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請小心,我檢測到陰謀的氣息。”
魚塘還算雅緻的VIP包廂裏,劍寶忽然發出電子合成音說道。
伊麗莎白心情正好,不由被它逗笑了,她對正在考慮的型男天使說:“這事情談起來确實是秘密,說是陰謀就用詞不當了。”
顧禾雖然被劍寶吓了一跳,但表情還能繃住,這把劍比他想的還要險惡。
陰謀嗎,他是有些想法。
隻要他坐穩“制食奇人代言人”的位置,操作空間就大大的有。
如果弄清楚了是跟進補酒本身沒什麽關系,全靠聖水的話,中間商都不用當。
他直接自己悄悄地用些清酒甚至清水注入聖水能量,打着制食奇人的旗号賣給伊麗莎白,他得到的錢私藏起來,藏不住就說是她給牛郎送的,這不就成了……
盡管有穿幫的風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人格完整度低,他蠢蠢欲動。
“繼續三萬塊一壇行嗎?”伊麗莎白壓下了聲音,“如果大量買,有沒有折扣?”
“你知道我也想紅雨之家好,但價錢方面不由我作主。”
顧禾十分希望紅雨能徹底改變城中街童的生存局面,也知道紅雨各方面需要用錢。
可是,這位是伊麗莎白-斯特林啊。
一晚上能開酒五百萬,一場拳賽能赢三千萬,她的銀行賬戶裏有很多個零吧。
她不會缺錢的,不是花在這就是花在那,然後又能從賽思大筆大筆拿到錢。
他不一樣,在魚塘這段日子,屢屢在生死邊緣遊走幹了些活,才攢了不到一百萬。
誠如彩音小姐說的那樣,退隐從良隻有錢是不夠的,還得成爲一個街頭人物。
但這個标準,是對于流光城街狗而言。
顧禾心裏有過一些若隐若現的想法,不同于小甜餅那樣宅着,而是被多拉和芙林所激發的一種新想法,那需要錢,更多的錢。
“伊麗莎白,這事兒我還得再問老範的意思。”
他沒有立即作出決定,距離下次聯系還有好幾天,再想想吧,“你不要在老範、彩音小姐他們那啰嗦,他們不喜歡的,有什麽都跟我溝通。”
“了解。”伊麗莎白認真點頭,既然找到制食奇人了,不用急在一天半天的。
想來制食奇人也是英雄的導師,說不定還有着其它的考察。
她就沒有追問,而是談起另一件事:“我聽彩音小姐說,你會參與我和長野小姐的會面。天使,到時候也要多多拜托你了。”
“盡量吧,我也是第一次見長野小姐。”顧禾沒推卻,也沒托大,真的隻能盡量。
想鵝一個賽思大小姐,如果不是特障人,長野小姐想見她估計還得排隊呢。
他不是很想答應對方太多,就把話題談向自己想打聽的一個事情:
“你有去過羅洲嗎,我聽說自己在那邊有親戚,那裏有很多地方跟流光城不一樣。”
有親戚是他扯淡的,他對于羅洲的了解幾乎全來自于那個歡樂之夢。
多拉和芙林本來打算遠走高飛的地方。
“幾年前我去過羅洲旅遊。”伊麗莎白熱誠地解答,“那裏的環境是不太一樣,比這個世界其它地方都要破碎,可定居的地方不多,沒有大城邦,有全球航空的機場,還有些零散的小城鎮,人文風情都不同。”
顧禾對于這個世界的地理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大戰争過後,在這超凡程序時代,很多地方被毀滅,很多物種被滅絕,世上不存在世外桃源,到處隻有各種的奇物異種,各種的财團利維坦。
羅洲有羅洲的,但情況不完全一緻,首先那裏地處偏僻,資源匮乏,鳥不拉屎。
“銀行在那邊怎麽樣?”顧禾想聽聽鵝是怎麽說。
“銀行在全世界都有業務。”伊麗莎白這麽一提,再次深感銀行的威權,“但在羅洲最有影響力的是‘全球航空’,羅洲會保持那種生态,也主要是爲了賣飛機票。”
顧禾以前是聽不懂的,現在懂一些。
“不記名飛機票”,他同樣是從那個歡樂之夢了解到的。
全球航空是羅洲的最大财團,在當地有一個巨大的“羅洲機場”,把世界各地連接起來,做旅遊、商務的生意,還有移民生意。
隻要有飛機票,不需要合法身份、護照什麽的,就可以上飛機去羅洲。
到了那邊,出了機場,天高任鳥飛,而很多小城鎮都歡迎新移民。
顧禾一開始想不明白銀行怎麽會允許承田機場與全球航空合作,但洛娜提醒了他“銀行狗什麽生意都做”,安洲的海岸線那麽長,不可能封得過來,沒有機場這個口子,人們有錢又想跑的也可以坐船偷渡走,現在也存在這種事情,隻是極其危險而已。
不僅是被蛇頭黑,海上的氣候和異種也不好應對,特别是跨洋遠航。
這也是爲什麽多拉和芙林沒選擇這個。
但如果沒有全球航空的不記名飛機票這種玩意,她們還是會铤而走險的。
人們都往流光城跑來,但總有一些人想要離去。
銀行默許這種行爲,反而既能賺錢,又能把事情收在眼皮底下。
如果真是那種銀行不會放過的人,絕對離不開承田機場,多拉和芙林就被那個次品銀行狗威脅說她們哪都去不了。
所以能成功離開的人,就算在這座城市犯了事,犯的事卻不大。
全球航空這種移民航班不是每天都有,這種飛機票是一種重新開始的機會。
隻不過,每一張都需要至少一千萬甚至更貴。
“我覺得羅洲,沒那麽好,可能躲着會有幾天的甯靜。”伊麗莎白說着,眼神裏有堅定,“但如果不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哪有什麽偏安的地方呢。”
“你說得對。”顧禾應道,聽出她沒有說盡的意思,全球航空和銀行是一丘之貉。
改變世界,想法很好,但那種事情不适合他。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随時要掉腦袋的,他不是神仙,也不是英雄。
但是呢,洛娜要營救羅頓-盧德……如果她叫上他,他去不去?
潘多拉已有六個程序段,卻還需要找到另外一半,還攪得有多方勢力參與進來了,這裏面得有着多少兇險。
而且,就算羅頓-盧德能複活過來,那也是要搞事,搞大事的……
骨血運動,這事情不是在荒野沖擊一下貨運鐵路那麽簡單,也不是去街上打架抓一個人。想想骨血區是什麽下場,那麽大的一個地方,說沒就沒了。
還有伊麗莎白,還有,他又已經進入到長野小姐的視線範圍。
顧禾知道,自己的腳正陷得越來越深,處境越來越危險。
跑去荒野找千葉他們?荒野部落也不安生啊,荒野遍布危險又是一個事實。
羅洲固然不是世外桃源,那些小城鎮能存在有着全球航空爲了吸引移民而放養的原因,算是一種商業定位,否則就羅洲那疙瘩沒有吸引力。
不管怎麽說,那裏就是有着一點自由人的生存空間。
跟荒野有些類似,卻不需要搬着帳篷開着房車到處跑,可以穩定地定居生活。
他想着一個可能性,要走的話,必須快點走了,趁自己還沒陷得太深。
多拉和芙林就是失敗于得罪了人,又錯信了人。
趁自己還能買到飛機票,還能離開承田機場,到了羅洲也不會被人通緝追殺。
到了羅洲,不再跟流光城有什麽關系。
在某個偏遠疙瘩的牧場也好、山村也好、漁村也好,平靜地活着,躺平過日子……
顧禾想過這些,說道:“我一直想尋親,如果哪天我有空想過去,你有什麽辦法嗎?我是野狗,沒有合法身份,買不到正規的飛機票。”
他想問問還有沒有别的法子,畢竟全球航空的飛機票那麽貴。
一千萬,普通街狗在攢這筆錢的過程中,早就完蛋了。
而且到了羅洲,如果是個窮光蛋,那肯定也活得不容易,得帶點錢。
“我很願意幫你的忙。”伊麗莎白不用多想,“什麽時候呢,你要去多久,如果你嫌辦身份很麻煩,我可以安排你坐私人飛機過去。”
親情,在這個世道也變得稀罕,像她這樣的大财團孩子更向來缺乏。
天使想要尋親,這種行爲值得敬重和相助。
“你有私人飛機?”顧禾幾乎要驚呼,對鵝的身家有了新的認識。
“不是我的,賽思的。”伊麗莎白解釋,“那些飛機平時也會飛,有時候會飛羅洲的,以我的權限,我安排一個人上去問題不大。”
顧禾心念一轉,還是那種說走就走的不記名飛機票好。
因爲坐賽思私人飛機走的話,性質就不同了。
天使這個人和伊麗莎白的瓜葛太大,那就不是跑掉了,真就隻能是去旅遊。
但如果隻是他秘密地從伊麗莎白這裏賺錢,沒别人知道,跑了之後再以大師的名義找個理由讓她别追索。
要不是良心不安,他真想以大師名義讓伊麗莎白直接給天使幾千萬。
而且除了良心,還有鵝上次就已經對大師有意見了,讓她打巨額,她怎麽想,殺豬盤?她要是變成幽靈女那樣,豈不更完蛋。
他拿了巨額跑得了一時,但鵝發起怒來,他在羅洲還是能被追索到。
賣酒,如果弄清楚并不需要老範的原酒,大師直接找個由頭賣聖水能量,“别的分享者需要活動資金,天使負責錢的中轉”,算是一個辦法。
錢,他需要錢,至少一千五百萬。
“那太打擾了。”顧禾搖搖頭,拒絕了鵝的好意,“我自己再想辦法吧。”
伊麗莎白對此并不堅持,她不了解天使的事情,說不定這還涉及什麽奇人計劃。
她覺得一直待在包廂裏也不好,雖然不要在制食奇人面前冒失,卻也應該在吧台邊坐坐聊聊,而且說到混街頭,朱蒂的經驗可能還沒她多。
當下,她就跟天使說想到外面去。
“這事我感覺有七八成的。”走出包廂前,顧禾又對伊麗莎白說,“比上次更好的貨,也更貴,第一批貨的錢準備好吧。”
兩人出了包廂,回到吧台邊,離開也沒多久,沒出什麽事情。
朱蒂不說話,衆人也沒多理會她。
隻是她時不時嚴肅地看着老範,讓老範好一通莫名其妙與警惕。
顧禾瞧瞧老範生冷的胖臉,這老小子全然不知道自己已被奇人袍加身。
“老範這酒啊。”酒井修吉正舉着酒枡,向周圍的人樂道:“壽惠街哪家酒館我沒去過?老範這勁還真沒有,簡直就是加了同位素,同位素知道是什麽吧?”
他賣弄起自己的一點知識,老狗他們還真不太清楚啥玩意同位素。
“那玩意能一直發熱,直至能量燃沒了爲止。”酒井修吉大喝了口酒,“老範,要不你就制食這玩意吧,同位素酒,帶勁!”
顧禾注意了下伊麗莎白的神情,似乎在她聽來,這句話又有深意,魚塘裏個個是奇人。
但鵝你可不要胡思亂想,那隻是酒鬼的日常屁話而已。
那種治療酒由我獨家銷售。
“修吉,那玩意能進的。”此時老蔡也來了,聞言扯淡道:“就三腳區那邊,你要多少有多少,要不蔡叔給你捎一點回來,讓你飲個痛快。”
酒井修吉擡着右手的金屬中指,笑嘿嘿地向老蔡指動,“我看你比銀行還要奸。”
劍寶發出電子合成音說:“大奸大詐的人,通常看上去都和善。”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有鬼,顧禾聽着總感覺劍寶是在含沙射影……
危險,各種的危險。他也就不想鵝她們在這裏待上太久,好在她們還要回去紅雨那邊忙,伊麗莎白有一搭沒一搭地坐了半小時後,就帶上朱蒂結賬走了。
雖然她沒開貴酒,顧禾今晚還是薅到一點鵝毛的,牛郎值重新站上了三檔。
魚塘裏的熱鬧還在繼續,不過紅發莉茲既走,來瞧熱鬧的老狗等人不久後也散了。
酒井修吉摟着老蔡要去喝梯子酒,老範幹脆早早關門,去麗彩那邊找彩音小姐談今晚紅發莉茲怎麽說的,魚塘要怎麽應對雅庫紮與紅雨的這次會面。
休業後的魚塘裏,就隻剩顧禾和酒井花青在收拾吧台了。
酒井花青對今晚的魚塘很自豪,老範的酒可是被贊不絕口,除了她哥有點拉胯。
“酒井小姐,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流光城?”顧禾這時一邊收拾酒杯一邊問道。
“啊?”酒井花青聞言微怔,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搖頭道:“離開去哪裏?”
“比如像多拉和芙林想的那樣,羅洲的一個小地方。”顧禾看着她。
“沒有。”酒井花青停着想了想,“我好像還真沒那麽想過。那要好多錢吧,再說我不舍得這裏,魚塘的大夥兒,歌舞伎町,片場區,還有……”
她看向顧禾,臉頰微紅,“我沒别的意思,但自從禾桑你來了,這裏變得更好了。”
“呃。”顧禾收回目光,欲言又止。
離開流光城,放下這裏的一切……
老範,他是舍得了的,他跟老範不是很熟而已。
但整個魚塘,還有洛娜,還有星童那些小鬼。
這麽想着,他心中犯起嘀咕,自己開始有些放不下這裏的人了啊。
羁絆,那是酒井修吉說的羁絆。
如果真要走,那可得趕緊了,也趁自己與這座城市的人連系沒那麽深,還跑得掉。
走之前最好想辦法秘密治好彩音小姐的神經,這樣怎麽都算全部還給她了。
其他人的話,因爲有控制台,他就算跑了,大概也能在羅洲的小疙瘩力所能及地遠程幫助鵝,還能給洛娜、酒井小姐她們分享經驗數據包。
除非控制台無法距離那麽遠連線,除非親密信任度掉破了下去……
顧禾的沉默很快被星童、邁克、肥米和森子打破,他們從麗彩過來幫忙幹活,幾個小孩努力地洗擦着杯杯碟碟,好讓老大和酒井姐姐能休息。
“老大,我們保證把每個酒杯、每個碗都洗得幹淨。”
紅雨之家沒有童工,保溫杯幫卻有童工了。
顧禾坐在吧台邊,瞧着他們幹活,心思發散,飛機票太貴了,帶不了誰一起走啊。
“星童。”他在心中喃喃,“你如果有一天,你老大跑了,别怪他。他隻是個普通人,不是雅庫紮,不是夜王,甚至不是街狗,就隻是個不知道怎麽穿到這個世界,做過極短暫流光夢的普通人。上過街頭,去過荒野,但依然是個普通人。”
禾桑不說話,心事重重的,酒井花青不想礙着他,就有點嘀咕地往麗彩去了。
過了不知多久,幾個小孩把活都差不多幹完了,魚塘外面一道身影拉開玻璃門走進,顧禾一看,是洛娜。
她又穿着平時常穿的那件紅色調皮衣外套,以及黑色皮褲,身上帶着點朋克裝飾,都在勾勒着曼妙的身材,一頭黑發可能剛去老狗那裏剪過,短了些,淩落有緻。
“我聽說紅發莉茲今晚來過。”洛娜走到吧台邊坐下,自己倒了杯清酒。
“坐了一會就走了。”顧禾應道,“她主要是去麗彩談事情,順道過來坐坐的。”
“她幫了我們。”洛娜抿着酒杯邊緣說,“是她給了我一點希德-雷擴的料兒,潘多拉看了才覺得有機會報仇。可是要怎麽搞,我還沒主意,我們先把程序段找齊吧。”
我們?顧禾聽着一怔,洛娜已經算他一份了。
她的語氣,好像已經把他視爲是最信賴、最親密的人……
他欲言又止,最後隻好道:“彩音小姐還沒定魚塘的态度。”
“沒事。”洛娜朝他一笑,“這事我有主意,我要找雅庫紮的長野小姐談好。
“當年雅庫紮就很支持骨血運動,不然你以爲怎麽會有這麽多骨血佬跑到歌舞伎町混飯的?隻要我重新争取到雅庫紮的支持,這事兒就有戲了。”
顧禾當然明白,雅庫紮一支持,魚塘必然支持,而他就必然沖在前面……
“如果讓那個混蛋真活過來,再讓他看到你。”洛娜想到那樣的情景,就不由哧笑,越想越覺得可笑,又有點期待,“真不知道他會噴什麽,噴血?哈哈哈。”
“走了,怪無聊的。”她笑着起身往外面走去,叫上他,“我們去看個午夜場。”
洛娜這話說得大聲,廚房裏的星童也聽到了,頓時躍躍地問:“洛娜姐姐,能帶上我們也去看嗎?”邁克他們連聲說好。
“你們先長大吧,長大才能看。”洛娜朝小鬼們擺擺手,大步走出外面小巷。
但顧禾還坐在吧台邊,沒有起身,沒有走去,沒有動。
他皺着眉頭,拿過洛娜未喝完的那杯清酒喝了口,很苦澀,真喝不習慣。
如果他跑路了,洛娜……魚塘這裏……
飛機票,電影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