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費思呼吸急促,卻依舊看着他,
“今天晚上陸盈罵醒了我,我這三年來一直用别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我自責差點讓媽媽死掉,自囿于恐懼,厭惡和男人相處。”
想起那段如履薄冰,但凡是男性接近她,她就會如驚弓之鳥的日子,丁費思仍舊是壓抑難受,
“所以你看見的,我的書裏充斥着男人隻是墊腳石,男人隻是複仇的工具的思想,所有結局裏,能全身而退的男性角色幾乎爲零,在遇見文主編之前,我甚至不敢和班上的男生多說一句話,所以不停地逃課,所有活動都不參與。”
“是文主編救了我,讓我把這股恐懼和怨恨轉移到了書裏,現實裏不要用曾經的傷痛來懲罰自己,他告訴我男人裏有好人和壞人,我可以小心謹慎,但絕對不能一以概之,不能生出恐懼自缢,唯有我強大起來,才能無所畏懼。”
“重新遇見你之後,我的症狀幾乎已經在好轉,我不再怕黑,失眠,驚厥。所以你能不能再等等我,等我能做到完全沒有芥蒂之後再結婚?”
丁費思着急道,
“祝野,你聽明白了嗎?”
祝野的眼神停在她臉上許久,狹長的鳳眸中,情緒深不見底,
“你說要強大起來,可你有筆如刀,筆才是你的武器,你爲什麽停筆?是因爲不想再往前走嗎?”
丁費思眸中的淚光閃爍,一字一句道,
“你還不明白嗎,是因爲你。”
他一個人,就可以挽救一個世界。
挽救她書裏所有非死即傷的男性角色的命運,挽救女主人公必定孤苦一生的結局。
所以她停下筆來,等着她的世界觀因爲祝野而改變,等着祝野補全她的心髒。
祝野沉默許久,卻隻是把她從自己腿上放下來,
“明天你還要去參加頒獎,早點休息。”
丁費思往房間走了幾步,卻又返身回來抱住他,
“祝野,我愛你。”
祝野被她撲了滿懷,喉結微動,面色凝重。
許久,他壓低聲音道,
“我也愛你。”
丁費思仰頭看他,忍不住破涕爲笑,眼淚還挂在眼眶裏,然而真正能被人理解的歡喜如浪潮般湧來。
三年來,真正理解她的隻有祝野,更幸運的是,祝野是與她相愛的人。
已經和祝野走過了那麽那麽多路,她不想再走更多彎路了。
幸好他沒有讓他們之間走這個彎路。
夜色沉沉,熹微的光線卻從天地的邊界一點點仰光大地,爝火雖微,卒能燎野,光明真正開始一毫一寸透進丁費思的生命裏。
天光大放。
丁費思醒來的時候被陽光晃了眼,才發現睡前忘記拉窗簾了。
拿起手機看時間,發現鬧鍾已經過去了,離頒獎還剩兩個小時。
她猛地坐起來,迅速洗漱化妝,剛好卡在電視台的車過來的時候弄完。
祝野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麽的圖紙,丁費思跑過去親了他一下。
祝野擡眸淡淡看她一眼,然而下一秒眸中就有按捺不住的清淺笑意湧上來。
—
進頒獎禮堂内場的時候,丁費思心情不由得忐忑起來,不僅是因爲會見到許多領導人,更因爲這個榮譽意味着責任,要成爲以身作則的楷模。
閃光燈很閃,而内場本就燈火通明,讓人不自覺地焦灼起來。
叫到丁費思名字的時候,她緊張地從椅子上起身,走向會場舞台。
一時間,所有閃光燈攝像頭都對準了她,對準了這個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經赫赫有名的女孩,大方而簡約的穿着卻使她的人更爲奪目,衣着沒有掩蓋住她的風華,自小練舞使她的體态卓越,長頸纖細,步步走來,都像是一支細竹,纖瘦卻堅韌。
丁費思不說話的時候格外有氣若幽蘭之感,讓人不經意間就覺出一股孤光碧玉瓊瑤的清冷,像雪一樣冰冷高潔。
會場之中,她無疑是最出衆也最負盛名的一個,而她作爲青年代表,則是對她德才兼備的肯定。
年紀雖輕,獨貫風華。
媒體們搶着捕捉她的身影,不僅僅是市裏的官媒,還有娛樂媒體,天知道,現在這位一線女作家有多紅!就連和男朋友逛個街被拍都能成爲熱點新聞。
丁費思看着領導人上台,出乎意料的是,右市長居然是位女性。
她面容溫柔謙和,連皺紋都透着平緩堅定,眼神裏有曆經世事後的清醒知性。
右覃看見丁費思的第一眼,就滿帶着期盼和笑意。
她将獎杯遞給丁費思,含笑贊揚道,
“年紀雖輕,言論文章放之四海皆準。”
這話誇得不假。
丁費思年紀輕輕,已經拿了兩項國際文學大獎,對這贊譽是實至名歸。
一時之間,會場衆人像是齊齊屏住呼吸,等着丁費思的答案。
因爲他們知道,每年被贊揚的青年們,其實大多都對不上來,隻是單受贊譽,要是誰能大方得體地應上來,自然是大出風頭。
所有的攝影機和閃光燈對準丁費思,連燈光方向都全部移向她。
這位年輕作家,恐怕是要出醜了。
丁費思恭敬地接過獎杯,不卑不亢地朗聲道,
“巾帼名弱,功勳偉業長與日月同光。”
巾帼名弱,
功勳偉業長與日月同光!
衆人齊齊一驚,緊接着,拍照的聲音與閃光應接不暇,像是潮水般猛烈襲來。
議論與贊歎不絕,此起彼伏的驚歎聲昭示着她這句回複的驚豔出衆。
而右覃聽見丁費思的話,則是含笑欣慰道,
“女性之中有你這樣優秀的後輩,我很放心,往後能将未來大膽地交手于你們。”
右覃拍拍她的肩膀,堅定而從容道,
“身爲女孩子,也可以轟轟烈烈将山川烈日踩在腳下,才不算白活一場。”
丁費思從這位領導人身上感受到了獨屬于女性的長者風範與魅力,溫柔平緩卻不失堅定,丁費思忽然就對右覃話語中描繪的氣性有了向往,想成爲如右覃一般堅定清醒的人。
丁費思堅定道,
“我會的。”
丁費思拿獎的視頻和報道在粉絲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言論文章放之四海皆準,功勳偉業長與日月同光,天哪,我爲什麽有種激動得想哭的感覺,女孩子就是要轟轟烈烈活一場,大氣磅礴,聲勢浩蕩,才不枉此生啊!”
丁費思的受衆裏,女性本來就比男性要多,這番發言自然是引起了大多數讀者的共鳴。
當紅的一線大作基本全是男性,拿獎的也是男性比女性多,丁費思是第一個在抹月曆史獎項裏拿獎的女作者,當時就被組委會誇了巾帼不讓須眉!而她帶頭向災區捐款百萬,一直在書裏宣揚女性獨立思想,就注定了她堪當表率,尤其是女性的表率。
女孩子們看見她和女市長站在一起,大方互相誇贊的畫面,莫名就淚目。
這個畫面就像是在說,看吧,我們古今天下的女孩子從來都不是附庸,我們之中有籌謀天下,心思九轉者,也有驚豔絕倫,風華絕代之人,更有人頂得住世間風霜,統帥一城。
女子,從來都不是誰的附庸,不管是亂世或太平,我們之中永遠有人生如烈日,皎若星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