風箭雨之下,被餓死在荒郊野嶺之間。”
“就像他們姐弟倆一樣。”
“列國王公口口聲聲說什麽家國天下,說什麽爲國爲民,不過是爲了诓騙更多的人爲他們賣命,好争奪自己的利益而已。”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壤壤,皆爲利往!春秋無義戰,戰國七雄就有嗎?”
韓非胯下的白馬亦緩緩停下腳步,他回頭望着馬車上的嫪毐,清冷的目光望着這位白衣翩翩的大秦郎中。
卻沒想到,他會說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話語。
論學識,論文華,嫪毐自然遠遠比不過韓非子。
但論見識,即便他韓非學究天人,驚才絕豔,即便他韓非已然讀萬卷書,行萬裏路,依舊遠不如他嫪毐。
他這位前世的文科生,那也是學通古今曆史,知曉天文地理的。
涼風吹來,蒼茫的古道上,枯葉顫動,随風翻滾,斷壁殘垣,草木枯敗,這是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
韓非忽然覺得,周遭那灰敗凋敝的背景,竟讓這神秘的江湖劍客多了幾分滄桑之感。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江湖劍客,竟然會說出這樣驚世之語?諸國抵抗秦軍征伐,難道都成了争權奪利嗎?
嫪毐滿是諷刺的話語,并未惹怒韓非:
“如閣下所說,列國之争皆是争權逐利,難道要諸國都放棄抵禦秦軍,任人宰割,才算是爲國爲民嗎?”
嫪毐微微一笑,目光淡淡道:“如果真是這樣,不施兵戈而天下一統,自是完美,可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說着,嫪毐自嘲一笑,道:“唉,不過異想天開,癡人說夢而已。”
韓非眼簾微垂片刻,忽然再次擡起,星目清冷而淩厲,灼灼的望着嫪毐,一字一句道:
“所以,殺信陵君,殺墨家巨子、農家俠魁,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嫪毐輕笑一聲,他早就猜到,韓非既然知道他的名号,想必也知道自己做的大事來,如今,他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
望着眼前的九舅子,似笑非笑道:“我這人很簡單,不求上進,貪花好色,多情浪子,天生情種,灑脫随性,權勢名利于我而言,皆如浮雲。”
“我所求者,不過是妻妾成群,美女如雲,于百花深處,嘗美酒佳肴,享風情萬種,品百媚千嬌,無拘無束,風流快活。”
韓非聞言,唇角頓時微微揚起,臉上露出了一個邪魅的笑容,反問道:“哦?是嗎?既如此,那嫪毐兄又爲何如此關心天下大事呢?”
“呵呵,”
嫪毐呵呵一笑,目光掃視四周,但見一片片的斷壁殘垣,幾乎每一處斷壁,代表着一個已經被毀了的家庭,甚至還意味着一個被害的家庭。
或許是别人眼裏,這裏隻是一片廢墟,隻是一片灰敗與荒弊。
但此時在嫪毐的眼中,卻是一個個的家破人亡,一個個的人間慘劇,是屍山血海,是血流成河。
嫪毐不是什麽大聖人,也沒有什麽悲天憫人之心。
他隻是一個接受九年義務的三好學生,隻是一個還有良知的人而已。
再世爲人,他不想做什麽拯救世界的、拯救萬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他隻是在縱享美酒佳肴、倚紅偎翠時,尚還有些仁心的人。
每一次見到這些流落他鄉、父母雙亡的孤兒,嫪毐都會想到自己,也都會刺痛他的内心,讓他更想去早點結束如今這個亂世。
甚至将那個天下一統沒多久,又再次開始的亂世扼殺。
具體怎麽做他還沒想到,但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他的想法很簡單,甚至可以說與呂不韋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他的細節操作會比呂不韋做的更好。
呂不韋無法保證孩子一定是他的,但他嫪毐可以。
如果嬴政真的無法體恤萬民,那他也可以換個人坐天下。
天下初步一統時,造反之聲四起,嬴政手段狠辣鐵血很正常。
但若是一直不當人,那也不能怪他了。
“我隻是想早點結束這個亂世罷了,讓這個世界上,像他們姐弟倆這樣父母雙亡、無人養育的孩子能少些。”
“駕!”
說完,嫪毐輕輕揮動馬鞭,馬車便繼續緩緩向着新鄭走去。
韓非的白馬上并無馬鞍這些東西,隻墊着一個很厚的墊子,見嫪毐駕着馬車走了,連忙輕夾馬腹,催促跟上。
待韓非走至近前,嫪毐方才舉起酒壇向他示意了下,開玩笑道:
“重新認識下,在下嫪毐,見過内兄。”
韓非幹咳兩聲,難得正色起來,道:“你與紅蓮之事,我也是才知道,她雖然有些嬌蠻任性,但心地善良,純真無邪,希望将來你能好好待她。”
不論剛剛嫪毐說的話,他認不認可,起碼他是欣賞嫪毐的。
也覺得妹妹紅蓮嫁給了這樣的人,不算委屈。
嫪毐微笑道:“諸多兄弟姊妹中,紅蓮與九公子最是親近,想必九公子也應該對我有所了解,在下素來憐香惜玉,絕不會辜負了任何一位美人,所以,還請韓非兄放心,在下一定會好好寵愛她的。”
韓非聞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沉默片刻,忽然又道:“聽說,嫪毐兄與韓國大将軍姬無夜的關系不錯,似乎往來頗多?”
嫪毐有些好笑的道:“怎麽,韓非兄莫不是以爲我與他在暗中勾結,謀劃韓國?”
韓非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微微搖頭道:“并非如此,隻是好奇而已,道不同不相爲謀,我相信,以嫪毐兄的俠義之心,明月之質,憐花惜玉之情,絕不會與那匹夫爲伍的。”
嫪毐輕笑一聲,一邊趕着馬車,一邊道:“韓非兄觀察入微,深解人心,在下佩服。”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來到了新鄭東門,進了城,沒走多久,便來到了紫蘭軒。
嫪毐下了馬車,向韓非拱手道:“韓非兄,如今我也算紫蘭軒的半個主人,以後韓非兄喝酒了,盡管來此便可。”
韓非望着豪華的四層閣樓,忍不住點了點頭,笑道:“想不到嫪毐兄在新鄭竟有如此大的産業,不請我進去痛飲一番嗎?”
嫪毐聞言,皺眉思索了一下,笑道:“韓非兄剛剛歸韓,于禮而言,理應先回宮拜見韓王才是,至于喝酒随時都可以,不若在下改日再備好美酒佳肴,咱們再不醉不歸如何?”
“诶,無妨無妨,反正已經到了新鄭,如今.....”
說着,他看了看天色,發現如今還沒到中午,不由頓了一下,繼續道:
“反正已經回到了新鄭,如今天色已晚,待明日一早沐浴之後,再去拜見父王也不遲嘛。”
說着就要拾級而上,嫪毐望着他笑道:“韓非兄,你确定要先喝酒嗎?”
韓非似乎有些等不及了,頭也不回的道:“那還用說?快走快走。”
說話間,已然到了紫蘭軒的門口。
嫪毐聞言,無奈的看向他身後的小小身影,聳了聳肩道:“紅蓮,你看,這可不是我慫恿他的,”
韓非的身後,身着一襲粉紅色小裙子的紅蓮嘟着小嘴,小臉氣的鼓鼓的,薄怒的樣子,看起來可愛至極。
“哥哥!”
“你太過分了!”
韓非被紫蘭軒内飄出的香氣吸引,正要擡腳進去,陡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瞬間腳步一頓,臉上洋溢的笑容也瞬間一僵。
“紅蓮?!”
他緩緩收回腳,便見那長高了不少的妹妹紅蓮氣鼓鼓的走了過來。
韓非不知爲何,看着走來的小妹竟是有些心虛,陪着笑臉道:“哎呀,紅蓮,好久不見,哥哥好想你啊!”
紅蓮嘟着小嘴走到韓非面前,奶兇奶兇的道:
“哼!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躲哪裏喝酒去了,父王派了好幾支軍隊都找不到你,果然讓我抓到了。”
紅蓮也才是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而已,身材嬌小,腦袋還沒到韓非的胸口,但他對這個妹妹寵溺至極,見她似乎真的生氣了。
情知理虧的她連忙狡辯道:“哪有喝酒,哥哥隻是餓了一天,便想在這裏吃點東西,順便沐浴一番,再回宮去見你。”
小紅蓮聞言,嬌俏的小鼻子動了動,自然聞到了一股怪味。
當下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後退了幾步,嬌聲道:“咦,身上一股酒氣,哥哥多久沒洗澡了?”
韓非眼珠子轉了轉,有些認真的想了想,道:“額,上個月?不對,今早還在湖裏洗了個澡呢。”
小紅蓮圍着韓非轉了一圈,一雙美眸彎成了月牙,顯然能與親近的哥哥久别重逢,讓她很開心,但嘴上卻是滿滿的嫌棄,嬌聲道:
“咦,難怪身上還有股魚腥味。”
小紅蓮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面帶危險意味的看着韓非道:“那哥哥還要去喝酒嗎?不醉不歸?”
韓非似乎對這個傲嬌任性的妹妹毫無辦法,被小丫頭拿捏的死死地,連忙搖頭道:
“不去了不去了,都怪他,故意說什麽有絕世美酒,才把我勾引來的。”
小紅蓮聞言,緩緩轉身,頓時一臉審視的看向台階下的嫪毐。
嫪毐見狀,輕笑一聲,老神在在的邁着步子走到紅蓮面前,微笑道:
“小紅蓮,見了師父也不打招呼,你父王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小紅蓮微微有些心虛,但還是小嘴一鼓,下巴一揚,傲嬌道:“誰,誰認你是師父了?”
嫪毐見其如此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自信滿滿道:“普天之下,想拜我爲師的人多了去了,你若不想就算了,以後可不要後悔哦。”
說着又道:“如今已經中午,韓非兄不妨先在這裏吃點東西再回去也不遲。”
韓非一直在暗中觀察着嫪毐,見其目光看向紅蓮的時候充滿柔和寵溺,言語之間,語氣也頗爲疼愛,不由放心了不少。
當下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小紅蓮自然是知道自己和嫪毐的關系的。
十歲的她也多少懂了些男女之事,此刻見嫪毐就在眼前,俏臉忍不住微微紅了一下。
但她素來膽大,心裏其實對嫪毐也頗爲親近,畢竟與嫪毐也見過許多次了,更重要的是,嫪毐還救過她。
在她最害怕最無助最恐懼的時候,是他化身爲龍,輕易的殺了那個醜老頭,拯救了她。
不過讓她紅蓮公主服軟那是不可能的,她見嫪毐與哥哥并肩走入紫蘭軒,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頓時計上心來,決定要好好懲罰一下兩人。
也不知她使得什麽法子,隻見其站在台階之上,不一會兒,便見一條好長的紅蛇悄無聲息的爬了過來,在其小腿上饒了一圈之後,又盤過她那不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蛇頭搭在了她的肩頭。
不遠處的路人和紫蘭軒裏的人看到,頓時吓得驚呼出聲,紅蓮卻是嫣然一笑,又見嫪毐和韓非已然上了二樓,絲毫不管自己,更是氣的嬌哼一聲,小跑着跟了過去。
馬車旁,車夫見此情景,不由眉頭一皺,向着不遠處的一名紫蘭軒的侍女道:“這兩個孩子,是首領收留的,煩請安頓一下他們。”
........
且說嫪毐與韓非上了二樓,走進了一處雅間。
嫪毐是這裏的老闆,自然無人不識,他難得在此吃飯,紫蘭軒的侍女自是熱情無比,酒菜不一會兒便上滿了一桌。
小紅蓮貓在二人門外,輕輕一揮手,那赤練王蛇便悄無聲息的順門而入,與此同時,紅蓮的驚呼聲也瞬間響起:“啊!你是誰!放開我!”
聽到紅蓮的驚呼聲,嫪毐與韓非皆是一愣,随後便見木門打開,一道粉紅色的嬌小身影被人提了進來。
小紅蓮身材嬌小,被紫女提着衣領拎在空中,四肢完全無法着地,隻能手舞足蹈的掙紮着。
這樣的姿勢讓傲嬌的小公主備覺屈辱,口中更是不住的罵了起來:“啊!混蛋,壞女人,放我下來!”
“快放我下來!啊,氣死我了,我可是韓國公主!再不放我下來,我、我讓師父打你pipi。”
紫女面上帶着淺笑,随手拎着她,任由其在手中掙紮,就是不肯放手。
“嗚嗚嗚,哥哥,她欺負我,嗚嗚嗚........”
見紫女不爲所動,嫪毐也是饒有興緻的看着戲,小紅蓮立馬改變策略,向最疼她的哥哥賣慘起來。
韓非目光微變,看着紫女道:“閣下這是做什麽?”
說着,便把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嫪毐,意思很明顯:“你就是這麽寵愛我妹妹的?”
紫女輕笑一聲,并未回答他的話,而是眸光淡淡的看向了嫪毐與韓非的腳下。
二人見此,也順着她的目光低頭看向了桌下。
紫蘭軒如今的布置,都是嫪毐一手安排的,在這個闆凳椅子還未出現的年代,一般都是跪坐在墊子上,身前擺一個長桌。
主人或位尊者坐于首位的坐榻,客人則分别跪坐在兩邊,這樣宴客方式嫪毐并不喜歡,所以就布置成了現在的方式。
賓主共坐一桌,桌椅也都是梨木做的,上面镌刻着各式的花樣,看起來既高雅又奢華精緻。
二人比鄰而坐,齊齊看向桌下,便見好大一條紅蛇正盤在那裏。
這蛇自然便是紅蓮從百毒王那裏得來的火焰赤練王蛇。
火焰赤練王蛇是一種十分罕見的蛇,周身殷紅如血,間有黑色斑紋,不僅看起來極爲瘆人,本身也異常兇猛,雖然毒性不大,卻也是極端危險的生物。
嫪毐當初看秦時明月時就有這種感覺,紅蓮化身的赤練看起來是個性感的蛇蠍美人,冷酷無情,心狠毒辣,但内心深處也是個有溫情的人。
而火焰赤練王蛇明豔的顔色,正象征着赤蓮的性感與美豔。
赤練王蛇外表看似瘆人,給人以劇毒無比且兇猛懾人的感覺,也象征着赤練冷酷無情的外貌。
在此情況下,赤練王蛇實際卻是毒性很小的,也恰好象征着赤練冷豔狠辣外表下,内心卻是善良有溫情的。
嫪毐與韓非齊齊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帶着椅子往後挪了挪。
韓非對赤練王蛇不了解,甚至都從未想過紅蓮會馭蛇,因此猝不及防之下,自然吓了一跳。
而嫪毐則憑借非人的神識,早就察覺了王蛇的存在,他知道紅蓮有馭蛇之能,所以并沒有做什麽。
此時更是配合演戲,裝出一副受驚吓的樣子。
“哈哈,被吓到了吧!膽小鬼,咯咯咯........”
看到二人被吓的樣子,紅蓮見自己都惡作劇得逞,成功教訓了兩個冷落他的男人,頓時得意起來。
她小孩子心性,一時竟也忘了自己正被人拎着,居然出言嘲諷之後,得意都笑了起來。
韓非兀自還有些懵逼:“???”
嫪毐則莞爾一笑。
赤練王蛇極有靈氣,見好基友被擒,立刻轉而向着紫女示威起來。
且其頗通人性,似乎本能的可以感受到紫女的恐怖,因此并不敢輕舉妄動。
嫪毐見趙曦兒手中真氣湧動,似要揮手除掉赤練王蛇,連忙揮手阻止道:
“不必了,紫女姐姐,沒事的,把紅蓮放下來吧。”
小紅蓮立刻再次張牙舞爪起來,向着紫女威脅道:“壞女人!快放我下來,不然我就叫小紅咬你了。”
紫女自然懶得理她,便順手将她放了下來。
誰知小紅蓮腳一着地,得了自由,立馬又變成了那個嬌蠻的小公主,仰着臉指着紫女道:
“我可是韓國的公主,你竟敢如此待我!看我不........”
她的話音未落,便見紫女清冷的眸子看了過來,她也不知怎的,居然莫名的有些心虛害怕起來,改口改的超級順溜。
她小臉往旁邊一扭,傲嬌道:“哼!本公主心地善良,今天就饒你一次,再敢這樣對待本公主,定不饒你。”
說着,便自顧自的在嫪毐身邊坐下,那赤練王蛇也立刻爬了上來,盤繞在了紅蓮的小腰和肩上。
紅蓮小小年紀,對此物卻全然不懼,扭過頭望着肩上的好大蛇頭,居然親密的輕摸了摸赤練王蛇的蛇頭。
小嘴裏兀自還在嘟囔着:“那狐狸精說的對,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哼!隻知道喝酒,還是小紅好,願意陪我玩。”
說着又問那赤練王蛇道:“餓了吧?”
看那樣子,就好似和小姐妹說話一般。
赤練王蛇在韓非三人的注視下,居然人性化的點了下頭,讓三人都驚奇不已,尤其是韓非,驚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紅蓮拿起筷子,夾了桌上的一塊肉遞到了赤練王蛇的面前,赤練王蛇也不客氣,巨大的蛇口張開,立刻便吞了下去。
韓非見此,更覺詫異,心裏卻還在擔心,實在是怕這蛇王突然起了兇性,會在紅蓮那嬌嫩的皮膚上來一口。
“紅蓮,你,它,怎麽回事?”
一聽韓非問起,小紅蓮頓時來了興緻,将自己的那番遭遇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當初被綁架俨然已經成了她的光輝事迹。
總結就是,蛇多麽多麽多,自己多麽多麽厲害,和小紅并肩作戰,大戰巨蛇,又說自己怎麽殺死又髒又臭的壞老頭,還收了無數“小弟”。
韓非聽得提心吊膽,但也知道妹妹的話不可盡信,便以問詢的目光看向了嫪毐。
嫪毐無奈的聳了聳肩,苦笑道:“跟她說的差不多,那盤魑巨蚺的确是她和赤練王蛇一起殺得。
後來我趕到後,殺了養蛇的百越餘孽,就是那個百毒王。說起來.......”
嫪毐說着,看向紅蓮笑贊道:“小丫頭心思純淨澄明,鍾靈毓秀,還是很厲害的。”
聽到嫪毐誇贊自己,小紅蓮立馬傲嬌的揚起臉來,嬌聲道:“嘿嘿,看吧,哥哥,連他都說了,我厲害吧?”
見她一副快誇我的表情,韓非寵溺的望着紅蓮道:“是,紅蓮最厲害了。”
小紅蓮聞言,眼中開心的彎起了月牙。
卻聽嫪毐話鋒一轉,似笑非笑道:“不過要先說好,你現在養着玩玩也就罷了,等将來你我成婚後,家裏可是不許養這些東西的。”
“你最好早點把它放生了。”
紅蓮一聽,頓時不樂意了,連什麽成婚都顧不得害羞了,皺眉問道:“爲什麽?”
嫪毐的語氣卻是格外堅決,絲毫不容置疑道:“沒有爲什麽,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這件事沒得商量。”
見嫪毐如此,小紅蓮小嘴一撅,亦是力保自己的小夥伴:“我不,小紅那麽乖,我偏要養!”
嫪毐有些好笑的輕笑一聲,端起酒杯向着韓非示意了一下,随後便一飲而盡,喝完酒,還老神在在的咂麽了下嘴,贊道:
“好酒,不錯,可惜啊,配上一些野味更好。”
說着,他的目光有些玩味的看向紅蓮肩上的那條大紅赤練王蛇,淡淡道:
“你敢把它弄進家裏,我就把它一段一段的剁了炖湯喝,養多少,我炖多少。”
不怪他不近人情,實在這些危險的東西他是絕對不允許靠近家門一步的。
畢竟他的後宮那麽多嬌弱的美人,别說傷到了她們,就是吓着了她們怎麽辦?
更不要說将來還可能會有許多孩子,女兒們的一個個蹦出來,那麽多小不點,自然更不能讓這些危險的冷血動物靠近了。
所以這件事在嫪毐這裏是完全沒有商量餘地的。
紅蓮見嫪毐如此态度,自然非常生氣,當下向着嫪毐做了個可愛的鬼臉,便帶着赤練王蛇離開了紫蘭軒。
紅蓮離開,韓非卻是有些尴尬了,一方面他也覺得家裏不能養着這些東西,實在太危險。
另一方面,又覺得嫪毐前腳剛說會好好寵愛自己妹妹,結果,就這樣寵愛的?
要知道紅蓮天生麗質,又是最小的公主,自幼便深得其父王寵愛,後宮裏的人不論位份大小,也沒有敢對她不敬的,可以說小紅蓮從小到大,還沒人敢這麽對她的。
即便是她鬧的一些事韓王也不願意,但态度也不會如此決絕,頂多就是好言相勸的哄着罷了。
嫪毐自然看的出他的想法,不過韓非沒說,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反正他也沒做錯什麽。
對于自己的女人,他自然是寵愛的,但不會溺愛,人身安全是原則問題,不容任何人逾越。
見他如此,韓非倒也沒再說什麽,因爲來時便喝了不少酒,所以這次兩人倒是沒有多喝,隻大快朵頤一番,嫪毐便獨自離開了。
且說嫪毐自紫蘭軒的後門出來後,叮囑紫女照顧下那兩個姐弟,便回了月韻小築。
月韻小築内,早已人去樓空,平日裏,也就紫女偶爾來此坐坐。
嫪毐這些日子沒有近女色,心裏早就窩了火,便又找了四五個美貌小琴姬來消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