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這次回汴梁,目的除了搶戰功撈聲望之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替趙九妹了解汴梁現在的實際情況,以此判斷重建後的趙宋朝廷是否能夠複都汴梁。
不過還沒等進城,馬良的心就已經涼了半截,也終于明白了曆史上趙九妹這個慫貨爲什麽會扔下汴梁不要,帶着南宋朝廷轉進到南方去苟延殘喘。
原因當然是金兵把汴梁禍害得太慘了,毫無人性的金兵不僅将汴梁城外的所有房屋村舍焚燒一空,還把方圓數十裏都殺成了無人區,面目全非的屍體随處可見,加之天氣逐漸炎熱,屍體迅速腐爛發臭,到處都是臭不可聞,埋下了瘟疫泛濫的隐患,即便是被馬良逼着喝開水的宋軍隊伍,也在抵達汴梁戰場後的短短數日之内,接連病倒了好幾十人。
汴梁城裏的情況更是慘不忍睹,以至于曾經在汴梁住過一段時間的馬良進城後,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到處都是廢墟殘垣,到處都是餓得皮包骨頭的窮苦百姓,也到處都是奄奄一息的垂死病人,大街小巷污水橫流,街頭巷尾垃圾舞會堆積如山,甚至就連宮城之中都是惡臭沖天,讓長時間當過水匪過慣了艱苦生活的馬良都有些難以忍受。
城池被破壞嚴重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汴梁城裏的各種物資已經匮乏到了極點,什麽都缺,什麽都不足,至少六成的百姓家中已經斷糧,全靠樹皮草根充饑,甚至聽說還有偷吃死人肉的情況,僅有的一點庫糧還不夠汴梁的三萬多守軍吃兩個月,加之受戰亂影響,百姓大量遇害和逃亡,方圓幾百裏的土地幾乎全部抛荒,所以今明兩年的饑荒已經擺明了成了定局。
還有汴梁的人口也損失十分慘重,除了無辜百姓大量遇害外,正處于生育年齡的年輕女子還幾乎被金兵劫掠一空,同時金兵還抓走了數以萬計的青壯男丁給他們充當奴隸,幫着他們運送劫掠到的各種财物,又順手抓走了城裏幾乎所有的工匠,導緻這個時代的世界第一大城汴梁城的工業直接陷入了癱瘓。所以别看汴梁城裏現在還有着數十萬人口,可是人口的整體素質和質量,卻下降了不止一個等級。
“汴梁城要想恢複正常運行,最起碼得花三年時間!這還得建立在漕運暢通和沒有戰争影響的情況下!要想讓汴梁城恢複到原先的鼎盛狀态,最起碼也得用一到兩代人的時間!”
馬良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親兵突然來報,說是之前在黃河一帶遊擊作戰的宗澤領兵來到了汴梁附近,與宋軍取得了聯系。剛騙了一個名将頭銜的馬良在宗澤面前倒不敢擺架子,趕緊帶着人出城北上迎接,與宗澤相遇在了通天門外,結果民族英雄宗澤也是糊塗到頂,見到了馬良後,竟然不顧自己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下馬就向馬良行禮說道:“下官宗澤,見過馬太尉。”
“老前輩千萬不要多禮。”馬良趕緊還禮說道:“晚輩論年齡隻能算你的孫輩,如何敢當你的如此大禮?”
“禮不可廢,該行下官之禮時,就必須得行,否則朝廷的何存?”宗澤堅持着對馬良行完了拜見上官之禮,又說道:“再說了,太尉你也當得老夫的大禮,老夫早就聽說了,你輔佐陛下在應天大破金兵,陣斬金兵目前的第一名将銀術,又爲我們大宋朝廷立下了一個蓋世奇功啊。”
言罷,宗澤又搶着說道:“說來慚愧,老夫當初聽說陛下率軍南下應天時,還以爲是陛下找借口畏戰逃跑,但老夫是真沒想到,陛下的消息竟然如此靈通,真的搶先一步趕到了應天設防,粉碎了金兵奪取我們大宋南京的美夢。”
馬良勉強一笑,趕緊替趙九妹謙虛了一句,急性子的宗澤卻是迫不及待,又一把抓住了馬良的手問道:“太尉,汴梁城裏現在的情況如何了?是否也象城外這般破敗凋敝?”
實在不忍心打擊宗澤,馬良答道:“老前輩,我們還是先進城,你自己去親眼看一看城裏的情況吧。”
馬良并不是一個感情特别豐富的人,即便是穿越前被媳婦和小三接連抛棄的時候,馬良都十分堅強的沒有流淚,可是進城之後,看到宗澤跪在形同廢墟的汴梁街道上嚎啕大哭時,馬良還是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眼睛裏也忍不住有淚花閃爍,宗老頭則是連連頓首,雙手錘地,益發的嚎啕大哭,悲痛同胞蒙受的凄慘遭遇,悲憤國都遭受的巨大損失。
怕宗老頭過于激動影響身體,馬良隻能是強忍淚水把宗老頭扶起來好言安慰,再加上宗澤的兒子宗穎和愛将秦光弼、張德等人也在旁邊一再勸說,費了不少時間和力氣,這才終于讓宗澤收住哭泣。可是讓馬良措手不及的是,抹去了眼淚後,宗澤又一把握住了馬良的手,焦急問道:“馬太尉,陛下什麽時候複都汴梁?那天回來?”
馬良有些猶豫,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陛下暫時還沒有決定何時返回汴梁,另外我還把已經順利光複國都的消息,派人送去給了統領我們大宋主力的宇文太宰,建議他不要再來汴梁了。”
“爲什麽?”宗澤聽得一驚,忙問道:“陛下爲什麽還沒決定何時返回汴梁?還有,你爲什麽還要建議宇文太宰的主力也不要再來汴梁了?”
“瘟疫!”馬良沉聲回答道:“汴梁城裏死難的百姓太多,屍體大部分都沒有深埋,馬上就是夏天來了,到時候天氣炎熱屍體腐敗更加厲害,瘟疫傳播肯定更快。我們的将士居住在營地又人員過于密集,一旦出現疫情,後果馬上就不堪設想!所以爲了我們的将士安全着想,我才建議宇文太宰不要再來汴梁這個疫區。”
“還有。”馬良又補充了一句,問道:“老前輩,以你對大宋朝廷的耿耿忠心,一定不希望陛下以萬金之軀犯險,在這個危險時刻返回汴梁吧?”
忠誠度絕對爆表的宗澤啞口無言,但又說道:“可是陛下不可能一直留在應天吧?要不,咱們趕緊組織百姓清理一下城裏城外的屍體,先杜絕了瘟疫的隐患,然後再迎接陛下複都汴梁?”
馬良有些無奈的閉眼輕歎,也終于明白了曆史上宗澤爲什麽功勳卓著又忠心耿耿,卻始終不得趙九妹的喜愛,還幾乎每一個提議奏請都遭到否決——太理想化了,性格脾氣和隻要利益不要臉的趙九妹完全相反,怎麽可能會讨得趙九妹的歡心?
“馬太尉,你爲什麽不說話?”宗澤有些焦急的催促道:“老朽知道你也是堅決主張抗金的大宋棟梁,我們得想趕緊想辦法讓陛下複都汴梁啊。”
頗有點勉強的擠出了一些笑容,馬良說道:“老前輩,你剛剛才到汴梁,軍隊也還沒有來得及立營,還是先把軍隊給安頓好,然後我們再慢慢迎駕的大事不遲。”
說完了,馬良又趕緊轉移話題,說道:“老前輩,恕晚輩冒犯一句,晚輩知道你治軍有方,軍紀嚴明,但是晚輩還是要鬥膽提醒一句,望你嚴格約束麾下将士,千萬不要做讓他們往汴梁百姓的傷口裏撒鹽了,汴梁的百姓,受得苦實在太多了。”
宗澤果然上當,聽了馬良的話後,立即就拍着胸口保證一定會約束好士卒,絕對不容許出現士卒擾民害民的情況,馬良替汴梁百姓道謝,又鬼扯了一個神醫的經驗之談,要宗澤務必禁止麾下士卒飲用生水,一定要喝燒開過的水,以此減少染上瘟疫的概率,宗澤用心記住,然後才告辭出城,回軍隊去主持營地事務。
目送宗澤父子一行人離開的背影,馬良忍不住再次暗歎,心道:“看來又得和曆史上差不多一樣的情況了,我把汴梁城目前的情況告訴給趙九妹以後,以這個卑鄙小人的德行,九成九又是把汪伯彥和黃潛善這些馬屁精推出去背黑鍋,暗示他們奏請南遷。宗澤他們反對無效,被趙九妹扔在中原當炮灰,而我呢,繼續執行充當主戰派發言人的任務,表面上強烈反對南遷,實際上還是和趙九妹穿一條褲子,順便還幫他盯着朝廷裏的主戰派。”
悄悄歎息到了這裏,馬良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暗道:“我怎麽鑽牛角尖了?現在暫時南遷的确是我們的最好選擇,我隻要把這個道理對宗澤這幫人說明白,說服他們不反對趙九妹南遷,甚至還主動支持趙九妹趕緊往南跑,那趙九妹對這些忠臣義士的印象豈不是馬上改觀?汪伯彥和黃潛善這幫隻會阿谀谄媚的無恥小人,豈不是也沒有了興風作浪的機會?主戰派也和趙九妹統一了戰線以後,我們以後在制訂國策的時候,豈不是就用不着瞻前顧後,顧此失彼,乃至是自相矛盾了?”
畢竟是穿越者,生出了這個思路後,再仔細的在腦海裏構思了一番,一個陰險狡詐又卑鄙下作的主意,也很快就在馬良的腦海中誕生……
…………
把麾下軍隊安頓好後,原本宗澤還打算在第二天時再去求見官職已經比高出許多的馬良,當面商量如何盡快把趙九妹接回汴梁重建國都,可是讓宗澤意外的是,才剛到了第二天上午,馬良就主動派人來與他取得了聯系,邀請他在正午時過營用宴,還說要介紹一些人給宗澤認識。
着急和馬良商量大事,宗澤當然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馬良的邀請,還馬上就更衣上馬,随着馬良的使者一同南下馬良的營地,結果到得了馬良所部的大營門前時,馬良也極有禮貌的親自出營迎接了宗澤的到來,互相見禮後,馬良又很客氣的對宗澤說道:“老前輩請稍等片刻,還有一位重要客人馬上就來,等他來了我們再一同入營。”
宗澤答應,陪着馬良在大營門前等待了一會後,宋軍士卒還真把一名騎馬的清瘦中年男子領到了營地門前,馬良也這才向宗澤微笑說道:“老前輩,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綱李伯紀,曾經輔佐過陛下守衛汴梁城的前任東京留守。”
宗澤當然聽說過李綱的大名,趕緊向李綱拱手行禮,尊敬長輩的李綱也鄭重還禮,可是在轉向了馬良後,李綱卻表情冷漠了下來,說道:“馬太尉,草民已經是布衣之身,不知你爲何要派人堅持讓草民來此?”
“梁溪先生,不是什麽國家大事。”馬良微笑說道:“就是想介紹宗老前輩給你認識,一起吃個飯,聊一聊家常,然後就馬上派人送你回去。”
見馬良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負氣離職後一直滞留汴梁的李綱這才不吭聲,很是勉強随着馬良和宗澤一起入營。可是讓李綱和宗澤再度意外的是,馬良的中軍大帳中,竟然還有幾個中下級的宋軍文武在等待,準備參與馬良款待宗澤的宴會。
不消多說,這幾個中下級的宋軍文武,當然都是宋軍隊伍裏的狂熱主戰派,未來的南宋名臣名将嶽飛、韓世忠、楊存中、成闵和範邦彥等人,結果因爲人以群分的緣故,馬良大概給宗澤和李綱介紹了這些人的身份,又特意強調了他們堅決抗金的立場後,宗澤和李綱馬上就對韓世忠、嶽飛等人好感大增,彼此對上了眼。
鐵杆主戰派的聚會還一度讓宗澤誤會了馬良舉辦這個宴會的目的,迫不及待的向馬良問道:“馬太尉,今天你把梁溪先生和這些将軍請來,是不是打算和我們一起商量如何迎駕回都?”
“老前輩,如果你能在棋盤上赢了晚輩,晚輩就告訴你今天我爲什麽要把你們請來。”馬良先是微笑着亮出了一副象棋,然後才說道:“酒菜還在準備,晚輩冒昧,想先和老前輩手談一局,然後再一起用宴。”
宗澤對自己的棋藝,馬上就笑着接受了馬良的邀請,馬良則毫不客氣的拿起了紅棋準備先走,宗澤也沒責怪,隻是笑着拿起黑棋擺好,馬良這才轉向李綱和嶽飛等人笑道:“梁溪先生,嶽将軍,你們閑着也是閑着,都過來看我和老前輩下棋打發時間。”
馬良現在的身份确實不低,聽到這話,就連李綱都不情不願的走到旁邊看棋,馬良則笑着拿起了一個炮,打到了宗澤的一個象上取而代之,同時威脅到了宗澤的主帥和車,說道:“将軍!抽車!”
“将軍?抽車?!”
看到馬良的這個動作,不要說和馬良對弈的宗澤了,就是旁觀的李綱和嶽飛等人也傻了眼睛,一起心道:“象棋還能這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