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得很大,伊麗莎白腳步匆匆地走向小巷裏頭,隐約聽到那邊有驚急的叫聲。
她心頭一突,急忙奔跑去了。
剛不久前,伊麗莎白還在紅雨之家那邊,但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共誓感覺,就好像,洛娜出了什麽事,她仿佛能感受到洛娜的痛苦。
這讓她很不安,憑着這股莫名的感應,她當即帶上朱蒂幾人朝着這個方向趕來。
沒想到的是,一路來到這裏,似乎就是天使師兄租住的闆田公寓。
伊麗莎白知道這裏,但以前沒有來過。
這時候,她帶頭奔在這條陰冷破落的小巷,很快就見到,在前方幾盆綠植、垃圾桶、雜物堆、霓虹招牌邊,天使師兄抱着洛娜在地上,還有一個老人家站在旁邊。
她也看得到流開在地面雨水裏的一灘鮮血,嗡的一下,心頭如遭重擊。
那股因爲共誓而來的痛變得更加強烈,洛娜如同飄淋的夜雨般正在消亡……
“洛娜,師兄!”伊麗莎白叫着飛奔過去,顯然洛娜遇襲重傷了。
顧禾轉頭看了看來人,腦袋早已釋出大量的血絲線在嘗試連上洛娜,但聖杯程序的共感連接是需要别人同意通過才行的,他不像獵人系可以強制神經入侵。
“連不上,連不上……”顧禾聲音慌亂,眼見洛娜的喃喃聲音越來越虛弱。
洛娜好像在說着什麽,又好像沒在說了,快要湮滅在夜雨的聲響中。
連不上,就沒辦法給她聖水,也沒辦法讓她移魂過來容器裏。
“洛娜,洛娜,通過啊。”他朝洛娜叫着,現在去找共感頭盔可能來不及了。
而且以洛娜這個狀态,就算使用頭盔,也不知道能不能連。
伊麗莎白有點心慌發悶的同時,也在心念電轉。
而旁邊跟來的朱蒂沉聲地說:“應該是信息炸彈,洛娜中了大量信息炸彈,可能有神經損傷了,人格在崩潰,要馬上穩住,不然就難了。”
他們都看到,洛娜的眼睛是睜大的,但裏面就像破裂開了,滿是讓人悚然的血絲。
“我來試試!”伊麗莎白有了個主意,雙手持着劍寶,對準洛娜發動誓約程序。
呼轟,耀目的白銀光芒頓時從劍鋒呼嘯而出,一下照破了小巷的陰暗,穿透過了千萬滴的冰冷雨珠,誓約領域形成,覆蓋着了洛娜。
伊麗莎白的藍色眼眸猛然一睜,共誓者,閃耀!
這一下,洛娜那雙詭異的血目微動,隐約之間,似乎有一絲明亮閃過。
她喃說着的胡言亂語,又變得清晰了一些:“顧禾,這幾天,我好開心……”
“洛娜,快通過,跟我共感,過來我這!”顧禾呼喚着她。
“洛娜,洛娜。”伊麗莎白也在呼喚,繼續使動誓約之力。
而朱蒂完成了喝下進補酒,使出祛魔界域,一同穩定着這片環境。隻是那些垃圾信息已在洛娜的腦海裏,有多少效果就不得而知。
不過,驟然間,洛娜眼神裏的明亮,又再閃過。
顧禾的神經血絲線終于連上了她的腦神經,腦對腦接觸建立起來了,繼而是共感。
頓時,洛娜身體的劇痛,全讓他感受到了。
她的右肩膀、腹部和左小腿,都很痛。
她的腦海極爲混亂,像有無數的漩渦不斷地轉動,轉動,轉成一團漿糊。
她想留下,但她好像正在破開,破成一堆像素格子。
“啊……”顧禾不由得嘶吼,當即把聖水給她傳輸過去,能傳多少就是多少。
60%,70%,80%……
聖水在洛娜的神經網絡流動開去,護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但那些漩渦還在。
“洛娜,過來我這邊。”顧禾又在呼喚,卻得不到回應。
各種混亂的數據好像風暴,淹沒着她的人格數據。
“她的人格狀态恐怕不适合進行移魂。”朱蒂從驅魔效果反饋去判斷,“她已經在人格解體邊緣了,移魂的過程也要消耗精神,那可能會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心靈去碰她的人格魔方也是這樣,我建議讓她的人格留在本體。”
“就在本體清理垃圾信息嗎?”伊麗莎白問。
“對。”朱蒂說,“這是我的驅魔判斷。”
此時,回了趟便利店又走出來的闆田老頭說:“打過電話問小蔡了,他在診所。”
顧禾也感受到,洛娜确實好像無法完成移魂了,魔方一移動就會全然破碎。
這就像一個肉體重傷的人,不能被随意移動,否則可能會傷得更重。
但這些聖水傳輸過去,還是有用的,洛娜臉上微微咧起着一個似是笑容的神情。
“我總覺得,這樣不真實……”她又在喃說什麽,“這樣的生活不屬于我,是我偷回來的……這樣會讓我們變弱,會要了我們的命……可是我,我,貪心了……”
“撐住,我們現在去老蔡那。”顧禾橫抱起了洛娜,又用觸手把燕斬給帶上。
她很重,他一直都說,要抱起她可不是件輕松事,因爲她很重。
而現在,她變得更重了,全然壓在他的心頭,要把他整個人都壓垮。
夜雨飄淋,街頭的霓虹招牌五光十色,藍色、紫色、幽綠色的冷調光線交織,打人們打着雨傘,轎車與暴走摩托車駛過,電線搖曳,光影朦胧。
顧禾抱着洛娜奔在街上,釋出的觸手往遠處上空一粘,就猛地拉扯飛去。
他拉着那些巨型霓虹招牌,拉着那些流光。
轉眼即逝的流光,照映着他和她的面容。
街道上來往的人們看到他們身影的,都頓時驚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
與此同時,伊麗莎白、朱蒂都駕上了紅雨的暴走摩托車,在馬路上緊随在後面。
冷雨打在顧禾緊繃的臉上,也落在洛娜越發蒼白的臉上,從兩人的黑發流下。
他明明雙手緊抱着她,與她共感着,卻仿佛随時就會失去她,永遠地失去。
有一股愛,在他心中不斷地噴湧。
也有一股恨,有一股憤怒,在他心中不斷地蔓延,不斷地滋長。
痛,所有這些感覺,都融合在了一起,成了痛。
就在那了,到了!顧禾看到老蔡那地下診所所在街道位置的幾塊霓虹招牌,再一下靠着觸手拉扯猛地竄過去。
嘭砰,他抱着洛娜穩穩地落在地面,轉進了個小巷角,奔向那間地下診所。
“老蔡,老蔡!”他叫喊着沖過去,“救人啊。”
雖然現在是淩晨時分,老蔡往常這個時候都還沒休息,而且因爲闆田老頭剛剛打過電話,老蔡早已等候着了,就站在診所門口。
一見到顧禾抱着洛娜來的身影,老蔡忙道:“快把她放到手術台上,如果不能移魂,那隻能馬上全麻,先讓她停止意識活動。”
顧禾奔進這裝潢一般的小診所裏,把洛娜放到手術台,“然後呢?”
“身體的傷勢也會影響她對抗入侵的垃圾信息。”老蔡快聲說着,“得給她做手術,止血止痛,最好能穩定神經,等她醒了,再處理殘餘垃圾信息。”
顧禾慌着點頭,老蔡有經驗的,應該是要這麽辦。
把命救下來是第一位,因爲有聖杯程序,就算她之後神經受損也能治回來。
“顧禾……”洛娜躺在手術台上,神智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說話。
“我在。”顧禾緊握着她的手。
老蔡已是使出泰然手,多個義體機械臂從雙手伸出,當即就把準備好的一針管麻藥,往洛娜左手臂的血管打進去。
老蔡不敢保證什麽,但一定會竭盡全力,把這對戀人,都救回來。
“其實我還沒想好……”洛娜喃喃,“給你的新年驚喜是什麽……”
顧禾還在與她共感着,感受到麻藥在她血管裏起效,又帶來了一股灼燒般的巨痛。
麻藥的效果很快,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雙眼徐徐地合上。
“小禾。”老蔡看看他,“我這就給洛娜做手術,還好她身體這些傷還不緻命。”
診所門口那邊,伊麗莎白、朱蒂匆匆地趕來了。
“怎麽樣?”伊麗莎白立時問道,看到天使師兄收回血絲線,斷開與洛娜的共感連接,然後聽老蔡簡短地說了情況。
洛娜需要先做手術,再喚醒,最後成不成就看她的人格完整度情況了。
洛娜今天在壽惠街被刺殺,是在街上當衆發生的,所以消息在各方那裏傳得很快。
也有一些情報傳回紅雨團那裏了,伊麗莎白凝眉地說:“是銀行做的。”
顧禾望向了她,面無表情。
“似乎跟洛娜父親那事有關系。”伊麗莎白又道,知道的自然聽得明白,“銀行知道了,銀行的情報系統很複雜,我也不清楚具體,這次刺殺應該是聯合區的調派。”
銀行知情是不出奇的,潘多拉之前售賣過密鑰程序段,知情的人有很多。
“銀行,銀行……”顧禾念着。
他看着手術台上昏睡的洛娜,右肩上的傷口,左小腿上的傷口,都血肉模糊。
突然就把洛娜打成這樣,突然就要奪走她和他的一切,突然就要毀滅他們……
明天就是新年了,他們的第一個新年,那麽期待的新年……
貪心了嗎,隻是這麽幾天戀人都會有的日子,就貪心了嗎。
顧禾看着看着,心痛如絞,轉身往診所外面走去。
“師兄……”伊麗莎白輕喚,看了看洛娜,讓朱蒂先看好,給老蔡打下手,就轉身跟着顧禾走去,她不知道可以說什麽,她心裏也很痛。
夜雨飄打而下,夜色迷蒙陰暗,這場小雨,已經正在下成暴雨。
顧禾站在診所外的小巷空地上,任由雨水淋打着自己的身影。
他望着無星的雨空,望着周圍密集的商鋪樓房,那些淹沒在遠處的高層大樓,冰冷的雨水朦胧着視線,把整個城市都變成雨中模糊的光暈,像一團團的幽火。
流光城,這裏是流光城。
流光城的故事都是從美好開始的,尤其是愛情故事。
“師兄。”伊麗莎白慢步走到顧禾的旁邊,雨水也打濕她中短的紅發。
不知道這樣默然着過了多久。
顧禾伸手按住發痛的腦袋,暴雨聲嘩嘩唰唰,他突然發出了一串笑聲,越笑越猙獰,越笑越瘋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驟然,伊麗莎白從他那有了一種不同的感覺,這讓她有點驚訝。
她仿佛能看到,從天使師兄身上猛烈爆湧出了一片刺目的白光,在夜雨中閃耀。
是同誓之力。
伊麗莎白看着這個黑發男人,突然好像什麽限制都不存在,她感受到了他那近乎狂暴的同誓之力,他想要改變這座城市,改變這個世界……
他想要拼盡自己的一切,改變這裏,他想洛娜可以生活在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洛娜,你這個傻妞……”顧禾仰頭大笑着,像瘋了似的,“傻妞!貪心?這才哪到哪……這才哪到哪啊!這樣的世界配不上你,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狗銀行,銀行狗,敢動我洛娜,我就把這座城市燒成灰!”
伊麗莎白微瞪着眼眸,由他那來的同誓之力越發強烈,更加地強烈。
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誓力。
“伊麗莎白。”顧禾突然看向她,“幫我打聽清楚,今晚是誰打洛娜的,我管他媽是誰,我一個都不放過,聯合區的人是吧,全他媽死光,這城市不就變了。”
“師兄,我會和你一起戰鬥的。”伊麗莎白莊重地應下。
這時候,又有幾道身影從街道上匆忙地冒雨趕來。
彩音久美子,酒井花青,酒井修吉,戴着驚鴻面具的索菲娅。
最近晚上都在麗彩休息的潘多拉也來了,金屬面罩下半露的面容十分沉重。
麗彩魚塘那邊得知消息了,他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索菲娅看見伊麗莎白站在那裏,腳步頓時慢下來,有些不想走過去……
“小禾,現在怎麽樣?”彩音久美子上去問道。
“禾桑……”酒井花青一臉憂愁,看到顧禾形似瘋癫的神色,心頭更是緊揪。
“裏面還在做手術。”顧禾赤紅的眼睛突然盯住了索菲娅,“喂,你,對了,索菲娅,沒錯,你快跟我來!”
他忽然想起來了,沒錯,争權,争權,能争掉那些垃圾信息……
索菲娅。伊麗莎白聞言心裏是有着異動的,雖然早已猜得出來。
“我……”索菲娅沉默,然而不管是絞繩、天禀鎖鏈,還是她自己的意願,她都得擡起腳步,跟着走去了,潘神是想做什麽?
顧禾快步走進診所裏,身上的雨水滴哒落在地闆上。
因爲槍傷和皮肉傷處理起來比較快,老蔡已經差不多完成手術了,洛娜幾處傷口的彈片被取走,傷口縫合了,再塗上生物凝膠,又因爲有聖水,止血效果很好。
這時,她身上覆蓋着深藍色的手術創巾,依然陷入在沉睡當中。
“手術很順利。”老蔡說道,“傷得不算嚴重。”
“老蔡,朱蒂,是不是清除掉洛娜頭腦神經裏那些異常信息,她就沒大礙了?”
顧禾問道,“在她全麻狀态下,也能清除嗎?”
“理論是這樣。”朱蒂點頭道,“但我的驅魔程序需要她清醒着,其實作用在于給她加成,喚發她的鬥志,由她自己清除。不過這次,她的殘餘信息可能有很多。”
“洛娜的精神韌性,沒幾個人比得上。”老蔡歎服地說,“朱蒂說情報是她被一群發條橙屠夫圍攻,至少中了七八個信息炸彈,可能還有着反制獵人的天禀者參戰。”
顧禾聽到這些,心中又一陣刺痛,後背的刺青發着癢……
“這樣的情況,她還能撐下來,撐到現在這樣,很了不起。”老蔡又說,“銀行這次真的是想要她的命,或者讓她變成個瘋人。”
朱蒂沉默了,不是銀行,是銀行裏某些敗壞系統的人,是嗎。
索菲娅也沉默着,這個時候,她說什麽都不适合。
“如果有程序能就這樣清除,怎麽樣?”顧禾問道。
“可以的話就最好了。”老蔡頓時說,“不過麻藥還在起效,她神經活動靜止着呢,那些垃圾信息也停止流動,我這裏沒有辦法清除。”
顧禾看向了索菲娅,“聽明白了嗎,把洛娜頭腦的垃圾信息争走。”
索菲娅點頭,“明白。”
“我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請你幫這個忙。”他又說,“不能失敗,不行就停止。這個人,洛娜-盧德,沒人能碰她。幫我這個忙,我會好好多謝你的。”
“……我明白的。”索菲娅說,往手術台邊走上前去。
她的寶貝潘神,是她的……但她要先成爲潘神心中更重要的人,現在就是個機會。
朱蒂、老蔡,還有走了進來的伊麗莎白,全都不知道兩人作什麽打算。
顧禾釋出血絲線,連接着了索菲娅,與她共感連接,當即給她70%聖水。
之前,他的聖水一度空了,全部給了洛娜,但剛剛在外面淋雨時,又升了回來。
“就這樣連着辦吧。”他跟索菲娅說,“如果你争不下,就把那些垃圾數據轉到我的容器裏去。”
“好。”索菲娅脫下了右手戴着的、被雨水打濕的黑紗手套,右手掌伸去,虛按在洛娜-盧德的黑發上,驟然一下,發動争權程序。
她的眼前,好像有着心靈網絡的矩陣線。
她看到一個人格魔方,飄浮不定,幾近破碎。
“啊哈……”她感覺到,在那個沉睡的人格周圍,還飄浮着大量的垃圾。
垃圾信息之所以是垃圾,就因爲與自身的人格、程序都不兼容,這很容易看得出來。她就像是一個殺毒軟件,一個清掃大師,那些垃圾信息,明晃晃的就在那裏。
伊麗莎白疑惑地看着,食血者吸腦?但好像,不是那一回事……
與此同時,索菲娅揮動着手,發出微微的嘶啞聲:“哈哈哈……”
洛娜-盧德那沉睡神經裏的一股股垃圾信息,被她争得翻動起來,她避開那個似乎快要破碎的人格魔方,就掠奪着那些垃圾。
另一邊,顧禾切換到索菲娅的視覺感官,有着相同的感受。
她能看到的,他也可以看到,洛娜,洛娜的人格魔方也是遍體鱗傷。
呼隆!索菲娅的眼睛都快要發紅,“這些信息,還真是暴烈啊。”
但對于她,這都是可以轉化爲程序數據的補品,在争權程序的争奪下,那些飄浮的垃圾信息與異常精神狀态紛湧而來,全部進了她的腦子裏。
多,還真是多,這個洛娜-盧德,居然在這種重擊的情況下還能撐着。
也真不愧是潘神看重的女人吧,她的寶貝沒有随便喜歡個路人甲。
顧禾從索菲娅的視角看到,各種垃圾信息紛湧而來,心中越發有一股欣然。
清掉,就是這樣,清掉,全部清掉!
猛然間,洛娜腦海中所有那些飄浮的垃圾信息,都被索菲娅争吸走了,她身子微晃,在伊麗莎白忙問怎麽樣的時候,她卻卷了卷舌頭,“真是美味……”
索菲娅知道,自己的争權程序,已經特級圓滿了。
“我們剛才嘗試清掉洛娜體内的垃圾信息。”顧禾這才對衆人說,但不多加解釋原理,“應該是成功了,老蔡,現在這情況又怎麽樣?”
“如果真是這樣……”老蔡推着眼鏡想了想,“那就要看洛娜全麻之前最後一刻的人格狀态了,這需要等她醒過來才能知道,隻要她沒成鬼人,就能撐過來,不過。”
老蔡停頓着,“洛娜的神經,有可能受了永久損傷,她不一定能保着之前的超凡天賦和級别,最差的情況是會降爲普通人。”
伊麗莎白暗地一下長歎,以現有的情報去考量這次銀行的刺殺行動。
顯然銀行做的打算就是這樣,即使洛娜沒死沒瘋,也會神經重傷。
這是一個教訓,一個警告,一個震懾。
“哦,剛才我跟她共感,我看她不會有神經損傷。”顧禾語氣認真。
“但願是那樣。”老蔡其實有句話沒說,就今天這個情況,洛娜能撿回來一條命,就已經很不錯了,神經損傷不損傷倒是其次的。
衆人看着手術台上的洛娜,現在,就是等她醒過來了。
這緊接着,顧禾與伊麗莎白合力把洛娜從手術台轉移到診所的一張病床上去,給她換上條紋病号服,蓋上了幹淨的白色被子。
顧禾搬來一張椅子坐下,守在洛娜的旁邊,靜靜地看着她的睡臉,握着她的右手。
“我先出去透透氣,有什麽事就叫我。”老蔡拍了拍顧禾的肩膀,就轉身走去。
伊麗莎白又站了一會,也叫上朱蒂往外面去,今晚這個巨變意味着很多,她需要向賽思、向銀行都進行詢問,以及進行師兄吩咐的打聽。
“朋友。”伊麗莎白看了看也還在的索菲娅,“可以談談嗎?”
“不用了。”索菲娅隻是說道,不多搭理這位昔日好友。
伊麗莎白微一點頭,雖然也很想留下陪着洛娜,但收拾起心情,堅毅地離去。
走出診所時,她回頭看了病床邊的天使師兄一眼,他的同誓之力還在持續着增強。
與此同時,見老蔡離開診所,彩音小姐、酒井花青、修吉和潘多拉都進來探望了,看到還昏迷着的洛娜、面無表情的顧禾,他們都知道這裏不需要無用的安慰話語。
因此,都隻是拍拍按按顧禾的肩膀。
“我們都先到隔壁的酒吧去吧。”彩音久美子叫過衆人,“都堵在這,空氣不好。”
酒井花青欲言又止,想要留下的,但最後隻是歎氣,“那,禾桑,我們先走了……”
他們一一地離開診所,腳步聲與外面的雨聲混在一起,漸漸不見。
這間整容美容地下小診所裏,隻剩下顧禾和沉睡着的洛娜。
他就隻是靜靜地坐着,靜靜地陪伴着她,讓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開始端詳起她這隻右手手掌,這隻手曾經被她放棄,切掉換上了異種手義體,這隻手又被她重拾,揮刀,開車,牽手……
手指、手掌都有着老繭,很粗糙,不像她這個二十年紀。
顧禾看了一下牆上時鍾,距離老蔡說的全麻藥效消退時間也差不多了,她該醒了。
“洛娜……”他輕輕地喚了聲,診所的彩色燈光照在她那有些蒼白的面容上。
“你真漂亮。”他又說,“但很多人都漂亮,我沒見過誰有你這野草勁兒。”
她似乎仍在沉睡,這讓他的心髒,又開始難受地痛。
“你說你貪心了,我不覺得。”顧禾握着洛娜的手,不管她聽不聽得到,輕聲說着:“你沒偷任何東西,是銀行那些狗雜種,一直在偷屬于你的東西。”
“隻是約會着玩上幾天,就貪心了嗎。”他說,“那我比你貪心多了。”
顧禾真的有這麽想過,“我在想,我們以後的孩子,會很可愛漂亮的吧,是女孩的話,會比星童、比你小時候還要可愛……”
“洛娜,我現在好怕。”他往床上埋了埋頭,又吻了一下她的右手,“如果你真挂了,我會傷心很多年吧,如果你真瘋了,不管怎麽樣,我也要找到辦法治好你……
“新年驚喜什麽的,其實沒所謂,我每次看到你,就已經很開心了。最近幾天,我連晚上做夢,都特麽的是你,我覺得我真是戀愛了……
“你知道嗎,我願意爲了你,拼命去把這座城市燒成灰,我現在真看它不順眼。
“你父親說,他搞骨血運動是爲了你,我覺得我現在理解他了,特别理解。
“我不想你再遭受像今晚這樣的事情,我想你能活在一個更好的世界,那大家也都要過上更好的日子,不要有誰會受到像這樣的壓迫。
“洛娜,是我要謝謝你……”
顧禾一個勁地說着心裏那些紛亂的、想說的話語。
忽然,他隐約感到她的手掌,溫度正在升高,變得多了份灼熱。
顧禾霍地擡頭看去,隻見那張有些蒼白的面容,還閉着眼睛,但雙目的眼角都有清澈的淚水流出,而她的嘴角,翹起了一個笑。
“洛娜?”他連忙叫了聲,“醒了你就睜開眼睛啊。”
洛娜的眼睛果然緩緩地睜開了,淡綠的眸子裏仍有着些血絲,卻有着神采。
顧禾心頭猛跳不已,瘋沒瘋,他左手擡起三隻手指,“這裏幾隻手指?”
洛娜轉眸看着他,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麽全身都是牛子,這裏就是天堂嗎……”
“這……”顧禾怔了,卻見她的笑容迅速地擴大,她在流着淚,但她也在笑着。
“我說了。”洛娜擡起被他握着的右手,打了個V手勢,“我洛娜-盧德屬街狗的,一年裏頭被人刺殺不知多少次,家常便飯,哪有那麽容易挂。”
“哈哈。”顧禾忍不住一下上身撲到病床上,猛抱住她。
“媽的,别壓着我肩膀,痛啊。”洛娜頓時叫道。
“洛娜-盧德,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顧禾抱着她說,對着她有笑有淚的眼眸,又道:“爲了有命達成這一目标,你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我。”
洛娜幾乎大笑,仰了仰頭,“……知道了,你能松開我了嗎,真的痛。”
顧禾笑了聲,“我去把老蔡、彩音小姐他們叫過來,看看你是不是真沒瘋。”
“别,别走。”洛娜拉着他,“最懂我的,不是你嗎,你覺得我有沒有瘋?”
顧禾什麽都沒說,隻是俯身吻向她的嘴唇。
一個溫柔的長吻後,洛娜撐着身子要從病床上起來,“那些銀行狗想毀掉我的跨年夜,以爲揍我一頓就能行嗎,我才不讓他們得逞啊……”
顧禾看着她這倔強的模樣,不由得露出笑容,沒瘋,就是這樣,就是這個勁。
洛娜強撐起身了,繼而下了病床,看看自己身上的條紋病号服,嘀咕了句“醜爆了”,她又往外面走去,“我想看看雨,之前這場雨下得我好煩。”
她剛做完手術的左腳一拐一拐,顧禾攙扶着她,“慢慢走,這雨有得下的。”
但洛娜畢竟是個三程序者超凡者,身體素質很強悍,傷口又有聖水幫助愈合,雖然步伐有些蹒跚,卻可以拐着走動。
顧禾扶着洛娜走到小診所的門口邊,望着外面的夜雨下個不停,霓虹閃爍。
洛娜就這麽望着夜雨與流光,街道上的人來人往,車來車去。
“我沒見過這麽美的雨。”她忽然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