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工人們都下班了。
食堂的小飯廳裏燈火輝煌,推杯換盞,熱鬧極了。
李海軍其實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因爲沒什麽意義,喝了酒就成哥倆了?
不過外面的他能推脫,但廠裏新上任副廠長多多少少要給人家面子。
杜海濤端着酒杯,喝的臉色煞白,一看就是走腎。
“諸位老哥哥,我敬在座的諸位一杯,我初來乍到,往後還要各位多多支持。”
劉峰:“杜老弟,您太客氣了。”
“就是,就是,大家互相幫助。”
幾個車間主任也在,杜海濤以後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他們幾個一個勁的慫恿杜海濤喝好,喝倒。
杜海濤一看就是個人精,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
“崔主任,李股長,我還得看些二位啊。”
“感謝二位置辦這桌接風宴!”
崔主任雖然矮了杜海濤半級,但杜海濤分管車間,崔主任也不虛,并沒與曲意逢迎,和和氣氣的一起喝了杯中酒。
接着是杜海濤敬酒李海軍:“李股長,聽說您的廚藝是這個。”
杜海濤給李海軍豎起來大拇指:“廠裏的物資也都是您給弄回來的,我代表車間工人感謝你。”
李海軍可不敢拿架子,連忙站起來:“杜副廠長,您客氣了,廚藝是我的看家本領算不得什麽,給廠裏弄物資也是我本職工作。”
杜海濤笑呵呵的拍了拍他肩膀:“今天諸位給我接風洗塵,明天我回請各位,諸位老哥明天可不能缺席啊。”
“一定,一定,咱明天繼續喝。”
“杜副廠長喝酒敞亮,必須繼續喝。”
李海軍:“成,舍命陪君子,來杜副廠長,咱們喝了這杯。”
李海軍一邊喝酒,一遍觀察者心來的副廠長。
這人喝酒很實在,爲人處世也是面面俱到,看似人很老實,實則不然,都是表面上的功夫,從細節入手,就能發現這個人是個笑面虎。
滿桌子人,他絕不會落下一人,跟誰都是笑呵呵的,給人的感覺這個人很好說話,人很好。
越是這樣的人,心思越重,看似人畜無害,往往都會在背後給你來下狠得。
就想四合院裏的李副廠長一樣,是個老硬币,不有那麽句話麽,咬人的狗不叫,叫喚的狗不要人。
這頓酒喝到了月上中梢,最後每一個人走直路,一個個東倒西歪的。
李海軍也不例外,隻感覺天旋地轉,走起路來直畫弧。
得知他喝酒,六丫頭一直守在宿舍,沒事就出來看看迎接他。
這會兒看到他了,連忙扶着他回家。
李海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喝多了酒不鬧人,也不耍酒瘋,隻想睡覺。
六丫頭給他脫鞋,擦臉,洗腳。
然後脫衣服給他蓋上了毛巾被,可這麽晚了,六丫頭也回不去了。
隻能在他這對付一晚上了,上床之前倒了一杯涼開水在桌上,又把洗腳盆放在床邊,她怕李海軍會吐,或者會口渴。
隻是李海軍酒氣熏天,六丫頭嫌棄的把他的腦袋掰到另一邊。
睡着之後六丫頭也不知道,李海軍何時抱着自己,自己也鑽入了他的懷裏。
天亮之後,李海軍口渴,肚子餓,早早醒來。
發現了六丫頭之後,蹑手蹑腳穿衣穿鞋,生怕驚醒了她。
看着桌子上搪瓷缸子裝着的白開水,李海軍會心一笑,仰頭喝了下去。
然後去外面洗漱,洗漱完他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疼,這酒不好,要是茅台絕不會腦袋疼。
早飯小米稀粥,主食他弄了韭菜盒子。
老是饅頭,烙餅他都吃膩了,明天包點大肉包子吃。
第二天,杜副廠長實現了要請大家喝酒的諾言,弄倆不少好東西,還搞來了鹿肉,這玩意不好做啊,牙口不好的咬不動啊。
萬幸李海軍有嫩肉粉,用嫩肉粉把鹿肉給腌制上了,到時候保準嫩的跟牛柳似的。
丁秋楠午休的時候去了總廠人事處,準備問一問她申請考大學的事情。
“梁處長。”
“小丁大夫。”
丁秋楠站在梁處長的辦公桌前:“梁處長,我想問一下我申請考大學的事情。”
梁處長:“小丁大夫啊,你這事我知道。”
“伱的申請被駁回了。”
丁秋楠急了:“爲什麽啊?”
梁處長:“哪有那麽多爲什麽?”
“廠裏是不會給你出證明,也不會給你提檔。”
“梁處長,我學習成績優異,當年來咱們廠我一直高标準,嚴要求,除了醫務室的基本工作之外,每年的防暑降溫,家屬保健,我都做的很好。”
“我連續三年被評爲咱們系統,先進工作者,求求您給我批了吧。”
“行了,行了,你别說了。”
“首先呢,像你這樣的人才廠裏是不會放的,第二呢,你也醫專畢了業,文化程度足夠了。”
任憑丁秋楠磨破了嘴皮子,都無濟于事。
一句,工作是不能讨價還價的,打碎了丁秋楠的多年都沒夢想。
那種是去了希望,失去了幻想,失去了一切,仿佛靈魂被抽幹一樣的感覺,讓丁秋楠心痛到無法呼吸。
連淚水都流幹了。
失去親情,失去愛情,丁秋楠都沒有被打垮,隻因她苦苦追尋多年的大學夢,一直在支撐着她。
當夢醒了,幻想的氣泡被戳皮了,丁秋楠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明明是豔陽高照,她卻覺得人生充灰色。
明明烈日當空,她卻渾身沒有溫度,仿佛行屍走肉般,麻木的回到了機修廠。
回到醫務室的丁秋楠也沒了心思工作,整個人站在哪裏發呆。
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有人跟她說話,她也是置若罔聞,像一具空殼。
毫不知情的李海軍正在爲晚上喝酒發愁。
天天這麽喝下去豈不成了,酒蒙子。
可又不能不參與,老是躲酒漸漸就不合群了。
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了。
晚上下班,六丫頭來了。
“叔,海軍呢?”
“小雪啊,别等他了咱們吃飯,他跟廠長喝酒去了。”
六丫頭癟嘴:“怎麽又喝酒啊。”
想着他渾身酒氣,那股子難聞的問題,六丫頭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李父替兒子解釋:“廠裏新上任的副廠長,海軍也不好駁人面子。”
“小雪,你去宣傳科上班了吧?”
六丫頭點頭:“嗯,去了,”
李父:“感覺怎麽樣?”
六丫頭:“渾身不自在,在辦公室裏什麽事情都沒有,除了看報就是喝水,聊天,混時間。”
李父笑道:“哈哈,你是冷不丁清閑下來不習慣。”
李金鑫:“嫂子,你工作真好,等我以後也去你們廠宣傳科上班。”
六丫頭:“那可不行。”
“你啊,好好上學考上咱北平大學知道嘛?”
李父贊同道:“你嫂子說得對,以前家裏困難,你哥高中沒讀完就辍學了,現在家裏有條件供你讀書,你要争口氣!”
“不然,你哥做了這麽多努力不都白費了?”
李父可是把女兒當成大學生來培養的,将來還指着她當個官呢。
不然爲什麽,一個女孩子天天穿衣打扮,可勁吃喝,想要什麽都滿足她?
要這道在這個年月,女孩子可是沒有男孩子金貴的。
想想四合院裏的賈張氏,如何對待小當跟槐花就知道了。
飯後,李父帶着李金鑫回去了。
六丫頭用白糖煮了一點醋,聽說喝醋解酒,但又怕太酸放裏一點白糖。
閑着沒事,六丫頭就坐在床上給李海軍織毛衣。
這件毛衣她是拆了又拆,到現在連個袖子都沒織出來。
換線也是換了又換,如今手上的毛線是米黃色的,紅色的毛線準備給李海軍織毛褲了。
吹着風扇,六丫頭又織錯了!
食堂,還是昨天那些人。
今天杜副廠長可是下了血本,不僅菜超過了昨日,就連酒都是特供茅台。
一車間主任:“感謝杜副廠長,今天這酒菜太豐盛了。”
“聽說吃鹿肉大補啊,也感謝咱們李股長親自下廚,不然這麽好的食材可就浪費了。”
“還有這牛肉炖土豆,我可是好久沒吃過牛肉了。”
大家一頓吹捧,杜副廠長也達到了交好衆人的目的。
杜副廠長:“早就聽說過李股長的廚藝了得,來來來,李股長感謝你親力親爲,咱們連幹三杯。”
李海軍隻能舍命陪君子。
幹完之後立馬吃了點菜,壓壓酒。
杜副廠長這才放過他。
“吃過李股長的菜,怕是以後其他人做的都吃不下了。”
李海軍秒懂:“想吃還不容易,以後我設個小竈,以後誰想吃點好的自備食材,我隻要有空絕不推辭。”
這話讓很多人心思活絡。
如果在後廚單獨設個小竈,他們隻要自備食材,就不用吃大鍋飯了。
這也是李海軍與大家交好的手段。
一個好漢三個幫,李海軍想要在廠裏工作下去,人際關系就要搞的明明白白。
不然啊,辦公室裏的套路太深了。
又是喝到深夜,在一旁等着剩飯剩菜的人失望了。
昨天就沒剩菜,今天還沒有,隻怪李海軍做的太好吃了。
李海軍也不能讓自己人吃虧。
“剩菜是沒有了,還有半瓶特供的茅台,拿回去嘗嘗吧。”
“謝謝李股長。”
李海軍搖搖手表示這不算什麽。
搖搖晃晃回了家,把六丫頭遞給他的醋當成水喝了。
胃裏一陣翻滾,跑出去一陣嘔吐。
這下子酒醒了。
“往後别等我,大晚上的太熬人了。”
六丫頭:“沒事,我願意等你。”
李海軍吐完之後,感覺肚子有些空落落的。
從床底掏出電爐子。
“餓了?”
“嗯,剛吐完有點餓。”
六丫頭去洗小米:“你去歇會吧,我給你煮粥。”
李海軍感歎:“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六丫頭再給我煎兩個荷包蛋。”
六丫頭:“知道了。”
十分鍾,粘稠的小米粥上了桌,荷包蛋也煎好了,還有一疊芥菜疙瘩鹹菜。
李海軍唏哩呼噜的喝了一碗,感覺肚子裏熱乎乎的舒服極了。
洗漱,休息。
六丫頭枕着李海軍的手臂。
“新房基本上都裝修好了,羊毛地毯也都鋪上了,工錢我都給結完了。”
“明天咱們去瞧瞧,看看還有什麽要添置的。”
李海軍點頭:“那明天下班咱倆一起去。”
他沒想到速度這麽快,其實也沒什麽的,誰讓他财大氣粗給的錢多,幹活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李海軍問道:“做飯的竈台怎麽弄的?”
六丫頭:“我看鄰居都用木柴或者蜂窩煤,在走廊裏做飯。”
李海軍想着,再忍忍,煤氣罐再有兩年就在四九城出現了,到時候做飯就能在屋裏了。
自己有電爐子,平常就在廚房裏做飯,如果家裏來人了就得在走廊裏做飯了,不然一個電爐子可是不夠用。
李海軍答應過六丫頭,結婚之前不對她毛手毛腳,所以倆人就來個素睡。
說着說着,李海軍這邊睡着了。
六丫頭也打着哈欠,閉上了眼睛。
丁秋楠這邊則是徹夜未眠。
她忽然失去了生活的動力,整個人都迷茫了。
忍不住扪心自問,自己還剩下什麽?
親情?友情?愛情?
在丁如山的身上她沒感受到親情,一直都是受到父母的壓榨。
若是沒有李海軍的出現,她都不懂得如何反抗。
友情,她這性格根本沒有朋友,全都是對她心懷不軌,目的不純的人。
愛情,喜歡自己的人,自己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人卻要結婚了,新娘不是自己。
漸漸的,丁秋楠眼睛裏放出了光亮。
既然親情沒了,事業沒了,那麽愛情她還是可以争取的。
丁秋楠敢肯定,李海軍是喜歡自己的。
可是,他都要結婚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如今可不是古代,能夠三妻四妾,也不是民國能夠娶偏房,現在是一夫一妻制。
或許,我不在意名分,李海軍能不能分給我一半?
這個念頭在丁秋楠的腦海裏,不斷盤旋,揮之不散。
如今她就像個即将要溺水的人,李海軍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想要不顧一切緊緊抓牢。
或許說,李海軍已經成了她的精神支柱,成了她的執念。
日子還很長,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他李海軍還有兩個月才到婚期,自己還有時間,就代表還有機會。
丁秋楠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雖,徹夜未眠,但她的精神狀态卻很飽滿。
早上起來後還給自己做了早飯。
李海軍這邊也吃上了早飯,因爲喝了酒胃口很好,喝了兩大碗小米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