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蒙蒙的,白色的雪花飄落在骨血區的荒廢土地上。
一支車隊正從冰封的破路上駛過,裏面有滿載貨物的巨輪貨車,有裝有槍械和載有全副武裝人員的皮卡戰車,也有一輛巨獸般的黑色重裝越野車。
回到歌舞伎町幾天後,顧禾今天跟着洛娜一起送貨前往骨血鎮。
魚塘平穩無事,又有鹿九幫着幹活,用不着他在。
“這破地方。”洛娜正嘟囔說着,雙手十指輕敲着方向盤,“連草根都沒得吃吧。”
顧禾往車窗外望去,到處是一片積雪,把那些殘破死寂的廢墟都埋在雪下。
在這個地方可沒人清理積雪,車隊中還有着幾輛鏟雪車,一旦遇到被雪封得實在過不去的路段能派上用場。
他沒去過骨血鎮,但想想也知道,那片在斷壁殘垣上的堅守之地,如果沒有外界的貨物進去,是會彈盡糧絕的吧。
尤其是在冬季,找口吃的都難,所以每年都會有骨血佬物資車隊送貨進去。
隻不過,這是洛娜第一次參與。
她成了超凡者,又開始活躍于城内骨血佬圈子,也就這幾年,往年她不想去。
而今年,這下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她也變了很多。
這是一趟預計當天來回的旅程,但在踏上這趟旅程之前,花去了很多時間。
這時候,車隊開始響起歌聲,有些骨血佬唱起了當年骨血運動的歌曲,歌聲很快變得越來越大,似在破開風雪。
“唱屁啊……”洛娜卻翻起白眼,“把異種吸引來了就真有得吼的了。”
顧禾看看洛娜明顯故作冷漠的面容,這家夥的心情很複雜吧。
骨血鎮對于她的意義,他沒辦法說自己懂,卻知道那是她真正的家鄉。
經過這些天的休養,他的人格完整度恢複到90%了。
雖然,他也覺得大家最好安靜點,别把任何異種給引來,那真的不好玩。
但在這一刻,他又很想鼓勵一下洛娜。
“有異種來了那就打。”顧禾說道,“我們一起打掉就好了。”
媽耶,千萬不要真有異種啊……
“哦。”洛娜瞥了他一眼,嘴角若有微笑,又轉頭望向前方,“在城外晃悠不要亂立旗,不然真能給你來一隻異域種。”
顧禾擡起大杯杯喝了口枸杞水,所以我才在心裏祈禱,隻是爲了鼓勵。
好在,大雪似乎也阻斷了很多異種的活動範圍,車隊在歌聲中不斷深入荒蕪。
那條幹涸發臭的黑河也被冰封了,一些廢棄的加油站、路邊商鋪隻剩輪廓,車隊開始駛進往日繁榮的城市,距離骨血鎮越來越近。
顧禾留意到,洛娜時不時有過深呼吸。
“你買了很多年貨啦。”他又說,“再多熟人也夠派。”
過了半晌,洛娜才忽然道:“我上次去骨血鎮,最開始是戴着面具進去的。那時我跟大夥兒說,洛娜還沒有真正回去,今天……”
顧禾安靜聽着,她今天在車上還難得說這麽多話。
洛娜想着搖搖頭,“我不知道,到時候看。”
“洛娜,我覺得你一直就沒離開。”顧禾這才說,既是鼓勵她,也是說真的,“我認識的那個洛娜-盧德,一直就守在那裏,揮着骨血旗。”
“那我是什麽?”洛娜沒好氣,“鬼嗎。”
“呃……”顧禾怔了怔,繼而無奈地歎道:“我那是比喻。”
“那你少來,我不懂這套。”洛娜語氣似傲,“最煩那些有的沒的。”
“行。”顧禾應道,“我覺得你很牛逼,就你這段時間做的事兒,都足夠讓骨血佬的名頭再樹起來了吧,骨血鎮誰敢說你不行。”
洛娜終于忍不住笑意,眼神裏有着開心,“這話中聽。”
兩人談笑之中,車隊漸漸進入骨血鎮的範圍,道路的積雪明顯減少,有被人清理過的痕迹,一些破舊的房子、棚屋、帳篷落在前方的廢墟中,形成了聚居地。
顧禾這麽一眼望去,感覺這裏破得與爛泥塘都差不多。
隻不過這裏沒有到處成堆的垃圾,而是隐約能看出舊日繁鬧的都市殘骸。
在小鎮入口有一面崩了些但沒完全塌下的高牆,牆上印滿了堅守者們的血掌紋,以及一行巨大的血字:
【骨血誓存】
洛娜望着那面高牆,面容又慢慢變得面無表情,低低地嘟囔了聲:“操。”
車隊引擎的巨大轟鳴以及歌聲,很早就使骨血鎮裏走出了很多人在破落的街道上。
他們送來物資的消息是早已通傳過的,人們看見車隊到來,歡呼聲四起。
而這時候,車隊的領頭車發出的喇叭話聲,讓擁擠的人群靜愣了下:
“洛娜也來了,洛娜-盧德,羅頓的女兒,洛娜回來了!”
顧禾已有耳聞這裏的生态,但親眼看着衆人都沒有防護裝備,以及一些身體畸變與改造,狗日的銀行做的什麽狗日的事啊……
他心頭又發沉,又提起,可能比木着一張臉的洛娜還要緊張。
隻見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氣,随即就猛按下喇叭讓車子發出一聲轟鳴做出回應。
對,沒錯,洛娜來了,回來了。
驟然,一股迅速形成的風暴爆發,那邊很多的鎮民都激奮地叫喊。
人們裏面有受核輻射導緻的畸變人,有大人有小孩,有持槍的青年守衛男女。
他們的堅守,他們的希望,在這一刻得到了某種回應,某種證明。
“洛娜,洛娜!”人群中,一個胖女人激動地招手,“這裏,這裏!”
骨血鎮雖然孤懸在荒區,但流光城内發生什麽大事,還是會傳回來。
頂上戰争,升行戰争,都有傳回來,都成爲熱聞。
盡管一部分人對洛娜與賽思紅雨團走得近有着異議,但畢竟骨血佬最大的銀行仇敵是三藤公司,而洛娜做的都是有利于街頭的事,頂上戰争又是給老朋友雅庫紮幫忙。
所以,這些骨血鎮堅守者以贊誦的态度爲主。
而且骨血佬有多久沒有那樣的大事,那樣的榮譽與能量了?
她還在戰鬥,她一直在戰鬥。
骨血之女已經漸在成爲全新的街頭傳奇。
物資車隊的車輛在小鎮入口陸續地停下,現在的骨血鎮領袖傑奎-比格斯帶着一行人迎接上來,這中年男人一身厚重的金屬外衣。
顧禾在路上聽洛娜說了,比格斯對她的态度不怎麽樣,當年還有要害她的傳聞,她後來才流落街頭,不過比格斯說那是銀行的離間計。
他不了解來龍去脈,但要堅守在這個地方這麽多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時候,越野車的車門打開,顧禾随着洛娜走下車子。
一瞬間,他們兩人就成爲了這片街道入口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之處。
不管大人小孩,人們都在張望不已,像看着什麽奇觀,激動的議論聲紛紛:
“洛娜,是洛娜!”
“那拿着保溫杯的男人是誰?”
“你眼瞎嗎,歌舞伎町那個大聖,顧禾,洛娜的男人。”
“攻陷龍騰醫療大廈的男人,還算配得上我們的骨血之女。”
呃……顧禾身爲超凡者,耳朵很靈光,就算一片嘈雜也能聽清楚很多話語。
不過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多嘴。
洛娜什麽都沒說,隻是走去,向人群示意地點了點頭。
傑奎-比格斯一行十幾人看着兩人,他們年紀越大的人的目光裏越有着敬重。
年青人如果沒怎麽去城内混過甚至見識過,并不會特别清楚頂上戰争和升行戰争的份量,但他們這些人知道,他們了解那是大事。
衆人都知道,上次傑奎-比格斯對洛娜态度不是很好,對她戴着面具進來很不滿。
又或者說,傑奎對洛娜都長大了超凡了,但一直不回來骨血鎮看看這事就很不滿。
但現在,這個中年男人也沒有那麽多話,對洛娜點點頭,“歡迎回來。”
傑奎又看向顧禾,伸出了粗手,“朋友,歡迎來到骨血鎮。”
顧禾當下伸手與對方握了握,心裏是暗松一口氣,之前聽洛娜的語氣,害他還想過會不會有一場沖突,當然如果真打起來,他也隻好一棍子敲過去……
顯然不隻是他有過這方面的擔心,其他人看到眼前這一幕,笑呼聲才更大了。
洛娜從來到小鎮就木着的臉也才笑了笑,雖然還不是那麽自然。
接着,車隊帶來的一車車物資,包括食品、衣服、生活用品等東西,都井然有序地運進小鎮裏去,由骨血鎮的委員會統一調度派發。
洛娜沒什麽存款,顧禾也錢不多——就一百二十來萬,這次從闆田先生那取了五萬塊出來買物資,已經是大手筆了,心裏都有些肉痛的。
屬于他們送來的一貨車物資,主要是靠雅庫紮對骨血朋友的贊助。
六代目長野小姐說,希望能與骨血區保持友誼。
盡管可能在未來一些年裏,骨血區仍然會是一片荒破之地。
在小鎮入口迎接車隊和來人後,傑奎他們要忙着把物資搬運進去,就讓洛娜和顧禾自己随便走,晚上有對車隊到來的小小的慶祝活動。
由于鎮上物資稀缺,臨近的新年又必定會有新年慶典,所以這次活動不會盛大。
但因爲兩人到來,這破落街道上的許多民衆都自發地慶賀,邀請他們去做客。
不過兩人進入小鎮後,很快就跟着那個胖女人走向一家酒吧。
洛娜那些血刀片姐妹沒有來的,不是不想來,但她們不是超凡者,進來身體會直接遭受核輻射的影響,反而會添麻煩。
對于她們,她們有另一番複雜的心緒。
而洛娜,回來了,一邊走,一邊目光四望,面容一直就有點木。
“洛娜,你可回來喽。”胖女人很感慨,“我盼這一天盼很多年了,真實現了。”
洛娜認識這個胖女人,現在叫瑪麗大嬸,當年則是瑪麗女士。
搞運動也是要吃飯的,一大群人運動起來就像是一支軍隊,後勤工作得做好,當年瑪麗大嬸就是管夥食事務的人之一。
後來,在這個骨血鎮,瑪麗大嬸與丈夫一起經營着這家名爲“硬骨頭”的酒吧。
顧禾也去過各個街區的很多酒吧了,硬骨頭酒吧在當中一點都不起眼。
酒吧的外牆頗爲破敗,霓虹招牌是拼湊的,塗鴉都褪色了,酒吧内的裝潢布置很普通,但他與洛娜一踏入酒吧,空氣頓時變得溫暖。
“歡迎歡迎。”瑪麗大嬸的丈夫山姆樂着讓兩人随意。
早在吧内的十來位酒客頓時都舉杯緻意,還有人從外面街道要擠進來湊熱鬧。
“我記得,洛娜你那時候就愛偷酒喝。”瑪麗大嬸笑說起了當年的趣事,“你爸爸還真讓你喝,可你的酒量就那麽一點點,喝了幾口就醉了,好幾次還得我照顧你。”
“啊……”洛娜仰翻着雙眸,“什麽人啊,讓幾歲大的女兒喝酒。”
“怪不得你成了個酒鬼。”顧禾對她說,“還是一起多喝枸杞水吧。”
“想都别想。”洛娜頓時說。
瑪麗大嬸走到一面店牆邊,招呼他們過去,“過來呀,看看這些。”
顧禾看了眼就明白那是一面紀念牆,牆上都是當年骨血運動的照片、海報、剪報等記憶,最上方貼着一行醒目的标語:【爲流光城孩子的未來而戰】
“哇。”他快步走了過去,雖然之前有專門了解過,但看到這麽多完備的圖像資料還是第一次。
他仔細地看過那一張張照片:
街頭上人山人海,街道兩邊滿是高樓大廈,那是中心區,各樣的群體,似乎哪個區的人都有,人們揮動着旗幟,羅頓-盧德站在帶頭卡車上,盡情地呼喊。
動靜還真大,那裏可是中心區。
媽的,真帥啊。
顧禾自然也看得到,有個黑發小女孩,也在高舉拳頭、揮舞旗幟,屹立在人群中。
“洛娜,這是你吧……”他問,但轉頭一看,隻見洛娜還雙手抱胸地站在那邊。
她一頭黑色中短發,牛仔外套與黑皮褲,展現身材的曼妙曲線,腰邊挂着一把紫柄武士刀,漂亮的面容沒有表情,淡綠的眼眸偏向别處去。
顧禾看看洛娜,又看看照片裏的小女孩,又看看洛娜,又看看照片。
“是洛娜。”瑪麗大嬸感歎道,“是我們的洛娜啊。”
酒吧裏的客人們,其實一個個也在留意着這邊,那一面紀念牆就是他們曾經的榮譽,曾經燃燒的熱血,如今還在酒泡裏翻騰着的東西。
一晃眼,就過去這麽多年了。
女士成了大嬸,先生成了大叔。
那個小女孩,也已經成了一個女人。
“看到了吧。”洛娜終于擡起腳步,故作大咧咧地走到顧禾旁邊,“你在地下室還是山洞吃塵的時候,姐就在搞革命了,有沒有感覺自己以前失敬了呢。”
這或許是個嚴肅的事情,但顧禾真不由得露出笑容,看着那些照片,“真可愛。”
“哦……”洛娜拖着話聲,“說誰呢,瑪麗大嬸嗎?”
旁邊的瑪麗大嬸樂了,看着這兩個年輕人,越看越心喜。
“說你。”顧禾有感而發,就不省這點稱贊了,“小時候可愛,現在呃,也還……可愛。都可愛,都可愛。”他看看她,再三确認。
洛娜翻目吐舌的做了個嘔吐表情,既然贊得這麽勉強,“差不多得了。”
顧禾點點頭。
“那還是小時候可愛一點。”
“去你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