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将軍上戰場會有疤一樣,農民下地也會有疤。
看到這裏,她就知道廖蘊美是一個合格的農民。
顧清菱心裏也有了些猜測,不過她還是問了出來:“丫鬟說是農家來人,果然是農家的。隻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我記得,之前農家交的名單裏,可沒有姑娘。”
是啊,沒有姑娘。
沒有姑娘,這位自稱“農家”的姑娘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不知道爲何,顧清菱心頭有些酸澀。
果然,廖蘊美猛然擡起了頭來:“就是因爲沒有我的名字,我才來的。”
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廖蘊美趕緊又改了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家裏人忘記把我名字報上了,所以……所以我就來找王妃了,想要問問,能不能把我的名字加上。”
她着急地說道,“别看我是女孩子,但是我真的會種地,我種的地比我哥還好。就是我爺爺也常說,要是我是一個男孩子就好了……”
“别着急,慢慢說。”顧清菱壓下酸澀,微笑說道,“你剛剛說你種地比你哥還好,能舉幾個舉例例子嗎?”
廖蘊美還真是一個直腸子,完全沒意識到她這樣說是踩了她哥一腳,噼裏啪啦的就将她曾經被她爺爺誇贊的地方全部說了出來。
特别是,他們家的地還因爲她的一些建議增加了收成。
《博物志報》上提到的間苗法,她曾經也發現過,用的是哪幾種植物。
在培育良種方面,她也有自己的心得。
……
廖蘊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在說這些的時候,旁邊已經有筆記丫鬟記錄了下來。
筆記丫鬟是顧清菱新增的丫鬟,取名“墨季”,排的是“
季”字輩,而不是墨字輩。
“季”通記,直接用筆記的記有些太俗了,便用了同音字“季”,女孩子用着也好聽些。
女孩是“某季”,男孩是“季某”。
顧清菱發現,廖蘊美還是挺有種田天賦的。或許因爲年輕,她敢于想像,也敢于實踐。
隻是可惜,即使在農家,因爲她是姑娘,因爲她是小輩,并不是她所有的想法都能被采納。她常常爲了讓爺爺采納她的想法較勁腦汁。
顧清菱說道:“你這些想法很好,我很高興你能加入農學院,而且我相信有你的加入,大明研究所農科院将會取得更大的成績。”
“真的,你答應了?!”
“嗯,我答應了。”顧清菱直接讓筆記丫鬟花季拿了一封聘用書過來,當場下聘。
當然了,在真正進入大明研究所農科院工作前,顧清菱也提出了要求,“我希望你加入‘農學交流團隊’,和巨子一起前往各地實驗農莊,學習交流。結束以後,再選擇自己的去向,你可以嗎?”
廖蘊美狂點頭:“嗯嗯,可以。就算待遇沒有他們好,我也願意。”
“那不行,既然你也是其中之一,你當然要享受跟他們一樣的待遇。你們做的是同一件事情,那就應當享受同樣的待遇,不能因爲你是女人就歧視你,這是不對的。”顧清菱望着廖蘊美的眼睛,說得極其認真,“男人和女人,本來就應該同工同酬。若是待遇不同,肯定不是因爲性别,可以是工作能力,可以是工作崗位,但絕對絕對不能因爲性别。”
廖蘊美愣住。
原來,她這麽厲害嗎?
男人能拿到的報酬,她也能拿到嗎?
不是,應該是“男人能拿多少報酬,女人也能拿嗎”?!
然而在她露出這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時,對面的王妃顧清菱卻點了頭,以十分肯定地語氣說道:“本來就應該這樣,不是嗎?幹多少活,拿多少報酬,至于是誰幹的,重要嗎?是誰幹的不重要,那是男是女重要嗎?”
廖蘊美帶着一堆書離開的時候,還有些恍恍惚,又有些高興。
她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大事。
雖然現在的她還不甚明白幹的是什麽大事,但抵不住她很高興。
當廖家人快急瘋了時,廖蘊美坐着馬車,帶着一大堆東西出現在了村子門口。
“美娘,你家蘊美回來了,坐馬車回來的,在村子門口。”
美娘趕緊往村子門口去。
她在半道上碰到了坐在馬車上的廖蘊美,開口就罵:“你這個殺千刀的,跑到哪裏去了?!你急死我了,知道嗎?你這個丫頭,就算再氣再急,也不能離家出走啊……”
“誰離家出走了?我才沒有,我隻是一大早出了趟門,這不是辦完事就回來了嘛。”廖蘊美笑嘻嘻地讓美娘上車。
美娘給了她幾下,眼眶裏盡是慶幸的淚花:“我看你回去怎麽辦,你爺你爹都急死了,連範老爺子都驚動了,整個村子都在找你……你以後别想出門了,你爺爺肯定不準了,你這個丫頭,怎麽那麽氣人呢?你真真是氣死人了!”
廖蘊美嘻皮笑臉:“娘,那可不行,我以後肯定是要出門的。當當當當,你看,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美娘不識字,因此看到廖蘊美拿出來的東西,完全不知道是什麽。
“是聘用書。我跟爺爺他們一樣,被崇親王妃聘用了。不久後,我會和範爺爺他們一起加入農學交流團,研究種地。”
美娘呆住,完全不敢相信女兒的話。
不僅她不信,廖家人,以及農家的其他人都不信。可是聘用書是死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她哥廖良俊拿了自己的聘用書過來做對比,除了名字不同,幾乎一模一樣,連福利待遇都一樣。
也就是說,廖良俊有的,廖蘊美也有。
“這……這怎麽可能?!蘊美,你可是丫頭!”
“丫頭怎麽了?丫頭就不能種地了?”廖蘊美下巴一擡,驕傲地說道,“我可是崇親王妃親自面試的,崇親王妃還誇我了,希望我以後能夠學大明研究所農科院做貢獻。當然了,最終去哪裏,還要看農學交流團以後的情況,萬一我想做先生呢?”
話是這麽說,但廖蘊美心裏是清楚的,她對種地感興趣,可對做先生沒有一點興趣。
她這樣說,隻是想告訴衆人,她和大家一樣——他們什麽待遇,她也是。
“你可是一個姑娘!”
“姑娘怎麽了?我有聘用書,你們有的,我也有。”
“可是……你一個大姑娘怎麽跟一幫男人混在一起,有失體統。”
廖蘊美翻了一個白眼:“老叔,村裏種地的時候,哪家姑娘沒去送水幫把手了?就是農忙的時候,姑娘不也照樣下地插秧、割麥?這個時候,你怎麽不說姑娘跟男人混在一起,有失體統?”
老叔被堵得啞口無言,直說廖蘊美“鬼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