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韓暮正捧着茶盞,慢條斯理地刮開最上層的茶末,動作優雅,神态自若,仿佛身在自己府中。
他早些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戰,身上有化不去的鐵血之氣,脊背總是挺直的,不怒自威,讓人不自覺臣服。
而張舒張公公則一臉淡然地站在離他兩米遠的位置,目光沉靜,周身好像籠罩着一層霧,讓人看不真切。
褪下這一身太監的行頭,說他是個翩翩公子都有人信。
宋子晚凝神聽了會兒,耳朵裏什麽動靜都沒有。
她不由得擰起兩條小細眉,壓低嗓音對綠枝說道,“這就是強者的比試境界,無聲勝有聲?”
綠枝看着她折着腰撅着屁股的扭曲姿勢欲言又止,又不能伸手扒拉,隻好言勸到,“皇上,咱走吧,一會兒被發現了。”
“來都來了。”
宋子晚幹脆利落地留了個後腦勺給她。
綠枝:“……”
品過兩口茶,韓暮總算是開了尊口,掀起眼皮看向張舒,“方才本王過來的時候,碰上一個毛手毛腳的小太監,把熱水灑在了本王身上。”
他抖了抖衣袖,暗紅色的布料沾了水,顔色更加深了。
張舒看了一眼,低頭緻歉,“是奴才管教不周,還望攝政王恕罪,奴才下來自會懲處他。”
“不用了,本王等不及,已經讓人把他拉出去砍了,”韓暮嘴角挑起一抹笑,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張公公覺得如何?”
打人要打臉,做事自然也得先斬後奏。
張舒聞言眯了眯眸子,神色不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噼裏啪啦閃着火光。
片刻後,張舒輕笑并拱手道,“多謝攝政王動手替奴才管教手下的人,攝政王日理萬機還要插手大内的事,當真是有心了。”
“有心?”
韓暮食指摩梭着杯沿,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玩味道,“倒是比不上張公公,巴巴地派人去城郊迎接本王回京。這份大禮本王記住了。”
他不僅收下了,還付出了代價。
微微轉動手臂,動作牽扯到昨日剛包紮好的刀傷,有些疼。
對方的咄咄逼人并沒有讓張舒亂了陣腳,他照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循着該有的禮數,“攝政王在說什麽奴才不懂,但您受傷的消息傳回京城奴才心裏也跟着不好受。”
他稍稍側頭朝立在旁邊的小太監興彥遞去一個眼色,後者立馬機敏地上前,将手裏的檀木盒子打開,裏面靜靜躺着一支百年山參。
“這是奴才上次陪皇上出獵偶得的野山參,乃是上品,一直不舍得用,現在攝政王受了傷,正好送給您以表心意,還望您不要推辭才是。”
韓暮眉梢一挑,迎着他略帶笑意的目光,又看了看興彥一眼,沒接。
他将茶杯擱下,杯托和桌子碰撞發出一聲輕響,随後整理衣袍起身,雙手負于身後。
兩人相對而立,看似平和,卻隐隐有劍拔弩張之勢。
“還是張公公留着自己用吧,”韓暮邁步,清冷的聲音從自門外傳進來,“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