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無論發生什麽,躲在草堆下,不要出來。”
這是楊宇合對楊瑾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楊宇合本身喜歡讀書學習,本就對道術修行淡薄,他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
落了修爲,不通術法,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肉體凡胎,僅此而已。
發生矛盾後不久,他就病死了,期間,他什麽都沒有和楊瑾說。
但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訴楊瑾。
以後我走了,你要好好讀書啊,也不要記恨村民們,不要記恨梅山村。
他們可以排斥他們作爲‘外姓人’,但楊家,何嘗不是祖輩就生活在這山頭呢。
楊瑾哭着點點頭,到他斷氣的時候,還在喊着爸爸爸爸。
爸爸
楊瑾變成了孤身一人了。
在這期間,關心他的隻有一個人。
那位城裏來的青年,那位叫做馬東文的青年,會時不時來噓寒問暖。
時不時給楊瑾帶來大白面饅頭。
很香很香的那種。
他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這麽多人裏,隻有馬東文站了出來。
雖然,他站出來也并沒有用,但這也讓楊瑾記在了心裏,記了好多年。
直到三年之後。
又一批人上到了梅山觀來了。
老一輩的人總是有些念舊,對于讓楊宇合意外去世這事兒,還是讓村裏的人對楊家,對梅山觀心中有愧。
傷痛,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流逝。
愧疚也會。
老一輩的人逐漸在走掉,年輕的,新一代的人在村裏掌握着話語權。
比如說,當年欺負楊瑾的主力軍們。
他們更年輕,更有激進,他們覺得,這外鄉人搶了他們的飯碗。
也更覺得,外姓人,不是自己人。
而且聽長輩說過,這楊家梅山觀,在以前可是要收供奉的。
憑什麽?
憑什麽???
一個外鄉人,一個臭牛鼻子,憑什麽祖上踩在自己村的腦袋上?
于是乎,懷揣着各種想法,這由梅山村年輕人組成的隊伍,就雄赳赳氣昂昂的朝着梅山觀行去,那時候的楊瑾正在道觀裏啃着窩窩頭,面對這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心裏慌的很,趕忙上前迎道。
“大哥大姐們,怎麽了這是,咱有話好商量。”
楊瑾的臉上挂上了虛僞的笑容,這麽些年裏,他已經學會了怎麽去阿谀奉承。
正當此時,有人站了出來,是馬東文,穿着灰色布衣的他一聽到有人浩浩蕩蕩上山來就知道不妙,匆匆跑來後他喘着粗氣說道:“大家都是同鄉人”
“你個外村的,管得着嗎你?”
一個大男孩不耐煩了,在砸東西的時候,順手就砸向了馬東文,他也是外姓人!沒想到這一砸,砸的就是馬東文的腦袋,砸的腦袋開戶,砸的頭破血流。
血呀,泊泊的流。
沾着瓷片和木屑。
鮮紅鮮紅的。
那些砸紅了眼,拿紅了眼的人們,哪裏會管這倒地的青年呢?
隻有楊瑾呆呆的看着這世界上,最後關心自己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是誰?
他,隻是一個正義感富裕一些的下鄉知青而已,他沒有給楊瑾過多的優待,他隻是單純的,平等的看待着他和他的梅山觀。
他也倒下了。
楊瑾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床炕,旁邊的野獸皮毛。
羊、牛的皮子,這些皮子就好像在勾動着他的心弦
這是楊瑾,第一次施放完整的道法。
“天地無極.”
“乾坤,借法”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夾雜着陰火的符箓自地面散開,形成圍困之勢,而李衛隻是稍微震了震手中琴弦,音浪四溢,這陰火符箓便被震了開來。
不過還是有零零散散的邪火掉到了李衛的身上,将道袍燒出了一切痕迹來。
有些痛。
楊瑾清醒過後,便看到了眼前的白衣道人,眉心上裂開的豎瞳。
“這位道友,這是你的神通道法嗎。”高大的道人似乎有些意外眼前這白衣道人的神通術道:“宛如黃粱一夢一般啊,讓貧道看到了自己的過去,讓道友見笑了。”
李衛則是直截了當的問道。
“你用造畜的法子将那些打砸的人們變成了牲畜,然後呢?”
“然後?”
楊瑾面容燦爛,仿佛回憶起了什麽美妙的事情似的:“當然是宴請了上山尋人的村民們了。”
這言語仿佛最惡毒的利刃。
李衛也無話可說,手中的琴弦撥動,一曲《十面埋伏》和一曲《廣陵散的》交互彈奏。
琴音如刀,殺殺殺,音律如刃。
陰森的鬼蜮,天空被血月覆蓋,天地正氣和道理在這裏都要辟易。
楊瑾望着天空的一輪血月,呢喃道。
“道友,你來晚了一步啊,我血月蔽日法成,在此方山脈之内,即使和神女還未完婚,她的一身法力也當能爲我所用,天地無極算了,也沒什麽念咒的必要。”
“玄法,來。”
源源不斷的法力支撐着楊瑾。
不斷,不絕。
在破落的梅山觀内,鍍金閃閃的神女像,雙眸正在流着粘稠的血淚。
神女血淚,血月遮天。
死在這裏的每一個妖魔,每一條陰魂,每一個妖怪,都成爲了他的法力來源,他的食糧。
古文咒箓,山神靈力。
在血月之外,已經有不少人發現這一股異常現象了。
這山雖然人迹罕至,卻也是有人居住,有人遊玩的。
“卧槽,這血月當空的,是不祥征兆嗎?”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有人漂浮在半空中,一個黑衣道士.”
“好像那裏是梅山觀?總感覺那地方神怪神怪的,當地人都不敢去看啊。”
“我要上傳到nga上去,老牛逼了,這場景。”
“卧槽!哪裏冒出來的狗子”
正當血月遮蔽之時,一條大狗卻是沖了上去,撕咬着那一輪血色的月輪。
這仿佛神話之中‘天狗食日’的景象再現了人間。
一些遊玩的房車up主剛想拍照,卻發現自己的房車車門有人敲響。
“開門,國安局的。”
“網絡截斷嗎?”
一個穿着中山裝的老者沉吟片刻後,說道:“截斷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他下令的一瞬間,這一片區域就成爲了網絡管制之地。
關于怪力亂神的消息一個都傳不出去,還有國安上門去指導民衆的思想工作。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高效,迅捷,準确。
“白河啊看到了嗎,這就是神話時代的力量。”老人在一旁看着白河說道:“古往今來,修行人們都在追求的力量。”
白河沒有說話,眼前的場景當真算的上是‘神仙打架’了。
“建國以來,鬧騰過那麽大的動靜麽,局長。”
貌似沒有
至少,白河所知道的,是沒有。
“之前,是沒有的。但現在,不是開始有了嗎。”
江興局長淡淡的說道:“任何事情,都是從無到有,從0開始的。”
“不可否認的是,現在靈氣開始逐漸的複蘇了,神話時代才能見到的場景逐漸重新出現在人世間,像是眼前這種‘神仙打架’的情況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事情在發生着,有些事情,要考慮一下了,比如說,成立專門的部門。”
成立專門的部門,說着輕描淡寫的,但卻是滋事重大。
新部門成立後,是哪方主導?是由修行人主導呢,還是由國安主導呢,是指定某個宗門作爲合作對象呢,還是如何的.
這些都是需要經過讨論的,或者說,是漫長的扯皮的。
至于當下。
就當預習一下,神仙和神仙之間的打架吧。
楊瑾人在外頭設法壇抵禦李衛,在内控制一寫着‘楊瑾’的紙人和神女行拜堂成親之禮。
“你讓血月蔽日,我就天狗食日。”
李衛自袖中取出畫來,畫中的靈犬阿黑在靈力的加持下,變得巨大無比。
中華細犬一躍而起,嗷嗚一聲,開始啃食遮蔽這一片天空的蔽日血月。
阿黑每啃咬一口,這血月的力量就削弱一份,太陽就能照射進一分來。
太陽之下,那些在此的厲鬼所化的法力也消融消解了許多。
長虹貫日,對日當曲,十面埋伏藏殺機,琴曲法力化作刀槍劍戟,廣陵散來破邪祟,曲化鎮魔邪音,讓邪陰之氣無法靠近。
“法來。”
“法來!”
“法來!!!”
楊瑾桃木指天,在自己的法壇内作法行術,即使身後有源源不斷的法力,楊瑾也免不得被削弱。
十方血土,隻有那白衣道人的腳下是無垢淨土。
楊瑾一口黑血吐了出來,染紅了法壇。
心血勾連的符箓被琴音所化作的刀兵斬落,楊瑾縱使有七巧玲珑心,也無法控制那麽多符箓去抵擋。
楊瑾呢喃道。
“我還沒有找回他的魂魄,我現在還不能死去”
此時,一道墨色長刀貫穿他的肩胛骨。
“婚娶還沒完成.我不能倒下”
神女見楊瑾瘋魔如此,輕輕的歎道。
“血月之下,你能使得我的全部法力,你如今,應當是知道,我的法力,到底能否幫助你尋回他的魂魄,将他複活。”
他暫時能調用神女所有的法力,也能調用神女所會的所有術道。
但神女的所有答案是不能。
從楊瑾想要複活活死人馬東文的那一刻起,神女就解釋了很多遍,道術的力量,無法将他複活,這一次楊瑾親身體會了如此龐大的法力加持于身,便能理解這件事。
但即使如此,楊瑾也不願意去相信。
不能相信,自己這麽多年所做的事皆無意義。
“他還躺在醫院裏,等着我給他送上殘缺的魂魄,等着我去給他打錢讓他延續生命,他隻是變成了生物學上的植物人而已,他沒有死,沒有死!你這老古董,根本不知道,根本不懂!植物人即使是趟30年,40年,也是有機會醒來的!”
這麽多年裏,馬東文能躺在醫院那麽多年,即使是他真正的家人也早已放棄的情況下,是楊瑾用販賣邪法換取的俗世金錢來給他插管延續生命。
“他因我而變成這樣,我要将他救回來,這是我的因果。”
即使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毫無意義,但他還要繼續做下去。
楊瑾口吐鮮血,還有内髒碎裂成塊。
本體施咒法阻擋白衣道人,紙人則替自己拜堂成親。
就在楊瑾的紙人要和神女拜堂成親完成之時,一道墨色的長戟貫通了他的腹腔。
琴音戛然而止。
那《十面埋伏》化爲的刀槍劍戟消散不見。
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楊瑾的符箓和陰氣所化的屏障。
他跪在法台前,表情呆滞的,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道人。
“連山水正神的修爲,都沒辦法擋住你。”
楊瑾自嘲一笑。
眼前的白衣道人,比山水神靈更強。
“你啊,剛剛看了我的過去吧。”
楊瑾擡起頭來看着道人說道:“你說,馬東文,他能醒來嗎?”
讓他意外的是,李衛輕輕的點了點頭。
“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