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聞言,笑着搖了搖頭,淡淡道:“太後先休息半個時辰,待會兒再更衣梳妝,順便讓她們把殿裏收拾一下,早朝結束,隻怕大王會來看你。”
趙姬含混不清的嗯了一聲,便再次沉沉睡去。
這一宿的癡與狂,早已讓她筋疲力竭,她覺得自己就好似那狂風海嘯中,被狂浪拍擊而颠簸的小舟一般,都将她拍暈了數次,人都好像散了架一般。
嫪毐見着人間絕色依舊沉醉其中,不由唇角微揚,随後便走出了偏殿。
一場大火,讓主殿被燒毀了不少,如今正有能工巧匠在抓緊修葺。
盡管有嫪毐的幫忙,衛尉竭未受到趙姬的處罰,但他心中擔心,下定決心戴罪立功,因此親自下場指揮監督,速度倒也快了不少。
嫪毐遠遠的看了一眼,随後便輾轉來到了後花園。
花園不大。其内百花盛開,花香撲鼻。
明媚的陽光灑落在五顔六色的花朵之上,更顯姹紫嫣紅,百花嬌豔。
忽有幽幽笛音,袅袅傳來,笛音清幽凄凄,如泣如訴,入耳讓人不由心神一靜,似洗盡塵俗,全然沉浸在那凄美的曲調裏,缥缈唯美的音律,不絕如縷,飄蕩在花園内。
這笛音似有一股魔力,引人沉浸在笛音所營造的意境裏,喚起他心底一陣惆怅。
循着笛音,不知不覺間,已然來到後花園内的小湖邊,卻見水榭亭台中,有一着紫衣的妩媚女子,正幽坐于欄杆之上,吹笛訴情。
遠遠望去,但見女子肌膚如雪,眉目如畫,尤其是眉間的那隻紫色蝴蝶紋,尤其惹人,爲其添了幾分神秘與邪氣。
清風吹來,青絲飛揚,湖面映出那佳人身影,婀娜而窈窕。
往昔隻顧着奔波與殺戮,一心想的是如何完成任務。
如今難得清靜,嫪毐便也未出言打擾,隻慢步于湖邊的青石小道上。
耳邊聽着幽幽笛音,沿着湖邊獨行,沒過多久,便來到了水榭之上。
見嫪毐走來,笛音戛然而止,離舞微微頓了一下,随後向着嫪毐輕輕一禮,嬌聲道:“見過大人。”
嫪毐望着眼前熟悉的倩影,微微一笑,随意道:“很幽美的曲子,可惜多了幾分凄清與孤絕。”
離舞微微怔了一下,美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嫪毐,輕聲道:“想不到大人于音律一道,亦有不俗見解。”
嫪毐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反問道:“呵呵,涉獵而已,怎麽?在你眼裏,我就是個隻會殺人的粗鄙武夫麽?”
離舞低首垂眸,輕輕搖了搖頭,嬌聲道:“屬下不敢。”
嫪毐有些好笑道:“不敢?就是默認,不否認了?”
說着,又面帶笑容地道:“離舞,你倒是膽子見漲啊。”
離舞聞言,吓了一跳,連忙躬身一禮,拱手道:“大人恕罪,離舞并無冒犯之意。”
羅網等級森嚴,身爲天字一等殺手,嫪毐對殺字一等的離舞是有生殺之權的。
離舞深知,即便如今對方不是掩日了,依舊可以輕易殺了她。
沒人知道曾經的掩日在羅網的地位有多高,更沒人知道如今的嫪毐究竟在首領心中是何地位。
嫪毐有些無奈,沒想到自己明明面帶笑容的一句玩笑話,還能讓她如此緊張。
他輕歎一聲,随後斜靠在欄杆之上,随意且無聊地說道:
“曾經的掩日已經死了,如今在你眼前的隻是嫪毐而已,不管繼任的掩日究竟是誰,都不再和我有任何關系。”
“你我也算舊識,如今一起脫離江湖,大可不必再這樣。”
離舞美眸眨動,眼中怅然之色一閃而過,随後反問道:“真的能脫離江湖嗎?”
嫪毐聞言,輕笑着搖了搖頭,不知是在自嘲,還是真的覺得好笑。
身前的長桌邊上,煮着一壺清茶,長桌之上,一盞白玉茶盞中,盛着半盞色澤清潤的綠茶。
嫪毐伸手端起茶盞,将剩下的半盞清茶一飲而盡,随後淡淡道:“羅網的殺手,就是爲任務而生的,從出生就這樣,至死才能結束。”
說着,他再次長歎一聲,自嘲道:“所謂的脫離江湖,不過是暫時的罷了。”
“或者說,我們一直都在江湖中。”
“如今不過是短暫的休假而已,終有一天,還是要回去的。不過.......”
嫪毐目光平靜的望着湖面,似在跟離舞說話,又似在喃喃自語,說着,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過,在你我回去的時候,你我應該會變得很強大,也必須強大。”
離舞的目光望着嫪毐手中自己喝過的茶盞,眸中有些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回想起嫪毐的話,亦是若有所思。
她那宛若黑寶石般明亮清澈的美眸,有些好奇的望着眼前俊美脫俗的男人,一時之間,竟是有些難以置信。
她實在想不到,那個羅網中冷酷無情,最神秘也最行蹤詭異的天字一等殺手——掩日,居然就是眼前這個俊美的不像話的男子。
她跟随掩日執行過許多任務,也有過許多任務上的接觸,卻還從沒見過他真實面目,原本聽聲音,還以爲對方是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子,卻沒想到.......
見對方美眸中滿是好奇的盯着自己,嫪毐唇角微揚,身體輕輕一動,但見一道黑影閃過,他人已然出現在離舞的面前。
離舞吓了一跳,本能的後仰了仰。
嫪毐已然伸出手,輕挑的擡起她的下巴,狹長的丹鳳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似笑非笑地道:“怎麽?我很美嗎?”
帶着幾分調戲的話語,讓年紀不過二八芳華的離舞微微愣了一下,更覺詫異至極。
她印象中的掩日,是個極爲冷酷無情的人,從未見過他如此對一個女人親近,甚至死在他手上的美女沒有十個,也有八九個了。
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居然對她這樣?
“美.......”
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美面龐,呼吸微微滞了一下,一時竟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但她也非常人,幾乎瞬間就調整好了心境,轉而妩媚一笑,向着嫪毐主動湊近了幾分,吐氣如蘭的嬌聲道:
“呵呵,大人之美,乃是離舞生平僅見,都快把離舞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她的嬌聲媚語,軟糯而迷人,讓人聞之,似如一隻玉手,在心底撩起陣陣波瀾。
看着氣質陡然轉變的離舞,嫪毐頗覺無趣,無奈的聳了聳肩,便再次回到了長桌邊坐下。
他對一個僞裝起來的妖媚女子并不感興趣,他想調戲的,是她們最真實的自我面,而不是将自己披上炫麗色彩的毒蛇。
但作爲羅網的殺手,離舞從未在人前展露過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這時還沒有凳子椅子,人們大多都是跪坐,嫪毐則顯得随意許多,一屁股坐在墊子上後,身子往後一靠,倚在欄杆上,便慵懶的半躺在桌邊。
嫪毐看着他那散漫慵懶的模樣,倒也沒有再多想。
來這裏之前,她才知道了掩日就是嫪毐。
至于嫪毐的脾性,畢竟他是相府舍人,還是特别出名的那種,離舞也早有耳聞。
剛剛的詫異,源于對掩日冷血無情的固有認知,以及巨大的反差感。
甘泉宮規模極大,金玉交輝,巍峨壯觀,偏殿也多。
嫪毐自認身份特殊,原本趙姬是要讓自己跟她住在一起的,但在嫪毐的堅持下,便将甘泉宮西北角的清秋苑賜給他居住。
清秋苑在甘泉宮極爲偏僻,亦有獨立的院牆,其内共有六間房屋,是做兩層的小樓,上下各有三間房屋可供居住,除此之外,一樓還有間會客大廳,二樓中間則是一露台。
這閣樓不大,但幽美中又不失華貴,專供他日常休息居住。
在趙姬的要求下,他平日裏夜晚睡在趙姬的寝宮“侍寝”,白天無事則在這裏休息,裏面存放着他的一些家私、衣物。
嫪毐伸手遙指着西北角的那座漆紅的小閣樓,問道:“看到那座二層閣樓了嗎?”
離舞聞言,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座紅色的小閣樓隐約在樹林之間,便輕輕點了點頭,清聲道:“看到了。”
嫪毐微微颔首,随後道:“從今以後,你就住那裏。”
離舞美眸眨了眨,随後妖媚一笑,笑吟吟地問道:“那,大人你呢?”
嫪毐唇角微揚,壞笑道:“我自然也住在那裏,這座清秋苑,以後便是你我同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