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高秘書到了機構,盯着工作人員将材料收起。
丁費思手機突然響了,那頭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含笑道,
“費思,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丁費思不解:“您是?”
楊步龍和善地道,
“我是你三舅舅楊步龍,楊梓就是三舅舅的兒子。”
丁費思了然,卻并不想稱呼對方,隻是語氣平直道,“您有什麽事嗎?”
楊步龍朗笑一聲,
“不知道今天晚上你有沒有時間,舅舅想請你去看一場拍賣會。”
丁費思語氣不冷不熱,
“我不太感興趣,您可以另尋其他人,抱歉。”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楊步龍打斷了她,“拍賣會上有一副你媽媽生前一直在找的畫,我希望你親自将它帶回去。”
丁費思話頭一頓,有些許動搖。
而在丁費思和楊步龍打電話的期間,拿着鑒定材料的工作人員去找表格,材料就放在桌上。
一個帶着黑色鴨舌帽的女人壓低了帽沿,用身體擋着材料,從兜裏拿出另一個裝着吸管的密封袋。
她的手剛碰到那個袋子,一隻有力的手突然伸出來,死死扼住了她的手腕,剛剛散落在走廊裏或是經過或是等待模樣的男人大半全圍上來,将她堵了個水洩不通。
丁費思注意到了她請來的人突然全都圍進房間,她匆匆挂掉了電話往裏走。
褚煙沒想到竟然會有人盯着,更沒想到丁費思留了這一手。
她急忙要掙脫出去,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卻齊齊圍住了她,讓她掙脫不得。
丁費思走進去,那幾個男人爲她讓開了路。
褚煙掙紮着,卻脫不開男人的鉗制,丁費思上前,直接捏着她的帽沿揭起了她的鴨舌帽。
揭起瞬間,褚煙的臉完全暴露在了衆人面前。
丁費思面色冷沉,諷刺道,
“魌頭蒙面,鬼邪橫行,還真是沒說錯。你以爲擋着臉就能把你的鬼蜮心思遮掩住?”
褚煙強作鎮定,毫不因爲被揭穿而覺得面皮上挂不住,
“我隻是想快點看到鑒定結果才跟着過來,畢竟這是我的鑒定。”
她咄咄逼人道,“相反,這鑒定和你有什麽關系?你一直這樣盯着,我才應該懷疑是不是你别有用心,要換掉鑒定樣本。”
丁費思卻隻是盯着她手中的密封袋,“你也是這樣換掉我的吊墜的,用偷的方式,”
褚煙絲毫沒有承認的意思,反駁道,“都說了岚風是我媽媽的遺物,你這樣倒打一耙栽贓我有意思?”
保镖将褚煙拿過來的那個密封袋遞給丁費思,丁費思剛接過,褚煙就趁機用空着的那隻手一把搶過來,和桌上的那個密封袋迅速混在一起,随手往地上一扔。
兩隻一模一樣的密封袋,一模一樣的吸管,霎時間竟分不清哪個才是褚煙帶過來的那個。
丁費思面色一冷。
而褚煙看着丁費思明顯變得凝重的面色,心中快意。
現在丁費思也不知道哪個才是她的樣本了。
卻沒想到丁費思側眸盯了她一眼,幹脆道,“吸管不要了,直接拿一根她的頭發。”
褚煙當即被拔掉幾根頭發,保镖下手沒輕沒重,褚煙頭皮一陣刺痛,下意識捂住了頭皮,吃痛一聲。
一旁的工作人員看了半天都驚了,卻不敢多看,這顯然是什麽豪門的内鬥,這麽大的陣仗,做個鑒定和要打架一樣。但機構經常有各種争執發生,有錢人家之間的争執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少看爲妙。
丁費思冷聲道,
“我已經向法院起訴,要拿回屬于我的岚風,這份親子鑒定報告将會是證據,你現在如果替換鑒定樣本,是僞造、毀滅重要證據,妨礙法院審理案件,可以對你進行刑事追責。”
丁費思的聲音并不高,但語氣冰冷,像是積雪一重一重壓下來,聲聲讓人心裏打顫,
“褚煙,你要想好了,現在我的人都在這裏盯着你,你還要不要冒險換鑒定材料。”
她随手将那個鴨舌帽放在了高桌上,輕描淡寫之間,卻讓人難以不起畏懼,
“如果你想坐牢,那就繼續換,但你如果查過我,就應該知道,我每年都有涉及知識産權的案子要打,我在打官司這一方面如魚得水,你可以看看我的結案,每一場案子,不到最後我都不會罷休,我的律師也絕對不會松口。”
丁費思绯紅的半月唇一張一合,她容貌清豔絕倫,卻讓人生畏,忍不住背後發涼,
“同樣的,如果你再動手,不把你送進去我也不會罷休。”
褚煙的手指下意識回縮。
丁費思會準備這麽周全,甚至于竟然直接向法院起訴要拿回岚風,這是褚煙萬萬沒想到的。
這個之前在褚煙眼裏,遲鈍得直到離開葡萄牙都沒發現岚風丢了的女人,在此刻陡然讓褚煙亂了陣腳。
這個年輕的女孩遠沒有她以爲的那麽天真。
甚至不管是從知識,還是對法律的熟悉程度,做事周全上說,這個女孩都遠在她之上。
可是一個福利院出身的女孩,怎麽會有機會受到這樣高水平的教育,怎麽有這樣的魄力和反擊能力。
褚煙額頭上一層冷汗。
而且丁費思竟然起訴,她難道不怕家醜外揚?一點都不怕長輩知道之後震怒,對她的遺産分配造成影響?
而丁費思隻是冷冷地看着褚煙逐漸變白的面色,也猜得到她在驚訝什麽。
丁費思朱唇微啓,“褚煙,我隻要我媽媽的遺物,所以不會顧及此外的任何東西,就算是和這家人撕破臉皮我也要拿回來,所以,你别想着我會對你手下留情。”
她的目的自始至終都隻有媽媽的遺物。
她現在壓着褚煙做鑒定,也不是爲了在楊家争什麽,而是要作爲證據提交法院。
證明隻有自己是楊岚的女兒,從而繼承岚風。
順利将媽媽的遺物拿回去。
要不是在國外的蛛絲馬迹已經不容易找到,否則她一定要把褚煙送進去坐牢。
褚煙果然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丁費思等到鑒定材料被送進機器裏擴增,她才離開。
但仍舊留下了那些保镖和高秘書。
高秘書見到丁費思這樣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處置,尤其是說到已經向法院起訴的時候,高秘書心裏相當驚訝,但并未表現出來。
高秘書原封不動将事情全部報告給鍾寒弦,鍾寒弦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如果不是有問題,褚煙爲什麽要調換鑒定材料?
鍾寒弦坐在高高的落地窗前往下俯瞰,伏犀眼微眯。
這個鑒定的結果還沒出來,就已經夠敲山震虎,讓褚煙露出馬腳。
鍾寒弦都沒有想過,褚煙會這樣狼狽地被抓,這樣沉不住氣又愚蠢。
更讓她意外的是,她以爲丁費思和小岚一樣,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但現在看來,費思的心比小岚狠,做事也不拖泥帶水。
這個孩子,頗有她年輕時候的魄力,就是太無情了一點。
丁費思到了楊步龍所說的拍賣會會場,楊步龍的助理一早等在門口,順利地把她帶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拍賣會會場很空曠安靜,沒有丁費思想象的衣香鬓影,珠光寶氣,反而文藝又幽靜。
進門的牆上挂着幾張古琴,長短木質各異,仔細看介紹卡,這些古琴中大部分是唐朝的古董。
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連玻璃罩都沒有,這很讓丁費思意外。
而往裏走,牆上挂着些油畫,一眼看去色彩明麗卻柔和,筆觸故意讓景象有些許模糊,但是意境卻因此格外深遠。
再往裏走是齊白石和張大千等大家的作品。
楊步龍看見丁費思到了,擡步向她走來。
楊步龍雖然已經四十多歲,卻保養得很好,和楊光贻那樣的軍人完全不一樣,楊光贻的面貌經過在軍中磋磨,已經變得粗糙黝黑。
而楊步龍生有一張白淨的書生玉面,瑞鳳眼比之家中其他人更細長,卧蠶微凸,看起來總是一副帶笑的樣子,儒雅又随和。
楊步龍含笑溫聲道,
“有看中的嗎?”
丁費思禮貌地笑笑,毫不拐彎地直說目的,“煩請您告知,哪一副是我媽媽想要的畫?”
顯然是把畫買下來她就要走。
楊步龍聽了這話也毫不生氣,而是和善地笑道,
“你往前走,有一副莫奈的睡蓮,那就是你媽媽要的畫。”
丁費思禮貌地道了聲謝就往前走,前面果然有一副莫奈的《睡蓮與玫瑰》。
但丁費思剛剛聽見楊步龍說是睡蓮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些打鼓。
那幅睡蓮中,畫面裏的水呈淺藍色,有時像金的溶液,在那變化莫測的綠色水面上,反映着天空和池塘岸邊以及在這些倒影上盛開着清淡明亮的睡蓮。
莫奈的睡蓮有上百幅,但這不代表睡蓮會貶價,相反的是,莫奈的睡蓮經常能傳出以上億拍賣價成交的消息。甚至因爲無法估價而流拍。
哪怕丁費思不關注畫作,也知道莫奈睡蓮的盛名。
但她并沒有因爲價格而退卻。
她站在那幅畫面前,久久地凝視着那畫。
楊步龍擡步走過去,與她一同看那幅睡蓮,溫柔的白色光線從上落下。
他溫聲道,“你媽媽曾經在一次拍賣會上見到過它,可惜當時因爲一些原因,沒能把它拍下來,後來你媽媽再追尋這副畫的下落,就已經無迹可尋,直到這次拍賣,我才見到它。”
楊步龍歎息道,
“你媽媽在離開楊家之前,都還在提這幅畫,并對此念念不忘。”
丁費思沒有回答,而是長久地凝視着那幅畫,忍不住想象着自己的媽媽在二十多年前,和她一樣站在這副畫面前,去看清晰可見的筆觸和紋路,看畫作上顔料的凝固隆起,她仿佛能與二十多年站在這副油畫前的媽媽産生連接。
丁費思不知不覺眼圈紅了。
楊步龍見她面色有所動容,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丁費思的側臉和多年前的楊岚有片刻的重疊。
那個因爲被震撼而駐足在畫作前的憂郁少女,是他唯一的妹妹。
這個面露悲色的少女,是他妹妹的女兒。
丁費思看着眼前的畫,甚至有一種渴望,想上前去觸摸那畫。
媽媽一定很希望能親手觸摸這幅飽含盛名的畫,她記憶裏的媽媽經常拿着畫筆,勾勒一些溫柔而幽靜的景象。
這幅畫确實是她媽媽會欣賞的風格。
而拍賣很快開始了,這幅畫的起拍是三百萬。
很快被人喊到了一千萬。
丁費思始終沒有叫價,因爲她知道這不是終點。
果不其然,有人直接加了一千萬的價後,仍舊有人競拍,競拍價一路飙升到三千萬,三千萬之後,叫價的人少了一些,但價格還在往上擡。
一個中年男人似乎勢在必得,不管是誰加價,他都一定會比對方出得還高。
直到價格到了六千萬,那個中年男人已經一副畫入囊中的自得模樣。
丁費思卻開始加價了,她沒有加很多,隻是十萬。中年男人當然不服氣,繼續往上擡。
但無論那個男人怎麽叫,丁費思都堅定地舉牌往上擡。
會場裏的氣氛開始有些緊張,丁費思隻是定定盯着那幅畫。
楊步龍有些意外于丁費思叫出七千萬的價時,仍舊眼都不眨一下。
這個侄女的魄力非凡。
但卻更讓楊步龍想知道丁費思流離在外的這二十年來,所經曆的種種。
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有些遲疑了,往上加價的數額開始變少。
丁費思還是鎮定自若,十萬十萬地加。
價格到了九千萬,那個男人終于放棄了,敲錘定音,這幅畫歸于丁費思。
在場所有人都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才開始竊竊私語,好奇丁費思的身份。打量的目光不斷從清豔絕倫的少女身上遊走過。
在首都這個滿地非富即貴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富人。
但這個女孩這麽年輕,又這樣大膽叫到近一億的價格,當然不是小富。
但在場沒有人見過這個女孩。
而衆人的餘光看見了她旁邊的楊步龍時,才突然明白過來。
這怕不是楊步龍的小情人?
難怪敢叫出将近一億的價,楊步龍也有小情人,真是意外。
但衆人忌憚于楊步龍的身份,都不敢亂說。
丁費思接受着衆人打量和好奇道目光,卻沒有絲毫慌亂,她低頭給祝野發消息:哥哥,我想花你錢。
祝野的回答言簡意赅:花啊
丁費思:要花一個億。
祝野:嗯。
仿佛她隻是在路邊買一袋水果,祝野問也沒有多問。
拍賣會要求一周内全款支付,丁費思打算寫支票,但是拍賣會結束的時候,卻被工作人員告知,拍賣行已經收到了打款。
丁費思眉頭微皺,
她沒有付款,是誰幫她付的?
但她沉默片刻後,看向了楊步龍,“錢我會還給您。”
除了這個陌生的舅舅,估計也沒人會無緣無故打這個款。
楊步龍卻搖搖頭,“費思,舅舅這幅畫不是送給你的,這是送給你媽媽的。”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丁費思的腦袋,不無憐愛,“這是二十多年前舅舅欠你媽媽的,但她還沒見到畫就去世了,這副畫現在就該由你繼承。”
“在所有兄弟姐妹裏,我和你媽媽關系最好,我希望你不要拒絕,因爲你是你媽媽的女兒,所以舅舅也把你當女兒看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