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盡可能拖延時間,宇文虛中故意幾次往返于梁山與東平府碼頭,假意和趙九妹讨價還價浪費光陰,足足折騰了近一個月,直到宋欽宗沉不住氣一再來文催促,實在沒辦法再拖下去的宇文虛中才辭别趙九妹和馬良,垂頭喪氣的返回汴梁向宋欽宗‘請罪’。
接下來的情況讓宇文虛中大吃一驚,他才剛回到汴梁城,馬上就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趙宋朝廷派去解救太原的援軍,不僅毫無意外的遭到了慘敗,宋軍大将折可存還在戰鬥中殉國,另一名宋軍大将姚古也被金兵殺敗,狼狽逃回了河東,至于趙宋朝廷緊急調動參戰的其他幾支援軍,也無一例外的被金兵抽得滿地找牙,損失一個比一個更加慘重。
也正因爲如此,在回京後第二天的清晨去參加朝會時,與宇文虛中關系不錯的門下侍郎趙野便好心提醒道:“叔通,複命時說話小心點,官家這幾天的脾氣非常不好,已經有好幾個人倒了黴,你又沒完成官家交辦的差事,官家肯定得發脾氣。”
宇文虛中謝過,這才随着百官一起入朝,結果和趙野告訴宇文虛中的一樣,黑着臉上朝的宋欽宗果然脾氣極度不好,就連禦史彈劾他的老師耿南仲瞎指揮,導緻宋軍再遭慘敗,也得到了宋欽宗的當場通過,吼叫着把他的老師連降數級,發配到遠惡軍州去當地方官——當然,宋欽宗這麽做也是爲了甩鍋,把指揮不當的責任全部推給自己的老師。
見宋欽宗脾氣火暴到了這個地步,宇文虛中的政敵唐恪當然舍不得錯過這樣的好機會,乘機出列奏道:“陛下,翰林學士宇文虛中奉诏去召趙構回朝,結果卻無功而返,請陛下處置。”
聽到這話,已經全方位被趙九妹比下去的宋欽宗,當然是馬上把充滿怒火的目光轉向了宇文虛中,宇文虛中早有心理準備,立即出列說道:“陛下恕罪,微臣到了梁山後,雖對趙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奈他疑慮重重,始終擔心他回京之後會有不測,所以堅持不肯聽從微臣的勸說。微臣此番徒勞無功,自請陛下罷去微臣的一切職務,貶爲庶民。”
“陛下,微臣認爲僅僅将宇文虛中貶爲庶民還遠遠不夠。”唐恪馬上說道:“此前宇文虛中主動請纓,擔保一定能夠勸說趙構回京,如今他不僅無功而返,還白白浪費了無數時間。所以臣認爲,除了要把宇文虛中貶爲庶民外,還要把他發配到遠惡軍州,讓他終身不能返回中原!”
唐恪開了這個口後,他的好友李邦彥和衆多同黨當然是馬上附和,全都主張重懲宇文虛中。可惜唐恪卻嚴重低估了宇文虛中的奸詐程度,昨天就已經回京的宇文虛中之所以沒有立即求見宋欽宗,故意拖到今天和文武百官一起來參加朝會,就是在防着唐恪等政敵落井下石,把自己逼進死路。
結果也正如宇文虛中所料,唐恪一黨雖然蹦得歡,卻還是有不少朝臣站出來給宇文虛中求情,再加上趙宋又從來不殺文官,所以猶豫了片刻後,宋欽宗還是黑着臉說道:“也罷,既然宇文虛中自知有罪,自請罷爲庶民,那朕就網開一面,不再另外加罪,就這麽辦吧。”
早就已經在朝廷裏被排擠得無法容身的宇文虛中一聽大喜,趕緊向宋欽宗行禮道謝,結果衛士摘去了宇文虛中的官帽後,親手炮制趙九妹逆案的李邦彥又出列奏道:“陛下,趙構辜負天恩,堅決拒絕回朝,臣奏請陛下立即命令梁山附近州府出兵,将趙構捕拿回朝治罪。”
宋欽宗立即點頭的時候,還沒有被攆下金銮殿的宇文虛中趕緊開口,伏地說道:“陛下,請容草民最後再進一次言,草民鬥膽認爲,僅憑梁山周邊的濟州和東平兩個州府,擒拿趙構歸案還遠遠不夠,必須抽調精銳水師前往梁山,方有把握将趙構擒拿回朝。”
“爲何?”宋欽宗随口問道。
“因爲梁山四面環水,山勢險峻,島上地形複雜,易守難攻,而且還糧草充足,可以長期久守。”
欺負朝廷裏沒有人去過梁山,宇文虛中也放開了膽子使勁忽悠,又說道:“還有更關鍵的一點,曾經的梁山巨寇馬良也率領他的匪幫守衛在趙構身邊,馬良這幫賊寇素來以兇悍著稱,在白馬津曾經以區區四百兵力抵擋六萬金兵長達六天六夜,還逼得金兵隻能是改道渡河。然後這夥賊寇又突破金兵攔截,強行殺回汴梁,還在汴梁城下兩度殺敗金兵,兇狠殘暴,世所罕見,絕非尋常軍隊所能平定。”
“所以草民認爲,要想擒拿趙構回朝,惟一的辦法就是調遣精銳水師前去捕拿。”宇文虛中又振振有辭的說道:“否則的話,隻派地方廂軍進剿,不僅注定徒勞無功,相反還會折損朝廷顔面,讓趙構更加嚣張跋扈。”
聽說過馬良匪幫的赫赫兇名,宋欽宗對宇文虛中的這番話當然是深以爲然,又怕派其他軍隊去抓不到趙九妹,相反還被趙九妹抽得滿臉開花,丢盡自己的面子,宋欽宗便很快點了點頭,說道:“有點道理,就這麽辦吧,樞密院衆官,你們趕緊安排一下,盡快抽調一支精銳水師去梁山泺捕拿趙構!”
聽到這話,宇文虛中當然是在肚子裏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至于也很簡單,之前能打水戰的禁軍早就在汴梁保衛戰中折騰了一個精光,不是被金兵宰殺就是潰散逃亡,已經根本抽調不出象樣的水師去梁山抓捕趙九妹,而餘下的宋軍水師中,距離梁山泺最近的水師隊伍——也還在長江上……
接下來的事情對宇文虛中來說非常簡單,解除了與趙宋朝廷的勞務關系後,宇文虛中先是安排了家人乘船去江甯投奔自己的長兄,然後立即雇了一條船走廣濟河水路趕往梁山去投奔趙九妹,留下宋欽宗一黨在汴梁城中胡作非爲,倒行逆施。
頗可惜,宇文虛中假如能夠晚走幾天的話,肯定就能給趙九妹和馬良順便帶去一條重要情報,因爲就在他離開汴梁後沒過幾天時間,一個驚人的消息就突然傳到了太原城中——被金兵包圍了八個多月的太原重鎮,在徹底的彈盡糧絕之後,終于還是被金兵攻破!
太原還不僅僅隻是失守,因爲在攻城戰中傷亡慘重的緣故,城破之後,野蠻成性的金兵還對太原實施了屠城報複,率領宋軍死守太原的宋将王禀、也就是《水浒傳》中和阮小七發生沖突的那個王禀,遺體更是被金兵裝入了麻袋,用騎兵踩成肉泥!
雪上加霜,同一天的晚些時候,又有一條噩耗突然傳來,西軍的擎天巨柱種師道,因爲傷痛親弟之死,不幸病逝在了關中的豹林谷。而種師道的臨終遺表,則是提醒宋欽宗防範金兵卷土重來,盡快做好備戰工作,加強河北等地和黃河一線的防禦。
這兩個壞消息當然讓懦弱無能的宋欽宗手忙腳亂,也讓宋欽宗十分罕見的在當天傍晚時分召開了一次朝會,讨論下接下來的戰略方針,結果也就在這個朝會上,宋廷内部的主和派與主戰派之争也徹底分出了勝負。
以吳敏和徐處仁爲首的一部分官員堅決主戰,理由是汴梁保衛戰的後期,趙九妹率領的宋軍不僅在防禦戰中打敗了金兵,還在野戰和夜戰中多次取得勝利,用事實證明了金兵絕對不是不可戰勝,極力主張全力備戰,搶先做好迎接金兵再次大舉南下的準備。
在這個期間,甚至還有一些硬骨頭不知死活的開口,奏請宋欽宗同意讓趙九妹重新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率領天下軍民抗擊金兵,奪回太原重鎮。
很可惜,在宋欽宗的朝廷裏,數量處于少數的主戰派聲音實在是太微弱了,相反以白時中、李邦彥和唐恪爲首的主和派卻是人多勢衆,聲音洪亮,一緻主張宋欽宗趕緊遣使求和,以進攻稱臣爲條件,換取金兵與宋廷停戰通好——至于的土地劃分嘛,當然是以現在的實際控制地爲界,如果金兵大爺還是不滿意的話,再适當割讓一點城池土地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宋欽宗是什麽德行相信就不用羅嗦了,本來就沒有絲毫膽量與金兵爲敵,又被主和派這麽一鼓動,宋欽宗便也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拍闆道:“求和!即刻派遣國使北上金國,去向金人求和,隻要他們答應罷兵停戰,不管他們提出什麽條件都可以商量!”
聽到這話,李邦彥、張邦昌和範宗尹等主和派官員當然山呼萬歲,齊贊陛下英明,主戰派官員則紛紛搖頭歎氣,惟有吳敏不肯死心的出列,奏道:“陛下,若陛下決心求和,微臣等自然不敢阻攔。但微臣建議,大宋朝廷做好兩手準備,一邊積極備戰一邊遣使求和,以免在議和不成後手忙腳亂。”
提出了這個建議後,吳敏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說道:“還有,微臣建議,最好是立即下诏南方各地,讓南方各處州府組織軍隊北上勤王,趕來汴梁聽命,如此即便發生意外,也可立即應變。”
“吳侍郎此言大謬!”
李邦彥理直氣壯的放聲大吼,又轉向宋欽宗說道:“陛下,吳敏此言荒唐,朝廷既然已經決意求和,又何必還要什麽準備迎戰?倘若讓金人知道我們大宋朝廷一邊求和,一邊拼命組織兵馬準備與他們交戰,豈能不懷疑我們的求和不過是緩兵之計?如此金人不僅不可能答應我們的求和,相反還有可能生出趕緊出兵南下的心思啊!”
“李相公此言大善!”唐恪也跳出來說道:“現在就命令南方州府組織軍隊北上勤王更是荒唐,漕運才剛疏通不久,汴梁城中的缺糧窘況才剛剛有所緩解,又突然召來這麽多軍隊,錢糧從那裏來?還有,看到我們從南方征召這麽多軍隊北上,金人能不懷疑我們是在準備反攻麽?”
李邦彥和唐恪帶了頭,數量衆多的主和派官員當然是紛紛附和,宋欽宗更是大點其頭,說道:“言之有理,這個時候,是不能再刺激金人了。即刻傳诏河北諸路州府,在收到诏書,即刻停止一切修繕城牆和招募士卒組建團練的行爲,之前臨時組建的地方義軍,也一律就地解散,要讓金人清楚看到我們大宋朝廷的求和誠意。”
聽到這話,李邦彥和唐恪等人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陣山呼萬歲,吳敏等主戰派官員則是個個面如死灰,心中絕望和悲憤到了極點,也紛紛開始懷念趙九妹暫時主政的日子——雖然一樣慫,但是趙九妹起碼不蠢啊!
也正因爲灰心到了極點,宋欽宗派遣張邦昌與王雲北上求和之後沒過幾天,曾經堅定支持李綱和趙九妹抗金的吳敏也選擇了自請外放,結果宋欽宗毫不猶豫的接受了吳敏的請求,把吳敏封爲崇信軍節度副使打發出京,同時其他的主戰派官員也紛紛遭到主和派的排擠打壓不提。
讓宋欽宗意外,汴梁城裏雖然都是一片求和的聲音,然而汴梁城外卻到處都是抗擊金兵的熊熊怒火,以至于張邦昌和王雲帶着使節團北上到磁州時,竟然還遭到了磁州軍民百姓的圍堵攔截,高喊着絕不低頭、堅決抗金的口号,逼着張邦昌和王雲滾回汴梁來勸宋欽宗抗金,不要北上去給漢人丢臉。期間身爲宋廷使節團副使的王雲,甚至還挨了磁州百姓的毒打。(接近史實,曆史上王雲是被磁州百姓活活打死。)
最後,還是磁州知州宗澤親自帶着軍隊趕來救援,這才救出了被百姓包圍的宋廷使節團,然後宗澤還又力勸張邦昌和王雲趕緊回京,不要再冒險北上,被磁州百姓吓破了膽的張邦昌和王雲也不敢弄險,隻能是乖乖趕緊逃回南面的相州,然後才派人回報宋欽宗,請示宋欽宗是他們直接回京,還是從相州改道大名府繼續北上。
順便說一句,雖然有小道傳言說磁州百姓圍攻求和使團,事實上是趙宋的磁州知州宗澤暗中唆使,背後搞鬼,然而這樣的話卻絕對是無稽之談!誰不知道宗澤一向是朝廷忠臣,素來高舉雙手擁戴趙宋朝廷與金國和睦相處,是堅定得不能再堅定的和平主義者,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破壞宋金友好的事?
言歸正傳,收到了張邦昌的奏報,得知磁州百姓竟然如此不顧大局,宋欽宗當然是勃然大怒,除了命令張邦昌等人改道大名府北上外,又大吼大叫着勒令宗澤務必嚴懲肇事者,無論如何要抓幾個帶頭的從重治罪,還爲此發了好久的脾氣,臉色難看了好幾天時間。
宋欽宗的惡劣心情後來還是迎來了轉機,又過得一段時間後,接替耿南仲出任樞密使的唐恪突然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宋欽宗面前道喜,說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臣下剛剛收到急報,北上擒拿趙構的大宋長江水師,已于前日順利抵達了南京應天府,不日便可抵達汴梁,前往梁山泺擒拿趙構。”
這事對宋欽宗來說的确是一個好消息,所以聽到了這個禀報後,宋欽宗的臉上也至于露出了一點微笑,說道:“很好,叫他們叫快速度,應快把趙構抓回京城治罪!”
唐恪忙不疊的答應,正好就在旁邊的白時中和李邦彥也一起開口,稱贊唐恪調度有方,這麽快就從遙遠的江南調來了能打水戰的軍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又傳來了同知樞密使許翰的求見聲,還說有緊急的重要大事要立即禀報,剛剛才從樞密院過來的唐恪聽了難免奇怪,疑惑說道:“重要大事?我剛從樞密院來啊,沒聽說有什麽重要大事啊?”
“見了再說吧,或許又是什麽好消息。”心情才剛剛轉好的宋欽宗随口吩咐道:“傳旨,召見。”
入報的太監唱諾,立即下去傳旨,宋欽宗則又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大事,忙向唐恪吩咐道:“差點忘記了一件重要大事,長江水師東進去擒拿趙構的時候,叫他們順便把馬良那幫賊寇給徹底平定了。這一點務必做到,不得有誤。”
“陛下放心,臣下一定記住。”唐恪趕緊答應,又獰笑說道:“臣下也早就看那夥水匪不順眼了,乘着這個機會,無論如何要把他們徹底剿滅!”
宋欽宗滿意點頭的時候,房外忽然傳來了焦急的奔跑聲,再緊接着,樞密院的二把手許翰就帶着一陣風沖了進來,由于跑得太快的緣故,還被門檻絆了一個狗吃翔,宋欽宗見了不悅,白時中、李邦彥和唐恪也全都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想要開口呵斥許翰,那曾想許翰連爬都懶得爬起來,趴在地上就擡起了頭,不似人聲的瘋狂大吼道:
“陛下,金兵又來了!真定府急報,金兵又南下了!”
蒼白的顔色,一下子就布滿了宋欽宗和李邦彥等人的臉龐,再緊接着,華美精緻的宋欽宗書房中,還突然彌漫起了幾股惡臭的味道,有小便味,也有大便味。
感謝‘155榴彈炮’朋友的再一次五千點月票打賞,繼續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