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衆席的一衆富貴身影的談笑觀戰中,這場高爾夫球杯賽從開始走向結束。
伊麗莎白最終沒能拿下冠軍,但拿到第二名,也有一百萬的獎金。
她始終是很久沒有打高爾夫了,雖然超凡力量有提升身手,技術卻下降了。
隻拿到一百萬,這也使她對于與希德-雷擴的這場賭約更加看重。
伊甸高爾夫球場除了巨型草坪、森林和湖畔,也有俱樂部建築設施。
在比賽結束後,伊麗莎白去了趟俱樂部的更衣室,換掉運動服,換上橙風衣和喇叭褲,就帶着朱蒂她們前去應約的湖邊一處涼亭。
木造涼亭的線條也古樸,黑色正裝的侍應生端着酒水候在一旁。
此時,涼亭裏已經一片笑語,希德那夥人早一步到了,除了那讀心男,還有幾個聞訊而來觀戰的年輕人,雖然不是超速檔,但都是食血者,希德的身邊沒有次品。
“莉茲!”希德看到伊麗莎白走來,又是主動呼喊了聲,“剛才的比賽很精彩。”
伊麗莎白看到涼亭中間的一張石台上,已經擺好了一個造型精美的電子棋盤,64格棋位界線分明,黑白雙方的棋子還沒擺上去,都放在棋盤旁邊。
“我們先下棋吧。”她說道,一盤國際象棋是可以下好幾個小時的。
“那好。”希德微笑地點頭,向周圍衆人道:“莉茲以前可是象棋高手。”
熟知那圈子的人都知道,伊麗莎白-斯特林不但是個超速檔,基本上從小學什麽就精通什麽,芭蕾、象棋、騎術、高爾夫等這些遊戲,她都表現出高超的潛力。
她就是那種天才超速檔,不管做什麽都樣樣出色。
“什麽以前,現在也是的。”希德那些姐妹中,有人捧哏地笑說。
“我是怕她忘了。”希德往石台一邊坐下,左手握着半滿的紅酒杯,右手拿過一隻黑色的士兵棋,就往棋盤上擺去,“我下黑棋。”
國際象棋白子先行,也就有先着優勢,而黑子往往開局就要防禦而落入被動。
“嗯。”伊麗莎白沒有推卻,往石台另一邊坐下,把劍寶放到台上,擡手去拿起了白色的棋子。
她不是來争風頭的,全是爲了赢錢。
希德在棋盤上從來都是一個難纏的敵手,所以有任何優勢,她都收下了。
朱蒂、绫子、小美都站在伊麗莎白的身後觀看,但她們都不懂象棋。
朱蒂好歹還聽說過一些,隻是沒學沒練也沒玩過。
绫子和小美之前是連基本規則都不了解,有什麽棋、都能怎麽走,還是剛才伊麗莎白在路上給她們提了一下,她們才有了些概念,至于各種的步法仍是一竅不通。
這種有錢佬才有閑情逸緻玩的遊戲,根本不出現在街頭與城寨。
一盤棋随時需要下幾小時才分得出勝負,想想都可怕,那都夠打多少回牌了。
這時候,她們望着那64格棋位,橫着從A-H,豎着從1-8,排列都是各8格。
雙方正往棋盤上擺上六種棋子:
國王,王後,城堡(車),主教(象),騎士(馬),士兵
一王一後,雙車雙象雙馬,還有八隻士兵。
她們剛在路上學到的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幾乎隻記得哪一方的國王無路可走而被吃,哪一方就輸掉了。
藍青的湖色倒映着這個擠滿了人的小涼亭,有悠然遊過的水鳥發出嘹亮的叫聲。
希德和伊麗莎白都擺好了棋子。
“要限時嗎?”希德問道,讓伊麗莎白來決定。
“就按一般的慢棋來下好了。”伊麗莎白應道,盡管想快點回去紅雨之家,卻不跟對方下快棋。
她知道食血者的大腦算力非常高,而且希德是個三程序者,超凡級别就比她高。
所謂慢棋,前40步限時100分鍾,如果勝負還沒分,之後再有追加。
“那就慢棋。”希德毫無意見,微微地抿了一口紅酒。
當下,她們把各自的棋鍾都調至100分鍾,這是各自前40步所有的下棋時間。
輪到一方執子的時候,棋鍾開始走,思考不限時,當棋子落定,棋手就按下棋鍾的暫停按鈕,另一方就開始倒計時。
如果哪方的時間走完,還沒有走到足夠的步數,那也算輸了。
開局之前,伊麗莎白悄然地深吸一口氣,如果有勝機,争取在前40步搞定。
因爲時間一長,算力更高的人精神會更好,那對于她就很難了。
伊麗莎白正要全神投入到那塊電子棋盤上,64格棋位的線條猶如矩陣的網格線,雙方32隻棋子的形狀也忽而有點變幻……
“這個棋盤是奇物?”她頓時意識到什麽而問道。
“沒錯。”希德點頭道,“它能放大我們的精神感受,提高下棋的浸入感。我現在下棋,都用它了。”這話也是在說,這場賭棋就用這個棋盤了。
伊麗莎白略作考慮,這樣顯然會加大精神的消耗,提高希德的優勢。
她的勝算,又再下降……這已經像是一個陷阱……
但是,五百萬,五百萬,那能換多少孩子的冬衣。
一盤棋還沒下,誰都有赢的機會。
“那就開棋吧。”
在衆人的注目中,伊麗莎白擡手拿起D列的士兵,往前推了兩格,再按停棋鍾。
先手開局,後翼棄兵。
這是最古老、最經典的封閉性開局之一,白子試圖用後翼的兵去交換黑子中央的兵,以完成對棋盤中心的支配。
“莉茲,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用後翼棄兵了?我記得你以前先手開局都喜歡用大帝進攻。跟我下棋,不要太保守,普通步法對我是沒用的。”
希德的語氣并不是挑畔或譏諷,而像是諄諄教導,像這是一場師生之戰。
幾乎是不假思索,希德把G列的騎士移到了F6棋格,後兵開局,古天竺防禦。
自己的時鍾又開始走了,伊麗莎白沒有應話,再把C列的士兵往前推兩格。
與此同時,朱蒂她們都認真看着,卻完全看不懂棋盤上是什麽局面。
随着雙方你來我往,周圍觀戰的富家子弟時不時一聲歡笑喝彩,但都幾乎發生在希德執棋的時候。
那個奇物棋盤造成的精神錯覺則越來越大,她們每個人都看得到,這片空間像成了心靈網絡,光影與幻象都在飄飛湧現。
那些棋子仿佛真的變成了巨大的城堡、威嚴的騎士、持着刀劍的士兵……
觀棋的人都感到精神壓力驟大,而下棋的人就更甚于十倍。
前15步過後,伊麗莎白已是神經發緊,額頭微微有點膨脹的痛覺,大腦正在超速運轉,但她隐約感覺到棋局不妙,自己的步法似乎被希德完全洞察。
她每下一步,希德好像都能把所有的變化都計算好。
她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希德卻還是遊刃有餘,後手則漸漸把局面控制了去。
這不隻是因爲她許久沒有下棋,也因爲她的算力不夠,她的策略也不行……
對付希德這種級别的棋手,普通步法确實沒用,要用新的步法打亂對方節奏……
伊麗莎白有點察覺不到時間的過去,深深地陷入到對棋盤的思考之中,隻是接下來的10步棋,還是沒什麽好轉。
她的棋子越來越少,棋鍾時間也越來越少。
一道道網格線從棋盤延伸開去,把整個世界都切割得飄動起來,她的腦袋更脹了。
“莉茲,這些棋子,就是不同的程序。”希德又在諄諄地說,眼睛餘光觀賞着湖畔美景,“隻有可以同時運用好不同程序的人,才能掌控棋盤。”
話音剛落,希德下出又一步棋,騎士突然迫近伊麗莎白的國王,“将軍。”
周圍衆人頓時一片驚贊,“這步棋太強了。”“希德,你下棋從來都這麽厲害。”
朱蒂面無表情,绫子與小美皺起眉頭,優美的湖景與草坪都沒了味,輸了嗎……
“用戶,很抱歉。”劍寶發出電子合成音說,“沒有找到下棋模式。”
這把奇物電子劍讓希德他們都眼前一亮,紛紛笑說有趣。
棋局的走勢很明顯,但将軍(Check)不意味着一盤棋已經結束。
伊麗莎白沉默着把國王移走了,心頭在往下沉,因爲過度的思索,額頭微微冒汗。
不能就這樣輸了,五百萬,不隻是五百萬,總之不能輸了……
然而,她已是陷入疲于應對的局面,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希德不斷進攻,而她隻能不斷防禦,白色的棋子還是在不斷減少。
而且她早已注意到一個糟糕的情況,卻抽不出棋子去應對。
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希德的一隻士兵到達她這邊棋盤的最底一橫行,按照規則,這隻士兵可以“升變”了。
也就是,從隻能往前直走、每次走一格或兩格的士兵,由棋手任意變成後、車、象、馬的其中一種,并且不受棋盤上現有棋子的限制。
在國際象棋裏,王後可以說是最強的棋子,除了不能越子,橫、豎、斜怎麽走都行,所以絕大多數的升變,都是升變爲後。
就目前的局面,希德如果有兩隻王後,她不可能再有絲毫機會。
“莉茲,你的棋力下降了。”希德搖頭笑說,卻拿過旁邊的一隻主教換上去。
伊麗莎白怔了怔,周圍懂棋的人們也意外了,主教是升變選擇比例最低的。
希德顯然是在讓着伊麗莎白,讓對方先手,又讓個升變。
但這也說明,希德已是勝券在握,認爲就算是這樣玩,也能赢。
果然又下了幾個回合後,伊麗莎白還是無法扭轉局面,那升變不是全然胡來的,隻是讓她緩慢死亡而已,她的棋子還在不斷減少。
這下,連不懂下棋的朱蒂幾人也看得出斯特林小姐不是希德-雷擴的對手。
有風度的棋手都會在這種無法挽救的局面,不等自己無路可走,就主動認輸。
但是伊麗莎白無聲地望着棋盤,沒有投降認輸。
衆人隻見她還在下,還在繼續掙紮,繼續掙紮……
希德卻也沒有急着将死她,好像陪着她玩兒,一隻又一隻地把白色棋子吃掉。
亦是這時候,朱蒂發覺到希德-雷擴可能的詭計,也是陽謀。
希德-雷擴用這種方式打敗斯特林小姐,就有可能給對方留下精神創傷。
棋盤也是戰場,這盤棋可以給斯特林小姐造成一些想法,一些心境變化,就像往人格裏植入某種變調原料,就連驅魔人也難以從那龐大浩瀚的人格海洋中祛掉。
而超凡程序的提升,需要人格上的領悟與圓滿。
對于一個英雄,這樣的全力戰鬥卻無能爲力,很可怕吧。
成功都很容易接受,但不是誰都能接受這種失敗。
朱蒂想起了維克-斯特林,或許這次也是他的意思,隻是借希德-雷擴之手完成。
又或許,這就是希德-雷擴的意思,她要斯特林小姐怕她。
這時候,希德再次移動了一步騎士棋,伊麗莎白的國王終于還是無路可走。
“将殺。”希德望着伊麗莎白那雙定定的藍色眼眸。
此時棋盤上的白棋已經剩餘不多,衆人很容易就看出這的确是将殺(Checkmate),驚呼稱贊聲頓時又響起,贊說雙方帶來漂亮的一盤棋。
再看看時間,花了還沒有60分鍾,這下得算很快了。
伊麗莎白微繃着面容,看着敗局已定的棋盤,紅發微微低垂。
她輸了,被将死了,無可挽回。
對于這盤棋,她盡了一切的努力,但這盤棋從第一步就似乎注定了眼下的敗局。
“莉茲,有空多下棋吧。”希德微笑說,“我們生來就是下棋的人。”
伊麗莎白沉默了半晌,突然幹脆利落地叫了聲“希德姐姐”,就拿過劍寶,起身說:“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着你們玩了。”
她沒有再理會希德-雷擴說什麽,轉身往涼亭外走去,要離開這裏。
朱蒂幾人跟上來,而在後面的涼亭,談笑聲又在繼續,已是談到了今晚的派對。
因爲伊麗莎白沒說話,一行人也就默默無言,一直來到停車場,回到了商務車上,車子啓動,徐徐地駛出這個占地龐大的高爾夫球場。
車子往着伊甸湖區南面的方向駛去,傍晚的漫天晚霞讓這裏又有另一份美麗。
伊麗莎白望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自然風光,還在走神地回想着剛才的那盤棋。
那一聲“将殺”,她總是覺得希德說得耐人尋味,似乎還有别的意思。
“斯特林小姐,恕我直言。”車内旁邊的朱蒂突然說道,“你不應該再去想那盤棋了,放下它吧,雷擴小姐可能就是希望你陷進去,這對于你的超凡提升會很不利。”
绫子是刺客,小美是跑者,她們沒驅魔人的朱蒂清楚,也就沒說什麽。
“我沒事。”伊麗莎白笑了笑,“我們今天帶回來一百萬,我哪會難過呢。”
她也有察覺到希德可能的那種用意,隻是心裏,還真的沒辦法一下子放下。
以前索菲娅經常都說她真是好運,她也知道自己确實那樣,這兩個多月來,自從大師降臨,她做什麽都很順利,直至今天,這盤棋……
隻是英雄的道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會有困境,會有難關。
就輸掉一盤棋而已!又沒輸掉一毛錢。
不過,伊麗莎白越想越覺得,真不應該用後翼棄兵開局的,棋盤上沒人該當棄子。
她越想又越發歸心似箭,想要看到那些街鼠孩子們吃飽飯、穿上新衣的笑容。
那會把她内心的陰霾一掃而空的,相比之下,她輸一盤棋又算什麽。
當商務車駛出伊甸湖區,經過衛城山區、中心區,回到歌舞伎町,已是晚上了,街道的各色霓虹燈把夜空的繁星驅走,喧嚣的壽惠街人來人往。
也就在這時,一個驚雷般的安保消息從車載對講機傳了出來:
“斯特林小姐,紅雨之家……失火了。”
嗡的一聲,伊麗莎白本就微微發脹的腦袋如遭重擊,有點聽不到自己的回應聲。
救人!救火!她好像是這麽喊起來了,車内的朱蒂她們全都面容緊繃。
伊麗莎白讓自己冷靜,卻仍是心急如焚。
商務車盡可能地加快車速,還沒有靠近那片大倉庫,就看到那邊有一片滾滾的濃煙騰向夜空,一片驚呼混雜的聲響,摔角幫倉庫的人們都在幫忙救火了。
在極惡海坊主的組織下,他們與紅雨之家的人員們,一起先用自備的消防水管接上這片區域的消防栓,正進行着撒水救火。
如果要等消防廳的那些消防員來,隻會什麽都燒得不剩下。
起火的主要是堆放了很多新購冬衣的物資倉庫,火勢已經熊熊得難以撲滅,裏面的衣服全部燒着了,牆壁上的可愛塗鴉也被燒焦了。
大火正在向周邊倉庫也蔓延,因爲歌舞伎町寸土寸金,建築之間也沒多少空隙,紅雨之家的幾個倉庫就都着了火,短路燃燒起來的電線又助長了火勢。
那塊教學用的賽思屏幕被燒得倒塌了下去。
在火場之外,圍了很多人在望着,包括逃了出來的孩子們。
那些被濃煙熏黑的稚嫩面孔,一張張都有着茫然。
伊麗莎白慌急地跳下車,奔沖了過去,大聲疾呼,沖向孩子們,不斷去摟扳他們一個個的小肩膀,看看他們還好不好。
這是失火還是縱火,不是目前的重點。
她急問着周圍人,還有沒有孩子在幾個倉庫裏面?這就是這個夜晚的不幸中的萬幸,由于最先起火的是物資倉庫,在機構人員的疏通下,大家都跑出來了。
“莉茲姐姐,這裏明天還派飯嗎……”
“我們還能不能上課識字呢?”
“還有新衣服派嗎……”
孩子們有些機靈而又茫然的,在問了起來。
伊麗莎白摟着一個哭了起來的四五歲小女孩,望着那邊還在燒的物資倉庫,标着“紅雨之家”幾個彩色大字的一塊招牌也落入火海。
她的嘴唇,也哽咽地微顫。
她的心,也被燃着。
爲了調整時間,明天第一更還是中午12:00更!
(本章完)