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朝代都會有内憂外患,或嚴重或輕微。沒有敵國虎視眈眈,朝堂内部的分裂就會逐漸加劇;若是有了外敵,至少在某段時間内,朝中人會一緻對外。
畢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宋子晚對朝中局勢雖然沒有完全摸清楚,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她不過随口一句話,卻蓦然惹得對面的人側目。
韓暮盯着她的狗爬字體,難得認真地觀察起她來。
從前的宋子晚功課無可挑剔,但囿于宮内,格局和眼界都頗爲局限,隻看得到朝堂紛争,權勢更疊;現在的宋子晚雖然不着四六,偶爾說些話卻恍若醍醐灌頂。
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眉眼深沉,宋子晚不由得坐直了,滿臉戒備地看着他,“幹嘛,朕說得不對嗎?”
韓暮突然笑了,“皇上說得很對。”
他手指輕輕撫着書脊,冷泉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先有國後有家,國家不安定,某些官員哪裏有機會紙上談兵?沒有戍邊将士,哪來貴族的繁榮奢華?”
韓暮嘴角微挑,眼皮下壓,毫不掩飾對某些人的鄙夷。
宋子晚對他說的話很是贊同,“所以,朕決定爲戍邊的提升戍邊将士的福利,至少要把他們的家人安頓好,若是發生意外,他們的家人也能有所依仗。”
她邊說邊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皇上能這麽想,臣很欣慰,”韓暮語調漸漸染上了溫度,臉上也略微帶着些笑意,“有進步。”
夭壽了!
宋子晚愣了愣,有生之年居然能從他嘴裏聽到誇獎自己的話。
她盯着韓暮喝茶的動作,又品了品他剛才的一番話,頓時覺得對方好像擔負着很多,也虧得是這副寬厚的肩膀才能承受得住。
隻不過——
“你别這麽說。”
韓暮不解擡頭,“嗯?”
“大奸臣就要有大奸臣的樣子。”你這樣會讓我懷疑你拿錯了劇本。
宋子晚後半句沒說出來,腦袋上卻挨了一下,是韓暮拿着書敲的,“沒抄完不準吃晚飯!”
宋子晚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心裏默默賞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叫你比腦子快!
她端着握筆姿勢,低頭抄了兩個字突然問道,“你爲什麽總是罰朕抄書?”
奏折上批錯一個字就抄一遍,她現在都欠下二十遍《治國紀要》了。
韓暮放下書,神色莊重地望着她,“皇上可知自己所批下的每一個都代表着什麽?”
“什麽?”
“是身爲皇帝的謹慎和威嚴,更是責任。”他随手翻開一本奏折放在她面前,修長的指尖點了點用朱紅圈出來的部分,“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皇上以爲自己寫的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錯字嗎?這反饋給下面的人便是策略和方針,是數以萬計百姓的生命。”
擲地有聲的回答讓宋子晚震了震,默默地低頭仔細看批錯地方,頓時覺得有些羞愧。
糯糯道,“朕知道了,沒有下次。”
韓暮見她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擰了擰眉峰,以爲自己說重了,聲音逐漸溫和下來,“皇上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