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泥塘的清晨似乎來得特别早,天還沒亮,人們就被一股更爲濃烈的臭氣給熏醒了,原來是這裏的垃圾焚燒廠在清晨會做大排放。
老爺車營地開始一片喧嚣,垃圾佬們在吵嚷中走向工場。
但在過去的長夜,有一群人通宵未眠,一直忙着分割處理那頭複活種屍體,在這清早,就有一支車隊運着一部分材料前往城寨區去做交易。
在城寨區,會有一些三腳商人在那裏收購材料,也有些城寨本地佬就做中間商。
鹿七也早早起身跟了去,要到城寨買豬。
那麽逼仄的城寨,卻也有人在天台養豬。不過如果要說那種自動化大規模的,就要去北部農業區才有了,城寨佬的都是小豬圈散養幾頭而已。
在過去一夜,顧禾、洛娜和潘多拉就在不安生的越野車上靠着座椅睡的。
“奇物車又怎麽樣,一樣睡得渾身難受。”顧禾試過這麽一次,就不想再睡車了。
本來蜷縮在座位上就夠不舒服的,車載音響還時不時地響,有時幹脆就唱起歌來,嘶嘶沙沙,弄得跟靈異事件一般。
而且還有着另一份提心吊膽,生怕睡熟過去後,大牛牛就瞎撞到哪裏去。
不隻是他,就連洛娜也是沒睡好,早起後一直嘟嘟囔囔着什麽。
在這天早上,其實是名爲真桐的小妞的老爺車安排人員,按照他們給的坐标位置,往工場那邊不算很遠的垃圾海洋開始翻挖。
哐嘭,哐嘭。
此時,顧禾、洛娜、潘多拉都站在遠處望着,好幾台的挖掘機揮動着巨大的挖鏟,把如山如海的垃圾一鏟鬥一鏟鬥挖起來,放到貨車上,貨車滿載後再運到遠處傾倒。
垃圾翻動之間,惡臭也被翻騰,讓人非常難以忍受。
要找到藏有密鑰程序段的盒子,需要先清掉地面的垃圾,再挖出污泥從裏面尋找。
“我們需要三天時間。”老爺車告訴他們說,“才可以把地面清完。”
“那就三天。”洛娜知道這事兒急也急不來,那些垃圾不會突然消失,隻能就這麽一鏟鏟地鏟走,真他媽愚公移山。
他們三人都不會開挖掘機,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看了一會就走了。
到了這天下午,車隊從城寨回來了,還好一切順利,車隊帶回了很多物資,人們歡鬧地瞧着運回來的建築材料、衣服、食物等東西,眼睛都在發光。
“如果不是老爺車這裏,早就沖上去哄搶了。”洛娜跟顧禾說。
她是在爛泥塘見過這種事兒的,還有在通往西部工業區的公路那邊,來往的貨車被路障拌倒,爛泥佬們就哄上去搶走貨車傾翻下來的貨物。
顧禾默然,如果在另一個世界,那種是惡劣行爲,但在這裏是一種生存行爲。
這時候,其中一輛貨車特别引人注意,尤其是孩子們的注意。
那車上傳下嚎叫的動物聲音,是載有好幾頭的大肥豬!
一身布衣、戴着眼鏡的鹿七也在車上,像個豬倌一般把這些大豬趕下車,一路趕入自己棚屋旁邊連夜用鐵栅欄修搭起來的豬圈。
人們也一路跟着,看着這些肥豬,一股狂熱的氣氛就這麽凝聚起來。
昨天才剛喝了豬湯吃了豬肉,那個鮮甜啊。
老爺車走了過來,讓大家都靜一靜,卻是有話要說。
除了顧禾和洛娜有别的想法,老爺車那個嘶沙沉穩的聲音對于人們很有威嚴:
“今天我也新買了兩頭豬,等會就宰掉,大夥兒今天繼續有肉湯吃!肉湯會比昨天更濃、更多。”
老爺車的話還沒說完,人群就爆發起了激動的歡呼,一個個眉開眼笑。
“但鹿七的這些豬,誰都不要碰。”老爺車環顧着衆人,“就讓他養着,誰碰這些豬,我這塊地盤就不再歡迎那個人了,手都給砍掉。”
人們頓時嗡嗡地逐漸靜下,那一張張污黑的面孔面面相觑。
這樣瞧着鹿七趕進豬圈的那幾頭大肥豬,誰也不敢說沒想法,他們心裏都閃過這樣那樣的歪念,趁鹿七不注意的時候,摸進豬圈偷走一頭兩頭……
或者就算不偷,把豬打死了,鹿七自然就要宰豬做肉湯,那大夥兒就能分食。
隻是現在被老爺車這麽一通嚴厲的警告,他們的這些歪念也就減弱下去。
“我會用泔水養豬。”鹿七跟衆人說,“我要雇請兩個人幫我去運輸泔水。”
頓時又有一通喧鬧的叫嚷,在起哄的、真想賺點小錢的人都叫喊不已:“我來給你運!”“泔水是吧,就去看看那些有錢佬都吃什麽。”
過了老半天,這場喧騰才漸漸散去。
可是鹿七棚屋邊的豬圈,已經成爲這裏的一道風景線,誰走過路過都會望上一眼。
這時候,還有一些孩童沒有走,守在豬圈旁邊,眼神巴巴地看着裏面的肥豬。
鹿七在豬圈裏忙着清掃環境,顧禾和洛娜則跟孩童們一樣也隻是在外面看着。
“鹿七,鹿七,豬一次能生幾隻豬仔啊?”有個小孩好奇地問道。
“多了。”鹿七馬上應答,聖人言有教無類,任何一個爛泥孩子的提問,他都樂于回答:“十隻八隻,十幾隻的也有,可以說是一胎多寶。”
“它們有名字嗎?我們能不能給它們起名字啊?”有個污臉小女孩也問道。
“不要,它們沒有名字,它們就是豬。”洛娜卻頓時說,“别給它們起名字。”
豬是沒有名字的,有了名字就會變得不同,變得像是生命而不是食物。
也許在衛城山那些人眼中也是這樣,爛泥佬是沒有名字的,不是什麽人,隻是一群在爛泥垃圾塘裏打滾的畜生而已。
“哦……”小女孩倒還是興沖沖的,眼睛一轉不轉地望着那些肥豬。
在顧禾看來,這些豬一點都不可愛,可對于這些孩子有不同意義。
他們聽說豬會下豬仔,豬仔長大又會下豬仔,這樣就有更多的湯、更多的肉……
而這個地方也會變得越來越好。
孩童們并不懂得那麽多,但有一絲奮然、一絲喜悅,都因爲這種變化而湧現心頭。
顧禾看着這些童稚的笑臉,不由有所感觸。
就算過上很多年,如果他們能活到長大,也會記得這一天看到一群豬的喜悅吧。
“來來來,鹿七,我繼續教你怎麽養豬。”顧禾鼓起了動力。
昨天時間有限,又忙了一通捕捉野生越野車,他隻跟鹿七聊了一會養豬技術而已。
而現在有這些活豬在場,傳授起來都方便很多,鹿七可以活學活用。
“唔呃,首先呢想要讓母豬定時生育,可以采用人工按摩方法,促使母豬發情。”
鹿七認真地聽着,推推臉上的眼鏡,撸起了袖子,“如何個按摩?”
洛娜和幾個小孩站在那邊,真是有一場好熱鬧可看。
“很簡單,就是先搔癢。”顧禾也是在照本宣科,“讓這個母豬情緒穩定,再躺卧之後呢,就可以施行下一步的按摩了。”
“搔癢?”鹿七走到了一頭肥壯的母豬旁邊,不太明白,“顧兄可來親自示範不?”
顧禾一瞪眼睛,有點艱難地走了幾步,走得很慢,“就搔它的後背,再搔它的腹側,你先搔一下試試。”
“怎麽個手法?”鹿七真是不懂細節,“什麽個力度?”
媽耶!顧禾一口氣悶了上來,“就搔癢啊,你沒給自己搔過癢嗎……”
“這當然是有的,但人與豬豈能混爲一談?”鹿七當下就撓了撓頭,并不是在說笑,“在下愚鈍,養豬又是一門技術,懇請顧兄爲鹿七示範一二!”
那邊的洛娜笑揚開了嘴,“鹿七,你找對人了,他放牛的,放豬應該也行。”
“也罷。”顧禾一歎,語氣都被鹿七帶偏了,沾着點兒古韻。
他左手和右手都釋放出幾根血絲線凝成的觸手,這讓豬圈們的爛泥孩子一片驚呼。
觸手可以打人,可以搓背,也可以給豬搔癢。
顧禾就站在豬圈邊,揮動着觸手,慢慢地按在那頭母豬的背腹皮膚上,輕輕地爲它搔動,“你看,這樣它就很享受,力道一定要輕輕地,溫柔地,就像對待愛人一樣。”
“确實,萬物同流,萬物有靈。”鹿七沉思道,“人的情緒也能影響到豬。”
或許是搓背給搓出經驗來了,顧禾這麽一通又搓又搔的,那頭母豬還真的舒服地躺卧在泥地上,尾巴還一甩一甩的。
他暗松一口氣,事實上給豬撫摩也是第一回,但他不說,誰又知道呢。
做大師的,腰闆一定要挺直,氣勢一定要有,不然連豬都說服不了。
“當豬躺下了,首先輕按它的頸部……”顧禾就這麽繼續給鹿七手把手地傳授着一整套的養豬促産按摩手法,自己也沒想到,心理醫生還能當獸醫用。
“哈哈哈。”洛娜看多久,笑多久,旁邊的孩童們也不明所以地笑。
“顧兄,你真會搔啊。”鹿七感慨,“鹿某佩服。”
“我亦無他,唯手熟爾。”顧禾淡淡地說,繼續揮動着多根觸手。
好了這下子,這些孩子就算過上很多年,也會記得這一天看到搔豬奇人的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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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